『人啊,千萬不要去做些不適合自己做的事情。』
這句話是父親生前所留給我的其中一句話,然而我卻到了很久之後
才終於理解這句話的背後,究竟帶有多大的心酸與悔恨......
* * * * * * *
我的名字叫做史帝爾菲斯特‧利特‧洛斯寇普,算是薩提斯海姆的
一個小貴族吧,不算非常有錢,但是倒也衣食無缺,我知道這跟我現在
的形象差距很大,畢竟誰知道當年橫行霸道的孩子王,如今卻得靠偷人
錢財這種無本生意來糊口渡日呢?
確實,我家並不是非常富裕的有錢人家,不過畢竟也算是個貴族,
子爵的封號還是能夠讓我們洛斯寇普一家有著穩定的收入和社會階級,
然而,獅鷲戰爭卻連著兩次重擊了我們這一家,先是在第一次獅鷲戰爭
的時候祖父戰死,再來是第二次獅鷲戰爭的時候父親為了保全士兵們的
性命而向法澤海姆投降。
對我們這些親屬而言,他們出去打仗能夠活著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人死了之後便啥都沒有了,只有家人的眼淚以及生活上的重擔會被
殘留下來,名聲?名聲能流傳多久?或許十年,或許百年,但是誰知道
一百年之後,這個王國是否還存在著?被神祇接引至死後的世界享樂?
我承認神的力量相當強大,但是那是死後的事情,活著的人連養家糊口
都來不及了,誰有這麼多閒時間去管死後會有多幸福?
我們只是群想要平平安安過日子的死老百性罷了。
但是,世人並不這麼想。
* * * * * * *
父親返家之後,便因為其投降的行為被認為是貪生怕死,簡直就是
所有騎士的恥辱而被剝奪爵位,這個消息一被傳了開來還有誰敢與我們
一家有接觸?自然,所有貴族都躲我們躲的遠遠的,深怕會沾染到什麼
污穢的東西似的;以往呼風喚雨的日子也不在有了,昔日的小霸王現在
成了會被人丟石頭的過街老鼠。
原先父親打算賣了房子好歹換點錢做生意,起碼日子也過得下去,
不過從未接觸過商場險惡的昔日貴族正是一頭人人搶著要的肥羊,最後
房子幾乎可以說是賤價賣出,不到預期價格的一半;雖然老家還是有點
田地,生意做不成去種個田總行吧?可是我們這些不碰塵土的貴族種田
能種出個什麼結果來?
於是,家僕走了,房子沒了,種田不成甚至連老本也都要用完了,
試問從小被呵護到大的母親能沒有怨言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
父親被逼著把田地給賣了,重新回到都市裡租個小房子討生活,淪落至
這步田地,僅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僕還願意追隨著我們這群什麼都不會
的前貴族,並且還接了一份早上送牛奶的工作來養家,不過天底下好事
不會多,壞事倒是不曾少過,那位忠心的老僕有一天早上送牛奶的時候
被一群小混混搶光了錢,背部還被打傷不能出門。
雖然父親好心收留他並要他好好養傷不要擔心家計,可這名老僕自
知已是累贅,又豈肯躺在病床上連累我們一家?隔天就看到他在自己的
房間裡上吊自盡了。
* * * * * * *
他媽的這是什麼狗屁世界?只不是想活下去而已,現在卻讓天下間
能碰上的壞事都給我們一家碰上了,諸神在上,你們真的不是在跟我們
看笑話嗎?提賽斯的正義之劍呢?卡法的末日審判呢?大地之母的人道
關懷呢?勒爾的全知之眼呢?
為什麼在我們家最為窮困潦倒的時候,你們這群受人供奉的神明們
卻從未給我們一絲絲的援助,甚至還要將我們家這最後的一點希望也都
給剝奪殆盡?
