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眼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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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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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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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1-10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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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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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眼召喚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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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海大公國,史蒂芬斯盧斯特,耀堡。

  女人坐在厚重木門的長凳上,端正清麗的臉龐波瀾不驚,貌似靜如止水,但
細看之下,會發現她額頭上滲出的細汗透露出她內心的澎湃洶湧。她穿著白色短
衫,腰間繫著一條以紅色緞帶編織成花朵模樣的腰帶,下身則是一件淺褐色的合
身皮褲,小腿處套了雙黑色的棉質長襪,在膝蓋處,長襪的上緣,則有著和腰帶
同樣款式的紅緞裝飾,一身海地公國上流社會的正式裝扮。

  習慣冒險生涯的她,穿上這身華服只覺得渾身不對勁。那法蘭絨襯衫的內裡
不斷搔著她的鎖骨,她忍耐著不去抓,但最後抵擋不住,還是趁沒人注意時伸手
抓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

  檀木長凳的扶手刻著幾何螺旋圖案,每隔大概一掌的距離就匯集成一個永恆
之眼、生與死之神卡法的聖徽。那扇雙開木門的風格也是類似,左邊和右邊的中
段各自雕上了一隻眼睛,眼睛的外緣以黑漆描邊,眼珠分別塗以金漆,而門框上
頭的永恆之眼則是直立的橢圓形。傳說中,諸神回歸之時,永恆者的神使黃金獅
子,就是用他那額間的第三隻眼,毀滅了信奉偽神的暴君。而那叛教者李絲莉,
也是受到黃金獅子用這只眼睛詛咒,才會變成吸血鬼之后,永世承受著無法沐浴
於陽光之下的痛苦。

  一名引光審判者從側門出現,以端莊的步伐走到門衛旁邊。

  瑪希米蓮知道,時候到了。

  「宣,布盧良的瑪希米蓮。」她待那引光騎士說完,才迅速卻不失從容地起
身,走向大門,姿態優雅而自信,帶著滅影者騎士的堅定以及海地香比亞貴族的
驕傲。

  兩名門衛各自為她拉開一邊的門,門軸咿呀了一聲,顯然該上油了。傳達訊
息的那引光騎士朝瑪希米蓮點了點頭,彷彿是在鼓勵她一般。這微不足道的舉動
讓瑪希米蓮不禁有股落淚的衝動,但她強自收拾了心情,昂首闊步邁入議事廳。

  刺眼的陽光從首席背後的窗戶打入,讓瑪希米蓮無法看清席上諸人的臉孔。

  「引光審判者,布盧良的瑪希米蓮‧烏泰‧法倫海特‧馮‧菲倫奧洛日,見
過大團長與各位長老。」瑪希米蓮說罷,右腿重重地向左腿併攏,卻只發出萎靡
而渾沌的濁音──她忘掉了自己今日不是穿著長靴,沒有靴根可以敲出響亮的聲
音。

  她臉上微紅,好在似乎沒有人注意到。

  「瑪希米蓮,先坐下吧。」旁邊一名站著的女性司鐸和善地說。等她坐下,
長桌右首的人便朗聲開口:「法倫海特君,從卡蘭塔尼亞一路趕來耀堡,一路上
辛苦你了。」

  她認得那是左翼指揮官,布多內的札克,以鐵面無私著稱的老將。瑪希米蓮
搖頭:「永恆者照耀著我的旅途,一點也不辛苦。」

  「你確定永恆者還會照耀你的旅途嗎?」左邊一名白袍主教冷笑道,「在你
冷血殺害尼布格靈汀男爵之後?」

  「請恕我見識短淺,尚未有機會拜見猊下。」瑪希米蓮坦蕩看向那位不知名
的主教,微微鞠躬後說道,「針對尼布格靈汀男爵一事,我相信在當時沒有其他
更好的選擇,我的夥伴,帕斯卡‧謝斯、諾里安‧萊斯奇瑪,還有柯洛特‧蒂爾
斯……等人,都可以為我作證。」她講完三人的名字後停頓了一下,嘴唇微開,
但還是把第四名夥伴的名字給吞回腹中。

  「我們總是有更好的選擇的,法倫海特君。」坐在次席的耀堡宗座總主教嘆
了口氣,隨即看向那出言諷刺瑪希米蓮的白袍主教,「佩蒂特大主教大人,雖然
編排已逝者的不是實在是褻瀆,然則尼布格靈汀的聖堂被黑薔薇滲透一事,已逝
的尼布格靈汀主教蘿絲蒙德得負最大責任,正是我們的聖堂失去作用,才導致尼
布格靈汀整樁憾事的發生,而這些和法倫海特並無干係。相反的,我們還得感謝
法倫海特等人及時制止了事態的惡化,雖然手段仍有再議的空間。」

  卡蘭塔尼亞大主教,派崔‧佩蒂特重重地哼了一聲:「總主教猊下,照這樣
說,難道我們還得感謝叛教者愛德溫嗎?」

  聽到卡蘭塔尼亞大主教提及叛教者的名字,在場眾人皆陷入沉默。

  「愛德溫‧厄普歐文的叛教一案,自有其塵埃落定的時候,然則現在議事內
容與此人無關,大主教還請明察。」總主教冷然地看向卡蘭塔尼亞大主教,一反
先前的和藹可親,面色嚴肅地說道,派崔‧佩蒂特也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說得太
過,閉上嘴不再多言。

  瑪希米蓮看了左首那位質問自己的白袍主教一眼,這才知道他便是卡蘭塔尼
亞的大主教派崔‧佩蒂特,總轄卡蘭塔尼亞教區的諸般教務,尼布格靈汀也是他
轄下之一,而尼布格靈汀的主教,塔萊的蘿絲蒙德更是佩蒂特一手提攜的心腹。
本次尼布格靈汀的滅影者聖堂被滅,蘿絲蒙德也不幸殉教,想必佩蒂特也承受了
許多監督不周的批評,甚至還有可能得為了此案去職負責。想到這裡,瑪希米蓮
就能理解對方充滿敵意的態度了。

  首席是為了大團長而刻意留下的空位,在場地位最高的,自然便是坐在次席
的耀堡宗座總主教,拉瓦拉的比歐特烈。瑪希米蓮向總主教低頭道:「正如我剛
才所說,事發之時情況緊迫,我們一路披荊斬棘,面對了瘋狂的邪教教徒、墮落
的法師『支配者』、犬魔、巨魔、鼠人還有石盲蠻族,更別提佔據了卡蘭塔尼亞
聖堂的骨魔……」她頓了頓,眼角餘光瞟了佩蒂特大主教一眼,果然見到他聽到
轄下的聖堂給惡魔佔據,又羞又怒的表情。

  瑪希米蓮繼續說道:「等我們走到最後,面對被奪心魔『鳥嘴醫生』控制的
男爵大人時,實在是心力俱疲,若我們對敵人心軟,就是對朋友殘忍。總主教猊
下大人,這個真理,我當天才剛用朋友的鮮血體悟到。我的聯絡人,雅恩‧李契
騰伯格就是被石盲蠻族的首領冷石殘忍地殺害的,而在那之前,我們曾經抓住過
冷石,但我卻因為一時心軟而沒有對她痛下殺手,最後才導致了李契騰伯格不幸
喪命……」瑪希米蓮說著,摩擦著左手小指上的防護戒指,那是李契騰伯格的遺
物,他死後,瑪希米蓮把他的戒指戴上了自己的小指,以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對敵
人心軟。她忽然想到,自己原本的防護戒指,則是給了當時仍是夥伴的愛德溫,
不禁悔恨交加。

  瑪希米蓮用力地搖了搖頭道:「若真要對我處罰,我認為我的愚蠢害死了雅
恩這事情,才真的應該要受到懲罰。」

  「李契騰伯格是被賊人所害,和你沒有關係,懲罰一事不必再提。」布多內
的札克揮手說道。

  「是……不好意思,雅恩是我的同期生,已經有了多年的交情,想到雅恩就
這樣死在我面前,實在有點難以自己……請各位大人見諒。」瑪希米蓮低頭,抹
去眼角微微泛出的淚珠,沉默了一陣才繼續開口,「尼布格靈汀男爵大人劍術高
明,是安南地比武大會的亞軍,此等英雄人物,絕非我等不盡全力也能夠打倒的
敵人,事實上,我和柯洛特‧蒂爾斯都只和男爵大人交劍一輪,就幾乎喪命於他
的劍下。若無施法者的支援,我們幾人根本無法和男爵大人對抗,而我們若敗給
被控制的男爵大人,尼布格靈汀的傷亡恐怕只會更為慘重。各位大人,總和以上
原因,我認為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瑪希米蓮說道。

  左翼指揮官說道:「你在事發後就消失,所以可能不清楚,事實上,針對你
們殺害年輕有為的艾瑞克二世此事,寂靜仲裁者已經展開過調查,男爵大人的妹
妹艾莉安娜也為你們做證,證明男爵的行為受到了神祕的巫師控制,在律法上
已經證明了你們的無罪。」

  布多內的札克繼續說道:「針對艾瑞克二世不幸身亡一事,帕斯卡‧謝斯、
諾里安‧萊奇里瑪……他的姓氏是萊奇里瑪,不是萊斯奇瑪……還有柯洛特‧蒂
爾斯,以及愛德溫‧厄普歐文等人,已經由寂靜仲裁者做出判決,宣布無罪。」

  「不,不要高興得太早。」布多內的札克看見瑪希米蓮臉上的笑容,阻止了
她,「是否如你所說:『沒有其他更好選擇』,這事我們仍然抱持懷疑。所以請
法倫海特君注意你的言詞,你的證言都會作為各位主教大人的參考。剛才提到,
你在斬殺艾瑞克二世之後就消失了,直到一旬之後的如今才出現在耀堡,請求晉
見。請解釋一下這段時間內你去了哪裡?」

  「是,各位主教、指揮官大人。在打倒了艾瑞克二世後,幕後黑手『鳥嘴醫
生』試圖向我們出手,但這違反了他和『百眼』的協議,於是兩人過了幾招,然
後鳥嘴就在揭發『百眼』的真面目實為眼魔之後消失無蹤。」瑪希米蓮解釋到一
半,卻被佩蒂特大主教打斷。

  「根據你過往的報告紀錄,你是在一年多前成為該隊伍的一份子,你的報告
提過,隊伍是在一名神秘女子『紫袍的蓓』指導下行動,你們主要的敵人,是包
括了『曙光』在內的數個異端組織。換句話說,你在這一年的冒險期間,實際上
就是在一名,嗯,眼魔的指揮下行動,對吧?」佩蒂特大主教翻著資料,刻意強
調了『百眼的蓓』的身分。

  瑪希米蓮點頭,然後又搖頭:「是,隊伍以帕斯卡‧謝斯以及諾里安‧萊奇
里瑪兩人為核心,他們是同鄉的老友,再加上愛……叛教者愛德溫,這三人是原
始的成員,我與柯洛特‧蒂爾斯是差不多時間才加入的。但所有人……除了叛教
者愛德溫之外,都不清楚她的真面目。」

  佩蒂特大主教笑了笑:「請繼續。」

  「雖然得知眼魔的真實身分後我也是大吃一驚,但細細一想,她並沒有指示
我們做出任何的邪惡之事,但接著她便向愛……叛教者愛德溫說,要他必須在永
恆者與魔眼之母之間做出決定,而叛教者愛德溫卻說:『我的決定早就做了。』
是的,各位主教、指揮官大人,他便是這麼說的。」在場所有人都為了這句褻瀆
的證詞感到不可思議,瑪希米蓮也停了下來。

  「永恆者在上!」布多內的札克摸了額頭,然後雙手拍肩,「你或許親眼見
證了一名聖職者的墮落,那你的反應是什麼?」

  「是,我身為永恆者的利劍,馬上質問他此話是什麼意思,愛……叛教者愛
德溫卻辯稱他並未行惡,就連卡法也沒有捨棄他。他能用法術束縛住尼布格靈汀
男爵艾瑞克二世,就是最好的佐證。」

  「這是狡辯!我才不相信他公開宣稱要背叛永恆者、去侍奉魔眼之母之後,
他還能使用永恆者的神力!」卡蘭塔尼亞大主教怒道。

  「是,此人深受吾主的眷顧,卻能大言不慚地講出這般褻瀆的言語,我一時
氣急,忍不住就打了他一拳。」

  左翼指揮官問道:「所以你們就動手了嗎?」

  瑪希米蓮搖頭:「不,指揮官,這叛教者說他不和伙伴動手,沒有反抗的意
思。帕斯卡、諾里安和柯洛特都在一邊勸阻。各位主教、大主教、指揮官、總主
教大人,我等習武,並非是為了向不反抗的人們動粗,即便對方是個叛教者也是
如此。我正不知是好時,高瑞葛‧藍鬚卻把我強拉離開。所以回答指揮官您的問
題,我這十天來,是被高瑞葛‧藍鬚給綁架了。」

  「這高瑞葛‧藍鬚是什麼人?」布多內的札克問道。

  瑪希米蓮解釋:「他曾經是我們的夥伴,一名矮人苔原守護者,和我們一起
冒險過一陣子,後來因故離開,在這次事件中,我們最後面對艾瑞克二世時,他
卻出現在鳥嘴醫生那方,以法術向我們攻擊。他強行帶走我之後,跟我解釋他也
是受到了鳥嘴醫生的心靈控制。我說我得向叛教者愛德溫問個清楚,若他執迷不
悟的話,就算要我動手,我也要把他扭送到滅影者聖堂來接受審判。但高瑞葛不
斷勸阻我,還替愛……叛教者愛德溫說話,說他和百眼的蓓都沒有作惡,各位主
教猊下、指揮官大人,他不懂,這不是有沒有作惡的問題,而是他背叛了永恆者
的問題。」

  布多內的札克點點頭,似乎頗為贊同,一直對瑪希米蓮投來慈愛笑容的耀堡
總主教,他表情似乎也更柔和了一點。

  「總結一下,提布瓦的瑪希米蓮,你至今依然認為除了斬殺艾瑞克二世之外
沒有其他選擇,對吧?」札克問道。

  「是的,指揮官大人。」瑪希米蓮點頭,「我想寂靜仲裁者做出的無罪審判
也證明了我所言不虛。」

  「瑪希米蓮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札克見她沒有說話,便轉向其他幾位
主教,「如果其他幾位大人沒有問題,我想我們已經聽得夠多了……」

  「最後一個問題。」卡蘭塔尼亞的佩蒂特大主教抬了抬下巴,昂首俯看瑪希
米蓮,「雖然仲裁者已經宣判你無罪,但我想知道,布盧良的瑪希米蓮,你是否
還能使用永恆者賜予你的祝福?」

  瑪希米蓮心神一顫,沒有想到會在最後被問到這個問題。

  在得知了百眼的蓓的真面目後,或者是說斬殺了尼布格靈汀男爵後,愛德溫
就曾經用開玩笑的口氣問過瑪希米蓮是否還能施展神恩,但他很快又反過來勸阻
躍躍欲試的瑪希米蓮,要她千萬不要嘗試。雖然愛德溫沒有明說,但瑪希米蓮知
道,他是擔心倘若瑪希米蓮發覺自己不再受到永恆者的眷顧,將無法承受這樣的
打擊。

  瑪希米蓮瞪大眼睛,她從沒想到,光是被問到這個問題,就已經讓她頭暈目
眩。

  瑪希米蓮依然坐著,但周遭的景色卻快速旋轉了起來,耀眼的陽光顯得更刺
眼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毫無血色的雙手,呼吸也變得喘促起來。即便不抬
起頭,她也能感受到議事堂內所有人的視線如弓箭似地對準自己,只要自己行錯
一步,就會慘遭射殺。