* * * * * * *
事情已經走至這個地步,母親的碎碎唸卻變本加厲,終於有一天,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提起長劍就要衝出門去,母親見狀倒也不傻,連忙
抓住他追問要去幹些什麼。
「我去當強盜。成功就不再貧窮,失敗也大不了一死。」
這是父親對我們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 * * * * * *
原先武藝就算不上是十分高明的父親,後來被富貴人家的手下活活
打死,母親也不敢出去認屍,最後也只能在一旁看著靜默修女們將他的
屍骨粗魯的拖上推車帶走。
死了,就這樣死了,原先在家裡背影十分高大的父親,在靜默修女
手中的推車看起來卻是如此的渺小,渾身瘀清和傷痕,嘴角似乎被棍子
給打爛,連他死前的最後一刻究竟是痛苦還是欣喜也看不出來,爸爸,
這樣死去了,你感到高興嗎?正義之劍有接納你的靈魂嗎?
看不出來,我看不出來,我唯一能夠看得出來的就是這句屍體死前
被一群人毫不留情的痛毆至死,以及死後無人收屍棄之多日所流出來的
屍水跟蛆蟲。
於是,我吐了,彷彿要將所有內臟都給吐出來似的嘔吐著。
* * * * * * *
父親死了,家產沒了,失去經濟支助的母親只能夠厚著臉皮前去與
我們家訂有婚約的須果巴姆一家求助,據說戰爭中他與父親被圍困之時
曾約好,若能逃出生天就讓子女們成親結為親家。
是的,由於父親的投降,大家都活著回來了,然而便是為了他們,
父親背負了一身的污名,現今連小命都丟了。至於他,又能做些什麼?
嘴巴上或許說的很好聽,有多擔心我們一家,內心有多麼不安,是啦,
你是很不安啦,只不過是因為我們來找你而不安。
然而,他老婆也不想想他先生是為什麼能夠活著回來?竟然就在這
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了我們母子倆一番,這門親事原先我們便不抱持希望
,只是遭人這般羞辱,又該叫人如何忍受?母親甩頭便走,氣呼呼的連
再見都不說一聲,我也默默跟上,知趣的不吭聲。
不久,一名須果巴姆家的家僕追了上來交給我們一個包裹,打開來
裡面裝有一些為數不多的盤纏跟衣物,衣服上頭還放著當年定親時作為
信物的手鐲,若換到平時,母親應該會默默收下,然後回去投靠親戚,
偏偏她此時正在氣頭上,又收到被退回來的聘禮,只見母親脹紅著臉,
吐出了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
「你們須果巴姆家羞辱一次不夠,還要羞辱我們母子第二次嗎?」
母親緊拿著包裹一邊渾身發抖一邊吐出她所能說的最惡毒的字句來痛罵
這名僕人,罵到最後她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後便倒在地上,送包裹過來的
僕人眼見情況不對就跑走了,從此之後母親的眼睛再也不曾張開來。
* * * * * * *
無依無靠,無親無故,身無分文的我,在鄰人的協助之下將母親的
屍體火化後,便開始四處流浪,舉凡是貧民窟、乞丐窩、難民營,各個
過去被我認為是最髒亂、最不衛生、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我都闖過了,也
不知是善神保佑還是惡神保誘,總之雖然不算健健康康,我倒也給他熬
了過來,藉著靈活的手腳當扒手糊口。
在一個機緣下,我投靠了菲特堡的『無聲』會,這是個盜賊公會,
除了收取會費之外,還會給予會員蔽護,並管束會員的行為,使其不至
於犯下過大的罪嫌。要靠扒手來渡日,也就等於是在下層社會中生活,
若背後沒有個靠山很容易出事,剛開始流浪那幾年沒出什麼大事真的是
算我好運,最多被打個幾頓就放我走了,若是在一些執法嚴格的城市,
恐怕不是剁個幾根手指能夠了事的。
背後有了靠山之後,除了出入有提供房間讓我們居住之外,生活也
比過去要穩定了許多,不過估且先不管這種生活有多少收入,我向來是
不會把錢財留下來的,流浪前如是,流浪後亦如是。
畢竟靠這行吃飯,並非沒有風險的,說不準那一天就被打死或處刑
也說不定,所以我向來不留錢財,有得吃便吃,有酒喝便喝,有女人抱
也不管她是肥瘦美醜,反正蠟燭熄了還不都一樣?與其辛辛苦苦的省吃
儉用存錢,倒不如徹底的去享受生活。
我知道,我的苦難並沒有結束。
* * * * * * *
某一天的傍晚,我紅酒稍微喝多了些,正帶著點微醺的狀態在街道
上隨意走動著,想不到卻突然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坐在馬車上從我
旁邊經過,可是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只知道她是個年輕女性,但是
卻想不起她到底是誰,於是我悄悄跟了上去,打算搞清楚她到底是誰。
馬車停在一棟豪宅門口,僕人們正招呼著馬車上的人下來,從車上
先下來的是個身穿華服的年輕人,跟著下來的是一名樣貌姣好的女性,
男的我倒是認識,他是漢登嘉德家的西奧多,是烏姆地豪門漢登嘉德家
的嫡子,過去他們家有什麼功績我是不太清楚,只知道很有錢就對了,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名顯然是他新婚夫人的年輕女性究竟是誰?