  布多內的札克說道:「佩蒂特大主教,我想,用能否施展神恩的方式來『試
探』永恆者是否依然眷顧恩寵,並不是一個聰明,更遑論是個恰當的方式。」他
轉向瑪希米蓮,「法倫海特君你可以不用回應大主教這個問題。」

  瑪希米蓮抬頭看向札克,又看向總主教,後者點了點頭,認同左翼指揮官的
發言。她感激兩人的溫柔,但同時也聽到了有人在自己背後竊竊私語說著什麼。

  耀堡總主教環視議事堂,朗聲說道:「無論永恆者是否給予回應,都必定有
祂的道理。吾輩不須慌張,更不能懷疑永恆者的指引。」

  左翼指揮官點頭,看向卡蘭塔尼亞大主教,佩蒂特轉向瑪希米蓮,看到瑪希
米蓮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佩蒂特大主教嘴角抽動了一下,搖搖頭,終於撤下了
冷酷的表情,嘆了口氣,接下了耀堡總主教比歐特烈的話頭,點頭道:「有問題
的只會是我等凡夫俗子,是愚昧而平凡的我們沒能體悟吾主的用心。」

  瑪希米蓮驚訝於派崔‧佩蒂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在他那以自私與推
諉武裝起來的內心深處,大主教還是有著良心,即使雙方立場或許是對立的,他
依然能夠辨明是非辦清善惡。這個發現不禁讓瑪希米蓮眼眶泛紅,幾乎就要感動
落淚。

  瑪希米蓮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失控,但耀堡總主教卻步下台階,把瑪希米蓮
的腦袋摟進懷裡:「堅強,孩子。」

  他撫摸著瑪希米蓮的紅色頭髮,一直以來只感覺無比委屈的瑪希米蓮再也無
法抑制,抽泣了起來。

  「沒有人敢說自己能完全體會諸神的心意,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場試煉也不一
定,不是嗎?只要你還相信自己仍行於燭光之下,那就沒問題了。」耀堡總主教
緩慢而堅定地說,也不知哭泣著的瑪希米蓮究竟有沒有聽見。

  三天後,以引光審判官瑪希米蓮為首所組成的叛教者愛德溫討伐隊,離開了
耀堡,往愛德溫最後出現的尼布格靈汀前進。





  *    *    *    *    *    *    *  





  「平常沒什麼人會來找我,茶水只夠兩人分,兩位只好委屈你們喝水了。」
帕斯卡‧謝斯面無表情地說,他的右手腕往左一轉,在空中做出了倒水的動作,
桌上的水壺便騰空飛起,開始為空杯注入清水。

  「謝斯,跟你介紹,這是河灣鎮的愛夫加森與休希爾妲,兩位都是我們滅影
者的傑出前輩。」瑪希米蓮說完,兩人和帕斯卡打了招呼。

  瑪希米蓮全副武裝,身上穿著亮得發光的全身鎧,頭盔與大盾擺在椅邊的地
上。她的盔甲上有著遍在之眼的符號,也有著菲倫奧洛日的法倫海特子爵家族之
家徽,作工精細,充分反應出她的身分與家世。寶劍橫躺在她的雙腿上,好似一
劍在手,她才能感到自在似的。

  「是是是……」帕斯卡忙著倒水,連頭也沒抬地應付了兩人的自我介紹,失
禮的舉動讓愛夫加森和休希爾達皆是一愣,但瑪希米蓮知道法師向來如此,也不
怪他。

  「和男爵大人決戰之後,我給高瑞葛‧藍鬚給擄走,但他沒有對我怎樣,只
是勸我不要對愛德溫出手,至少當下不要。之後,聽說滅影者要找我詢問那場決
戰之事,我就去了耀堡的滅影者總部覆詢。」瑪希米蓮解釋自己當日消失後的經
過。

  帕斯卡雙手一推,兩杯清水便漂浮到愛夫加森與休希爾妲面前。法師這才正
眼看向瑪希米蓮:「你剛剛是說『擄走』嗎?」瑪希米蓮尚未回答,帕斯卡卻哼
了一聲,露出近乎無賴的笑容,「在我看來,藍鬚是救了你一條小命,你當下根
本血氣衝腦,搞不好當場就想給愛德溫就地正法,但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不巧
的是那條狗的主人那時候剛好就在現場,你真對愛德溫出手,只怕那老巫婆不會
坐視不管。」

  瑪希米蓮在法師的話中聽出了帕斯卡對『百眼的蓓』的不滿,便脫口說道:
「我這次來尼布格靈汀,就是要捉拿叛教者愛德溫回去的,帕斯卡,你也不喜歡
那眼魔對吧?助我一臂之力吧!」

  帕斯卡失聲笑道:「我不喜歡那老巫婆是因為她老是使喚我們,叫我們做些
高難度的事情,而且還老是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瑪希你不懂,我們聰明人
最痛恨的人,就是那些似乎比自己知道得更多的傢伙──更令人憤怒的是,老巫
婆還的確比我知道的更多!」法師搖頭,「瑪希,我可沒興趣和明顯比我厲害很
多的傢伙打架,更別提她身邊還有愛德溫。何況,我提醒你一下,愛德溫在十天
以前還是我們的夥伴,要我對夥伴出手,我沒興趣。」

  瑪希米蓮一笑:「如果能得到『支配者』的協助,我相信這個過程會和平許
多。耀堡總主教給我的指示是『請』愛德溫前去耀堡一敘,如果他不反抗,我也
很樂意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她見兩名伙伴一臉疑問,轉頭兩位解釋,「在
尼布格靈汀專精附魔系的學派大師『支配者』埃文帝爾被其徒帕斯卡‧謝斯打敗
之後,帕斯卡便繼承了他師父的名號,若有『支配者』謝斯的協助,我們就如虎
添翼,捉拿叛教者的任務更是手到擒來。」

  帕斯卡摳著耳朵說:「瑪希啊,你有沒有想過,那什麼堡的總主教,或許真
的是要『請』愛德溫去談談?」

  瑪希米蓮淡淡地回道:「總主教慈悲為懷,就算是叛教者,也不願意用太嚴
厲的字眼,但這不代表我們滅影者就能容忍叛徒的存在。」

  「嗯……我是總主教的話……」帕斯卡‧謝斯看了看小指上的耳屎,然後隨
手彈在地上,「如果真的要抓叛教的暴徒,應該不會派給你幾個過著退休生活的
大叔大嬸。」

  「你說什麼!?」瑪希米蓮氣得站了起來,雙腿上的長劍差點跌落地毯,但
她眼明手快,左手一撈便抓住了劍鞘,看起來活像是準備拔劍的姿勢。

  「法倫海特,冷靜。」被稱作大嬸的休希爾妲朝引光審判官做了幾個坐下的
手勢。

  「謝斯先生真是直爽。」被稱為大叔的愛夫加森笑道,「你說的對,我們的
確是半退休的滅影者,平日空閒就是在家種田,閒暇時才偶爾回耀堡教教年輕人
劍術。比歐特烈總主教大人這次命我們協助瑪希米蓮姊妹,也算是提攜後進,希
望不成材的我們能多少提供一些經驗給瑪希米蓮姊妹,看照她燭火未及之處。」

  帕斯卡對兀自站著的瑪希米蓮聳聳肩,做了個『你看吧』的表情,但看向愛
夫加森的眼神卻似乎多了些戒備。法師向瑪希米蓮說道:「如果我是你的話,瑪
希,我會先搞清楚上面派了退休的大叔大嬸給我,到底是跟我說其實這個任務不
用動手沒關係,還是說……」法師雙手憑空一按,瑪希米蓮便被幽影手給按回座
位,「上面有人根本就希望我這任務失敗,當然,這也得看你和上面的關係好不
好,還有目前上頭的派系鬥爭鬥到了什麼地步。不過也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
與其說是來幫你的,不如說是來監視你的。」

  瑪希米蓮一愣,看向滅影者同袍。休希爾妲搖頭道:「絕無此事,法倫海特
君是各位主教們都十分看重的年輕人,讓我們跟著,只是希冀我們能以經驗去補
足法倫海特的不足。」

  對休希爾妲的官方說法,帕斯卡白眼以對,然後轉向瑪希米蓮:「總之,我
是沒辦法幫你了,我可是忙著整理師父留下來的資料,至於諾里安兄妹,他們也
忙著重振『神林會』,勸你可以不用浪費時間去找他們了,柯洛特那傢伙倒是有
可能,他跟我說好,每兩天要來我這邊,請我幫他鍛鍊意志力以對抗法術,看來
這次的冒險讓他體悟到意志薄弱的傢伙在我們法師面前有多麼無助了。當然,這
不是免費的服務,瑪希你一臉也是很容易動搖的樣子,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算你便
宜點……」

  瑪希米蓮打斷法師的滔滔不絕:「好了我知道你沒有意願了,我最後想跟你
打聽一下,愛德溫在寂靜仲裁者的審判之後,去了哪裡?」

  帕斯卡嗤了一聲,綠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轉了起來,臉色似笑非笑:「託法倫
海特大人您的福,整個團隊分崩離析,現在處於半解散的狀態。不過算了,反正
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忙。我和諾里安是本地人,愛德溫和柯洛特兩個人不是,他們
當然得找地方投宿……我猜他們還是住在『十字軍與城堡』,就我們當時住的那
旅店。畢竟陳納德兄妹把我們當作英雄,不跟我們收錢,以愛德溫貪小便宜的個
性,不可能會換地方。」

  「我問過戴維斯‧陳納德了,他們倆沒有退房,但已經三天沒有看到愛德溫
回去了,柯洛特倒是還留在那。」瑪希米蓮說。

  帕斯卡喔了一聲:「既然沒退房,那就總會回去吧?話說回來,你不是說你
們這討伐隊一共有十幾個人嗎?那你們要住哪?滅影者聖堂?那邊修好了?」

  「尼布格靈汀主教現在仍是空懸,卡蘭塔尼亞大主教佩蒂特大人應該會盡快
指派新任主教,聖堂目前還在趕工清掃,不幸中的大幸是那裡除了邪惡力量的褻
瀆之外,建築本身沒有遭到破壞。」瑪希米蓮回答。

  「沒有被破壞。」帕斯卡‧謝斯詭異地一笑,「你是說,除了那扇五彩馬賽
克落地窗之外吧?」

  瑪希米蓮噗哧一笑:「那馬賽克窗還真是難搞,尼布格靈汀的玻璃工匠沒有
辦法修復,我們得從綠鋼鎮請那些矮人工匠過來,那些矮人還真敢開價!我聽了
差點沒昏倒……」

  帕斯卡手擋在嘴邊,裝模作樣地跟愛夫加森打小報告:「偷偷跟你講,砸爛
落地窗的犯人就在這裡!」他邊說邊用挖過耳屎的手指指向引光審判官。

  瑪希米蓮連忙揮手:「和我無關,動手的人是柯洛特,提議的人是愛……是
叛教者愛德溫,我是反對的。」

  眾人一陣笑鬧,閒聊了一會後,法師才把滅影者一行三人送走。

  帕斯卡深深吐了口氣,倒在師父留給他的椅子裡。他彈了彈指頭,關節的卡
榫憑空扳開,椅子轉眼變成了張搖椅。帕斯卡雙腿一蹬,在椅子裡搖搖晃晃,好
不自在。

  「應該走遠了。」帕斯卡說。

  聞聲,一個人從二樓走了下來。

  這人金髮碧眼,穿著樸素的黑色棉衫與麻色的皮褲,頭上還綁了條頭帶,正
是瑪希米蓮與帕斯卡兩人共同的前任夥伴:瑪希米蓮口口聲聲稱之為『叛教者』
的愛德溫‧厄普歐文。

  「最後那句很棒。」愛德溫說,坐到了瑪希米蓮幾分鐘前還坐著的位置。

  「啥?我說了什麼?」帕斯卡皺眉問。

  「『瑪希我問你,你該不會真的以為可以在我這裡得到什麼有建設性的回答
吧?你不覺得我只會用垃圾話回答你嗎?』」愛德溫模仿起帕斯卡,翹著腳,挖
起鼻孔,然後隨手亂彈。

  「喂喂!地板你還是得打掃,不要忘記。」帕斯卡說。

  愛德溫順了順衣服,正襟危坐道:「總之,麻煩你了。」

  「唉!拜託不要來麻煩我,兩邊都一樣!」帕斯卡在搖椅中說,「你們要怎
樣都與我無關。」

  愛德溫嘿了一聲,逕自拿起瑪希米蓮沒喝完的杯子,喝了口茶:「好在高瑞
葛有先來提醒我,否則我恐怕在『城堡與十字軍』就會被他們逮個正著。」

  法師皺眉:「高瑞葛怎麼會去提醒你?」

  愛德溫聳肩:「他說他受到鳥嘴醫生的心靈控制,所以覺得整件事情他都有
點責任,他那時候帶走瑪希米蓮也是想勸她不要和我作對,不過那丫頭意志堅定
得很,堅持要去耀堡自首,高瑞葛讓她離開之後就來警告我了。」

  帕斯卡搖頭:「如果我是你的話,早就逃走了,怎麼會過這麼多天還留在尼
布格靈汀,是想等人來抓嗎?還有,那老巫婆呢?」帕斯卡停下搖椅,東張西望
了起來。

  「放心,我也好幾天沒看到她了。」

  帕斯卡說道:「不是我要趕你,但滅影者的人已經進城了,我看他們也沒有
完全相信我……」

  「我知道,我明天就走。」愛德溫說。

  帕斯卡哼了一聲:「不是馬上就走嗎?」愛德溫苦笑,帕斯卡撇了撇嘴,又
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愛德溫雙手抱胸:「總之先離開尼布格靈汀吧,蓓要我創個教團,信奉魔眼
之母什麼的根本就是邪教嘛,我看得找個被地精之類的怪物肆虐的鄉下地方,解
放這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鄉民,讓他們變成魔眼之母的忠實信徒。」

  「果然是邪教組織……」帕斯卡嘆了口氣,然後忽然揮起手來,「算了你還
是什麼都不要跟我講,我知道得愈少,涉入的程度就愈低,你不要再說了!」

  愛德溫哈哈大笑:「你能暫時收留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我會盡量少給你添
麻煩。」

  「嘖!怎麼不去請諾里安收留你?」帕斯卡不滿地說,「先講清楚,我收留
你只是因為你這幾天都在幫忙我們處理鼠人的問題,雖然你的貢獻沒有我大,但
沒有功勞也有丁點的苦勞,當然你勉強會做菜,省得我每餐都得想辦法,還有你
自願幫我整理師父留下來的筆記和資料,都是我決定幫你一把的因素之一,但你
得搞清楚,我可不是把你當好友才收留你的。」

  「是是是。」愛德溫說,「我明天一早就走,之後你就自己想辦法啦,二代
『支配者』大人。」

  帕斯卡翻了翻白眼:「『支配者』是外面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叫的,說真
的,我應該被叫做『支配支配者的支配者』或是『支配支配者者』,畢竟連師父
都輸給了我的法術。」

  愛德溫雙手一攤,表示隨他開心。

  次日,天還沒亮愛德溫便離開了帕斯卡在奧秘街的房子,沒走多遠,他就看
到書店『小麥的收益』的遺跡。十幾天前,愛德溫和帕斯卡等人就在這書店裡,
對上了『支配者』埃文帝爾,也就是帕斯卡的師父。『支配者』站在鳥嘴醫生的
那方,是蓓與愛德溫一行人的敵人。經過一場激戰之後,埃文帝爾和書店一起被
魔力的漩渦捲入,愛德溫等人在千鈞一髮之間逃出書店,身後只留下夷為平地的
殘跡。