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她?
趁著他們步入家門後天色漸暗,我抓了個路上的行人來詢問西奧多
新娶進家門的女孩是誰。
她是我的前未婚妻,札賓努‧阿米‧須果巴姆。
* * * * * * *
當晚我究竟做了些什麼,細節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記得我渾渾噩噩
的走進酒店,不斷的喝著平常不喝的烈酒,烈酒辛辣的口感灼燒著我的
喉嚨我卻不覺得痛,我只知道在我心中有股不吐不快的惡氣正要爆發,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十多年來累積下來的總總負面情緒突然潰堤吧。
總之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最先映入我眼中的是札賓努,從小就長
的很惹人憐愛的她,正赤條條的躺在地毯上,身上沾滿了男性的精華,
臉頰腫脹雙眼都是淚痕,似乎早就昏了過去,而她的丈夫西奧多也躺在
一旁,只不過他的喉嚨已經被利刃割了開來,血流滿地。
* * * * * * *
聽說在札賓努遭人強暴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她的父親被活活氣死,
她母親則像是得了失心瘋成天胡言亂語,不過我並沒有用本名在菲特堡
討生活,事隔多年他們夫婦倆應該也想不到事情是我幹的,或許母親被
氣死之後他們於心有愧吧?不過事實究竟如何也是不為人所知了。
後來在過去認識的一名女盜賊和茶葉老闆的協助之下,我並沒有被
抓起來拷打處刑,而是逃離菲特堡,偽裝成旅行商人避避風頭。菲特堡
是回不去了,可以的話也最好別再回去,如今除了菲特堡當局之外,就
連『無聲』會都對我發出了通緝令,若是被逮到,恐怕不是絞刑或砍頭
這麼簡單就能了事。
* * * * * * *
「你不是老叨唸著想要好好的享受人生,就要拼盡全力活下去嗎?
既然如此就快給我滾出菲特堡,人死後什麼都不會剩下!你既然本來就
是個怯懦無能的王八蛋,就給我死命掙扎著也要在這塵世間活下去!」
這是在事發之後,那名女盜賊跟我講過的話,原本在犯案之後,我
已經不打算繼續茍且偷生下去,甚至還打算自行前去投案,一死百了,
直到她的當頭棒喝傳入我的腦中,幾乎讓我震耳欲聾我才回過神來,若
不是她我現在大概已經成了菲特堡廣場中垂地吊著的犯人屍體吧。
* * * * * * *
去他的騎士精神,去他的公理正義,天知道在這冠冕堂皇的讚揚下
,究竟有多少無辜的人們成為他們的踏腳石?我恨天上諸神,我也恨這
些狗屁倫理道德,這些不能養家糊口的東西是有多珍貴值得你們當寶來
呵護?幹!我要活下去,我會活下去,即便是掙扎的再怎麼難看我也會
拼盡全力活下去,而不是成為你們這些仁義道德的犧牲品。
(完)
【Replay】賤民的吶喊
版主: tropica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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