  時隔多天,這裡還是一片狼藉,愛德溫隱約可以感覺到仍然殘留有些許的魔
力。

  想起那些瘋狂的『傾聽者』,愛德溫覺得信奉眼魔感覺也沒有那麼像邪教組
織了。

  愛德溫正要加快腳步離開,卻發現前方站著一名中年男子,他在鍊甲之外還
穿著滅影者的金色罩衫,正是被帕斯卡稱作退休大叔的愛夫加森,他的身後則是
數名裝備類似的滅影者軍士。

  愛德溫往後一看,果然退休大嬸休希爾妲堵斷了自己的退路。

  愛德溫嘖了一聲,猜想自己從帕斯卡的家離開時就已經被盯上了:「看來我
們都低估了瑪希。」他看向側邊那條黑漆漆的小巷,還沒來得及嘗試,引光審判
官就從小巷的黑暗中緩步走了出來。

  「你和帕斯卡本來就一直低估了我。」瑪希米蓮說,抽出長劍。

  愛德溫看她武器出鞘,連忙舉起雙手:「慢著,我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不要
動粗。」

  瑪希米蓮笑了起來,「你想想看,帕斯卡這麼懶惰的人,家裡卻這麼乾淨,
這顯然有問題嘛!在附近蹲點等待你自己暴露行蹤果然是正確的!」

  「那是他師父的家,帕斯卡才住進去不到十天。」愛德溫提醒道。

  瑪希米蓮沒有回答,以長劍遙指牧師:「廢話少說,叛教者愛德溫,我瑪希
米蓮‧烏泰‧法倫海特奉命前來抓拿叛徒回耀堡,勸你束手就擒吧!」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和伙伴動手。」愛德溫回答。

  瑪希米蓮斥道:「誰是你伙伴!?打從你背叛滅影者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
個叛教者。而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榮耀永恆者,若能重獲永恆者的眷顧,就
算你是我夥伴,我也只能大義滅親!」

  「瑪希……」愛德溫心神一動,想起高瑞葛提到的謠言,不禁向引光審判官
走近了幾步,「你該不會……真的沒辦法使用神能了吧?」

  瑪希米蓮怒喝一聲:「把這叛教者給我拿下!」她身後幾名滅影者軍士快步
搶上,把愛德溫給按倒在地。

  「瑪希!你聽我說!」愛德溫掙扎了兩下,卻聽到瑪希米蓮叫道:「他若反
抗就不用客氣!」他連忙說道:「我沒有反抗!」

  愛德溫想要護住臉面,但那些軍士卻叫道:「叛教者要動手了!」他們將愛
德溫雙臂反剪,他臉上先吃了一記,接著拳腳雨點般落下,沐浴在這群軍士深刻
的惡意之中,愛德溫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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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溫醒轉過來,但可不是悠悠醒轉,而是被桶冷水潑到頭上而驚醒過來。

  瑪希米蓮‧烏泰‧法倫海特翹著腳坐在鐵牢之外,嘴邊掛著淺淺的笑容,手
裡還拿著個木頭的高腳杯。旁邊那個拎著水桶的滅影者士兵,則是一臉鄙夷地看
著自己。仍然有些頭暈,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愛德溫撐起身子,然後感受到渾身上
下彷彿被拆散般的痛楚,瞬間想起發生了什麼事。

  「……瑪希,我們好歹一起冒險過兩三年,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愛德溫
一面抱怨著一面撐起身子,他發現自己躺在陰濕的牢裡,地上除了滿是霉味的麥
梗之外別無他物。好在他原本也只是要出門尋找能載他一程的商隊,所以沒有武
裝,他那一身裝備大多留在帕斯卡那。但他身上的滅影者連身長袍、隨身的魔法
戒指、魔法護符、永恆者聖徽、聖典全都給卸得乾乾淨淨,就連他額頭上的頭帶
都給拿去了。

  愛德溫按住額頭,明明穿著衣服,卻有種被扒光身子的羞恥感。

  「先跟你講清楚,你不要想用你的瞳術魅惑我們,士兵們都已經上了魔法保
護,你任何的嘗試都只會是枉然。」瑪希米蓮淡淡地說。

  愛德溫苦笑一聲:「魔法保護?是反邪惡法陣嗎?還是反善良法陣呢?或者
要試試看反中立法陣?瑪希,你真的覺得我是邪惡的嗎?」

  瑪希米蓮冷笑:「不然你不妨朝我們使用你的瞳術好了,瞧瞧我們到底有沒
有辦法抵抗你的邪術。」

  愛德溫苦笑以對,然後沉默。

  瑪希米蓮露出勝利般的笑容,但等了一會,依然等不到預料中的回嘴,自己
卻不耐煩了起來,哼聲道:「怎麼了?說不出話來?」

  「嗯……稍微有點受傷。」愛德溫嘆了口氣,「自己視為夥伴,一同出生入
死的人,才隔了短短十天,轉眼就把我當作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我的確是有點受
傷,不太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翹著腳,手裡拎著酒杯的瑪希米蓮一愣,離開椅子走向鐵欄杆,這才能看清
黑暗中的愛德溫。裡頭那個總是和帕斯卡一搭一唱胡說八道,又老愛拿滅影者教
條訓誡自己的牧師愛德溫,居然垂著肩膀,一臉落寞地坐在裡頭。

  瑪希米蓮忽然有點異樣的感覺,胸口揪了一下。

  她為自己的軟弱大為光火,接著用力踹了牢籠的鐵欄一腳:「不要講的好像
都是我對不起你一樣!如果不是你背叛了永恆者,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你三天兩
頭跟我說什麼才是善、什麼才是義,那你自己怎麼又做不到?你跟我講的那些都
是騙人的嗎?我真後悔把你當教團裡的前輩認真地聆聽你說的每一句話,因為你
不過就是個滿嘴謊言、假道學的偽君子!你騙了我!」

  「我沒有騙過你。」愛德溫抬起頭說,「我跟你說的,都是我自己如此相信
著,才會這樣跟你說。即便是現在,我也不覺得我『背叛』了永恆者。我依然崇
拜著賜予我們生命的遍在之眼,我也堅信,當我得面對死亡之日,永恆者仍會慈
愛地引領我進入祂的國度。」

  「癡人說夢!」瑪希米蓮斥道,「你還真以為你犯下這樣滔天大罪還有可能
受到永恆者的眷顧?」

  愛德溫搖頭道:「瑪希我問你,到底什麼叫做『背叛』?我們滅影者主祀永
恆者,但我們同樣崇拜正義女士,我們也向持盾者和持槍者致上我們的敬意。行
腳商人旅途時會乞求公平紳士守護他的步伐,交易時也會感謝公平之女成全了一
樁皆大歡喜的生意。而我,我也依然感謝所有賜福給我們的全能諸神,我不覺得
我有背叛永恆者,事實上,我也不覺得我對永恆者的崇敬遜於任何人。」

  「你這是狡辯,你是滅影者的牧師,是理應畢生奉獻給永恆者的聖僕,難道
可以今天說『喔,我不要信永恆者了,我想去追隨劍之主!』這樣說換就換嗎?
你把信仰當作是換衣服嗎?」瑪希米蓮回嘴道。

  「瑪希,我原本是永恆者的牧師,而作為我忠誠侍奉永恆者的回報,祂賜予
我神術,讓我得以在凡間宣達永恆者的榮光。現在的我,轉為主祀我所崇拜的其
他神祇,作為回應,永恆者不再賜予我神術,我的神術現在來自我所侍奉的其他
神祇,但這並不代表我對永恆者有輕蔑、褻瀆、或那怕是任何一點點的不敬。」
愛德溫仔細地推敲他的字句,話說得比以往說教時更加緩慢。

  瑪希米蓮卻笑了起來:「你總是能把話講得很漂亮,愛德溫,從以前就是這
樣,說得我和柯洛特一愣一愣的,但那是你仍是滅影者牧師的時候,當你今天脫
下滅影者的法袍時……」

  「被脫下。」愛德溫糾正她。

  「……好,被脫下滅影者的法袍。」瑪希米蓮不怒反笑,「當你不在穿著滅
影者的法袍時,你的那些謊言,不過就是醜陋、自私、發臭的毒藥,只是想為自
己開脫的藉口。」

  愛德溫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瑪希?你的意思是,當我仍是
滅影者牧師時,你會覺得我說的是對的、是值得聆聽的,但當我今天不是滅影者
牧師時,我講的就只是騙人的東西……即便我講的東西其實一直都一樣。」愛德
溫搖了搖頭,「瑪希,你所表達的是,我說的話,會因為我穿的衣服不同,而讓
你聽入耳中的,變成了不一樣的東西。」

  瑪希米蓮猶疑了一下,反射性地開始皺眉思考愛德溫是什麼意思,但她很快
便意識到這個問題,她甩甩頭,捨棄了這一年多來養成的習慣,她昂起頭道:「
你不要再想用你那些花言巧語蒙騙世人!仔細想想,也難怪那些石盲蠻族會說你
是『嘴巴怪物』,因為你就是除了一張嘴巴之外一無是處!愛德溫,你除了張嘴
之外一無是處!」

  她說著,重重地把酒杯敲在桌上,裡頭的紅酒濺了大半出來,染紅了她整隻
左手,但引光裁判者像是沒有感覺般,頭也不回地轉頭離開。那名軍士朝地上吐
了口口水,提著水桶跟著離去。

  愛德溫看著自己原本的夥伴離開,突然有想要落淚的衝動。

  這些人說愛德溫背叛了永恆者,但卡法在他們兄弟被曙光抓住的時候又在哪
了?卡法有聽到他們被拿去作為煉金術實驗時的禱告嗎?愛德溫是否也可以說是
永恆者背叛了他們兄弟?

  然而最氣人的是,愛德溫從來也沒有認為是卡法沒有回應他們兄弟的信仰。

  沒有人問過他,沒有人關心過他,每個人只想著自己受到了多少委屈,卻沒
想過,本來就沒有人是一帆風順的。

  當他們受到傷害時,沒有人在乎他們是否被永恆者捨棄,但當他們轉為侍奉
別的神祇時,人們卻逼上來,責備他們不該背叛永恆者、不該辜負永恆者對他們
的看照。

  全都去死一死算了。

  愛德溫猛地敲了冰冷的地板,然後因為拳底的痛楚而冷靜了下來。

  接下來該怎麼辦?蓓是不可能來救他的。以愛德溫對蓓的了解,即使把愛德
溫救出去這件事情就像伸懶腰一般輕鬆,蓓也不會為了愛德溫對滅影者出手。

  她就是不會。

  那太麻煩了。

  對於被送去耀堡和大主教、總主教們當面對談,愛德溫的確有點緊張,但他
並不太擔心。理論上這些教團的大人物應該是講道理的,既然講道理,他們就多
半會比瑪希米蓮更好說話。愛德溫始終相信自己沒有背叛卡法,卡法自也不會捨
棄自己,他有信心在耀堡為自己辯護。

  但愛德溫想起,瑪希米蓮也同樣地堅信自己是叛教者、是背叛了永恆者的騙
子、偽君子,他想起瑪希米蓮那驕傲又頑固的表情。共同冒險這麼久的時間,愛
德溫可以明顯看出隱藏在她的怒火下的無助,忍不住擔心她是否真的失去了卡法
的眷顧。接著,他才意識到瑪希米蓮是自己的敵人,而為敵人擔心,根本沒有半
點意義。

  但他就是沒有辦法真的把瑪希米蓮當作是敵人。

  愛德溫嘆了口氣,瑪希米蓮在兩年多加入他們時,只是個剛離開家鄉的新人
聖騎士,作為同屬滅影者教團的前輩,愛德溫自然而然地肩負起輔導瑪希米蓮在
正道上前進的責任。因此即便不願,他還是忍不住揣測起瑪希米蓮的心情。對瑪
希來說,愛德溫的確是背叛了滅影者──或者說,背叛了她,這無疑讓她怒火中
燒,但真正讓她心煩的,恐怕還是討伐了無辜的尼布格靈汀男爵並因而受到耀堡
召喚、接受質詢一事。

  愛德溫想像著瑪希米蓮故作平靜地面對那些主教們的訊問,就完全能夠理解
瑪希米蓮心裡的委屈以及不滿,這些負面情緒,若是沒有找到出口,就會吞噬自
己。她必須、非得找個宣洩的出口,而現在的愛德溫,也很出色地扮演了承受瑪
希米蓮所有負面情緒的角色,成了被害者。

  愛德溫以雙臂為枕,倒在麥梗上。

  又硬又冷。

  他忍不住懷念起『十字軍與城堡』的豪華客房──早知道還不如跟瑪希米蓮
動手算了,被打暈了至少比較好睡。





  *    *    *    *    *    *    *  





  金屬嗑碰聲吵醒了愛德溫,他咕噥一聲起身,本來想抱怨,但仔細一想,這
總比被冷水吵醒的好,他看向鐵欄之外,只見那人拿了鑰匙開了牢門,走進愛德
溫的牢房。

  昏暗的火光之下,愛德溫只能看到這人身形修長,步履輕盈,顯然非常習慣
於潛行。對方無聲地走到他面前,愛德溫抬頭看去,只見到這人穿著一身輕裝,
腰間插著把斧頭,背上則揹著把十字弓,她臉上應該是眼睛的地方卻只有一片空
白,嘴邊卻掛著笑容。

  「冷石!」愛德溫倒抽了一口涼氣。

  石蠻盲族的領袖冷笑,用有著口音的聲音說道:「我又不是鬼,有這麼可怕
嗎?」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比鬼可怕的多。」愛德溫喃喃說道。

  「像是什麼?」

  愛德溫不假思索地回答:「把一起冒險的夥伴痛打一頓,扔進黑牢的滅影者
引光騎士。」

  冷石嗤了一聲:「還有心情說笑,看來她打得還不夠痛。」

  愛德溫嘆了口氣:「我只踢了你一下而已,你真想要報仇,應該去找莉莉安
而不是我。」

  冷石沉默了半晌,然後忽地出腿,皮靴踢中愛德溫的脛骨。

  愛德溫抱著腿在地上滾來滾去,卻咬著牙沒吭一聲。

  冷石嘖了一聲:「你倒挺硬氣,我本來也沒想報仇的,但你就愛耍嘴皮子,
我忍不住就踢了你一腳,實在不好意思,但你真的得怪你自己。」

  「……我以後會牢牢記住。」愛德溫咬牙說。

  冷石笑了起來:「十天前,我還是大壞人鳥嘴醫生的手下,是邪惡的化身,
你們則是市民的守護者,是英雄,是正義的一方;十天後,你被痛打一頓,扔在
滅影者聖堂的地牢裡腐爛,我卻在外面逍遙自在。不覺得世事難預料嗎?」

  「你應該不是特地來嘲笑我的吧?」愛德溫嘆氣,這才知道自己身處聖堂底
下的地牢。說來好笑,尼布格靈汀的聖堂還沒整理完畢,地牢卻先行重新開張,
而他自己居然還成了地牢的頭號貴客。

  「為什麼不是?不然你覺得我是來幹嘛的?」冷石在愛德溫面前蹲了下來。

  愛德溫揉著腿,坐了起來,張口欲言,但又把話吞了進去。

  「為什麼不說話?嘴巴怪物也有無話可說的一天?」冷石說話時會正面朝向
人,但說完就會用耳朵側向愛德溫,看起來莫名詭異。

  「不,我是想我如果一下就說中答案,你就會不高興,又想踢我,我在想我
要怎麼樣回答,才能又顧及你面子,同時又圓滿解答。」愛德溫說。

  冷石哼了一聲:「你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一下就能說中?」

  「你是來救我的。」愛德溫說。

  冷石失聲笑道:「你和你的夥伴們殺光了我的族人,在倉庫裡扒光了我,呼
我巴掌、踢我、羞辱我,最後又打跑了我的主人。嘴巴怪物,你告訴我,我為什
麼要救你?」

  愛德溫抓了抓頭:「首先,如果只是要嘲笑我,你在外面就可以了,不需要
特地走進來。第二,如果你是要宰了我,一樣也是在外面射死我就好。」

  「我進來,是為了用斧頭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來油炸,當零食吃掉。」
冷石抽出腰間的斧頭,舔了舔嘴唇,露出邪惡的笑容。

  愛德溫不置可否地繼續道:「「你是用鑰匙開門進來的,瑪希米蓮討厭你的
程度只怕不會比討厭我少,怎麼可能給你鑰匙,所以你的鑰匙不是偷來就是搶來
的。你進來時特意壓低聲響,是想不要被人發現。所以很明顯,你是潛進來要偷
偷救我出去的。」

  冷石想了想,卻搖頭道:「你這樣只解釋了我偷偷進來的意義,但沒有解釋
我為什麼要救你。」

  愛德溫眼睛一亮,當然冷石看不到。他讚許地說:「沒想到石盲蠻族的邏輯
這麼好。」

  「『邏輯』是什麼?」冷石側頭。

  「解釋什麼是邏輯得花很多時間,我們可以先逃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講。」
愛德溫說著,爬起身,但他還才動作到一半,冷光一閃,冷石的斧尖已經到了脖
子前面。

  「你先講我為什麼要救你。」

  愛德溫嘆了口氣,坐回地上,然後調整了一會坐姿,直到自己滿意:「這幾
天我們都在對付鳥嘴醫生的殘黨,犬魔逃了幾隻,但也給我們打倒了幾隻,掃蕩
鼠人的秘密社群倒是有蠻大的進展,在帕斯卡的支配術下,他們像葡萄藤般一個
一個被牽出來,就等滿月替他們施放法術就能讓他們回復正常生活。就只有你,
冷石,你們石盲蠻族在先前的戰鬥中就已經損失慘重,鳥嘴醫生離開之後更是分
崩離析。別說是要對付我們,就連那些鼠人殘黨你們都對付不了。最重要的是,
你的主人在最後捨棄了你,我記得你說過,鳥嘴醫生曾經救了你一命,你把他當
作是……你們那個詞怎麼講的?狩獵夥伴?嗯?你的狩獵夥伴拋棄了你,你所做
的一切也失去了意義,甚至讓你失去了族人的信賴,是吧?所以你現在最要緊的
事,就是找鳥嘴醫生復仇,對付鳥嘴醫生,你需要更強的力量,而和鳥嘴醫生作
對的我們,就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冷石呆了一陣,說道:「你比我想像中還要精明。」

  「也沒有,其實是我們抓到的石蠻盲族跟我們說的。」愛德溫失笑道。

  冷石大怒,咬牙說道:「那我為什麼不去找你們的法師或是德魯依?偏偏就
是要找你?」

  愛德溫聳肩,冷石自然也看不到他這動作,讓愛德溫覺得自己有點愚蠢:「
溺水的人想盡辦法也要抓住浮木,帕斯卡和諾里安沒有任何和你合作的理由,你
不可能去找他們,他們是你抓不著的浮木。而我,我現在雖然只是條泡了水的爛
木頭,但只要曬乾,還是有辦法讓你不會溺水的。簡單來講,我們幾個裡頭,就
我現在的處境最糟,朋友不想淌這渾水,打算袖手旁觀,我正需要別人幫忙,你
在這時對我伸出援手,我就欠了你一次,出來混總是要講義氣,不得不姑且和你
合作看看。」

  冷石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我要找鳥嘴醫生報仇,你要幫我。」

  「我不要。」愛德溫搖頭,「鳥嘴醫生是蓓的敵人沒錯,但向他報仇絕對不
會是我的首要工作。」

  冷石沒想到面前這個自稱泡了水的爛木頭、一無所有的俘虜居然會一口回絕
自己提出的條件,雖然沒有眼睛,但還是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你說什麼?你不要?」

  「你打不贏鳥嘴,我也打不贏,我們兩個加起來,還是打不贏。我們需要更
多力量──這樣如何,我相信我們繼續合作下去,遲早有一天還是會需要面對鳥
嘴醫生,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合作對付他,而在那之前,你可以協助我的工
作。」愛德溫說。

  冷石哼了一聲:「我為什麼要協助你?」

  愛德溫說:「因為你失去了你的部族,除了向鳥嘴醫生復仇之外你也沒有其
他目標,幫我做事至少有事情做,而我也需要人手幫忙,這是一加一大於二的道
理。」

  冷石遲疑了起來,這樣的發展和她原本的預期不太一樣。

  愛德溫緊逼道:「好人把你當壞人,壞人自己又窩裡反,整個尼布格靈汀城
只有我有可能把你當朋友。」

  「整個城裡也只有我會把你當朋友。」

  「大家都還是把我當朋友,只是沒有辦法袒護我……」愛德溫大搖其頭,然
後想到堅稱自己只是在利用愛德溫的剩餘價值的法師帕斯卡,「唉我覺得我們最
好快點離開,不管他們有沒有把我當朋友,我能確定的是瑪希米蓮絕對沒有把我
或是你當朋友,你從哪進來的?」

  冷石啐了一口,不再多說,伸手把愛德溫給拉了起來。

  愛德溫跟著冷石躡手躡腳地跨過被打暈的守衛,來到了茅坑。

  「我從這裡爬上來的。」冷石說,「你們人類在城市底下挖了下水道,卻不
知道你們眼中汙穢的地下世界,卻是我們的康莊大道。」

  愛德溫掩著鼻子問道:「等一下,你有看到我的東西嗎?」

  「我有把背包拿來。」冷石把背包交給愛德溫,然後耳朵歪向愛德溫,「但
我沒看到你的盔甲還有武器盾牌。」

  愛德溫嘆了口氣:「斷捨離也是一種生活態度。」說完,朝茅坑跳了下去。





  *    *    *    *    *    *    *  





  愛德溫與冷石從山壁的一角冒了出來。

  尼布格靈汀的下水道和地底種族擅自挖掘的坑道錯綜複雜,能夠通往城外的
暗道多不勝防,不禁令人擔憂起尼布格靈汀的防禦。他們在臭氣沖天的地下水道
走了不知道多久,接著從不知是天然崩塌或是人工挖鑿的孔道進入了地底岩洞。

  兩人盡量避免任何遭遇,僅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才進行自衛。即使如此,他
們還是在地底紮營休息了一次,躲過兩支蕈人的巡邏隊,幹掉了一群埋伏的蟄伏
偽怪,打敗了一坨巨型地底史萊姆,才總算脫離地底世界。

  愛德溫與冷石的搭配意外地十分合拍,冷石以超乎靈敏的反射閃過敵人絕大
多數的攻擊,讓愛德溫得以在後頭悠哉地吟唱法術,將怪物們一舉轟殺。當然,
偶爾也有成功閃過冷石想要攻擊愛德溫的脫網之魚,但愛德溫出身騎士階層,自
幼接受嚴格的武藝訓練,一手劍術雖然不能稱為神乎其技,也還算是罕有敵手,
那些闖過冷石,自以為可以輕鬆宰了施法者的蟄伏偽怪,可能還沒搞清楚狀況就
慘死在愛德溫劍下。

  天色昏暗,紫月懸在天頂,仍是午夜時分。

  「首先我們得找個地方洗澡。」愛德溫說,「一直用嘴巴呼吸,現在我覺得
嘴巴裡也充滿了屎味。」

  以前,和大自然有關的任何事情只要交給德魯依諾里安就沒事,愛德溫和帕
斯卡可以翹著腳等他把營地整理好、升起火,現在一切都得靠自己。冷石對地底
世界那是如自家一般通行無阻,但她對地表的荒野,和愛德溫同樣是所知不多。

  兩人翻過兩座小丘,才終於找到一條小溪。

  愛德溫衣服也不脫就跳進了溪裡,用力搓了起來。他回頭一看,卻發現冷石
面無表情地站在溪邊。

  「冷石你也得給我洗澡,你臭得要命。」

  冷石聳了聳肩,把皮甲卸了,靴子脫了,走進溪裡。

  愛德溫再三確認自己身上沒有水溝味、屎味或是血腥味之後,上岸把濕衣服
掛在樹枝之間,反正冷石沒有眼睛,他索性也不去遮遮掩掩。

  愛德溫抽出短劍想要保養,卻發現劍身已經被地底史萊姆的體液給腐蝕了大
半,果然沒有在戰鬥之後馬上清潔是錯的。但這畢竟也不過是他隨手從被冷石打
暈的滅影者士兵那裡借來的防身武器,他也沒放在心上,隨手把短劍抹淨,插進
劍鞘裡扔到一邊。他接著檢查起自己的背包,替換衣物、睡袋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都還在,就連那本永恆之書也妥妥地放在背包底層。他全身上下,如今和永恆者
有關連的,就只剩下這本聖典還有聖符了。

  愛德溫心情有點複雜,於是他崇敬地把那聖典墊在腦袋下,當作枕頭來用。

  那邊冷石從溪裡出來,本來就穿著輕便的她,濕漉漉的衣物下,顯得分外玲
瓏有緻。愛德溫不禁想起當初抓到冷石時,諾里安的妹妹莉莉安說的:「只看身
材的不看臉的話算是滿美的。」

  愛德溫同意莉莉安的意見,冷石的身材健美而柔軟,肌肉線條鮮明,令人聯
想到獵豹。她的膚色蒼白暗沉,嘴唇亦毫無血色,額頭短而扁平,一頭粗糙的長
髮呈現介於暗紫色與鐵灰色之間的顏色。除去沒有雙眼這個問題,其實長得還算
是人模人樣,就是嘴巴大了點。

  愛德溫猛然發現自己不知道盯著人家看了多久,好在冷石沒有眼睛,不會發
現自己的不堪,連忙埋頭開始生火,費了一番功夫,這才把營火給生了起來,仍
穿著濕衣服的冷石靠過來烤火。

  「你說你的工作是成立一個教團,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冷石問。

  「這個嘛……」愛德溫抓了抓頭,「先從小地方開始,先把某個小村的人變
成信徒,然後慢慢擴散出去……」

  「像傳染病那樣嗎?」

  愛德溫轉頭看向冷石,發現她是認真地在問這件事。

  「對,就是傳染病。」

  「那具體來講到底要先幹嘛?」冷石問。

  愛德溫有點不耐煩,因為其實他自己也不太知道究竟該如何開始,他正猶豫
該怎麼回答,卻摸到了那把被史萊姆融掉一半的短劍。

  他把那短劍插進泥土中:「我的裝備都被留在尼布格靈汀,我們應該先賺點
錢,把基本的裝備補充齊全,否則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冷石贊同地點頭:「所以我們要先找個簡單的目標掠劫,先搶到足夠的錢買
你的裝備。」

  「等一下,我們沒有要搶劫。」愛德溫舉起雙手,「我們要用比較文明的方
式賺錢。」

  冷石喔了一聲,理解地點頭:「文明一點的方式,像是綁架勒贖嗎?」

  愛德溫一愣,然後嘆了口氣:「沒想到你還知道綁架勒贖。」

  「不要太小看我們。」冷石哼了一聲,「抓幾個人質威脅別人什麼的這種事
情我們也是懂的。」

  次日,愛德溫與冷石開始沿著小溪前進,大概到了中午,小溪匯入一條河寬
二十呎的大河,就愛德溫所知,尼布格靈汀附近除了干河之外應該沒有其他這麼
大條的河流,於是兩人順著干河往下游走。寬廣的干河在融雪後水位差異不大,
兩旁河岸生意盎然。一大早就碰到一個駕著驢車的行商,他是來自塔萊的雜貨商
人,昨天才從葉納出發,正要去附近的鄉間小村兜售。穿著愛德溫斗篷的冷石識
相地先一步躲進森林裡,不和那商人打照面,愛德溫問了附近幾個村子的位置,
於是離開了河岸的大道,彷彿漫無目的地往鄉間繼續旅程。

  大概到了下午兩三點,整齊的麥田開始出現眼前,根據雜貨商的說法,這是
一個叫做蒙多夫的村莊,但才接近外圍的莊園,他們就看到一個驚慌失措的農夫
從一間獨立的農舍裡衝了出來,原本想往村莊的方向跑,但似乎看到了愛德溫與
冷石,便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了過來。

  這農夫四五十歲,看清愛德溫的相貌後愣了一下:「呃……我還以為你是我
們村裡人……」

  「我們是……」愛德溫正要回答,卻警覺地停了下來,瞟了四周一眼,冷石
果然又不知躲哪去了。他暗暗讚賞,然後繼續道,「我是冒險者。」

  「冒險者!」農夫打量起愛德溫,卻皺起了眉頭,顯然對這沒有武裝卻自稱
冒險者的傢伙有些懷疑,但情況緊急,即使愛德溫僅是條泡水的木頭,他也不管
那麼多了,農夫揪住愛德溫的袖子,「冒險者你可得幫幫我!我女兒被哥布林抓
去了!」

  「哥布林……女兒……」愛德溫喃喃說道。

  農夫搖了搖愛德溫:「您應該……可以對付哥布林吧?」

  「這倒不是問題,只是……」愛德溫欲言又止。

  農夫一愣,問道:「您是不願意做沒有酬勞的事情嗎?只要能救回我女兒,
我一定想辦法讓您滿意!拜託您了!」他用力按住愛德溫的雙手,急切之情溢於
言表。

  愛德溫掙開雙手,讓農夫冷靜下來:「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你是蒙多
夫的村人對吧?請你先去蒙多夫等我吧,我會把你女兒帶回蒙多夫村裡。」

  農夫大喜,連忙說道:「是!我立刻就去,去等您的好消息!那是我們家的
農舍,哥布林在那邊應該有留下足跡什麼,您一定可以輕鬆救回我女兒的!」

  看著農夫遠離,冷石才從樹林裡晃了出來。

  「幫了村人你不就可以收買人心?搞不好多下點功夫就能騙他們入教了。」
冷石歪頭『望向』愛德溫,「你又不說話了,感覺沒有很高興,怎麼了?」

  愛德溫咕噥了一句,冷石沒有聽清楚。

  「什麼?」

  「農夫的女兒!」愛德溫憤怒地說,「我當年和我弟初出茅廬,接的第一個
任務就是把被哥布林抓走的農夫之女救回來,沒想到事隔多年,能夠撂倒巨魔法
師!逐退骨魔!奪心魔都對付過的愛德溫‧厄普歐文,居然還會被鄉下的農夫請
去從邪惡的哥布林手中拯救他的女兒!」

  冷石撇嘴說:「我不懂,所以你是不滿意?」

  「不滿意?」愛德溫氣極反笑,「怎麼會呢?這可是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
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冷石聳肩,拍了拍腰間的斧頭:「算了,反正就和先前一樣,我打前,你就
躲在後面放法術吧。不過現在你連短劍也沒了,先跟你說,哥布林可是很會包抄
偷襲的,混戰之中我也沒辦法一直保護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愛德溫哼了一聲,領頭走向那農夫的農舍,從牆上拿了把草叉,又隨手拆了
根四角柵欄當木棒:「對付哥布林,這樣就夠了。」他走到飼養家禽的草棚,這
裡被弄個稀爛,裡頭的家禽全跑光了。

  「你聞聞看,然後把這些混蛋哥布林揪出來吧。」愛德溫說。

  「什麼?」冷石勃然大怒,「你把我當狗嗎?」

  愛德溫翻了翻白眼道:「你沒有視覺,嗅覺和聽覺自然比我好得多,這種狀
況當然要靠你。」

  冷石哼了一聲,但還是順從地開始追蹤哥布林的去向。

  「嘴巴怪物!最好你就給哥布林偷襲,從背後打破腦袋!」冷石憤憤地說。

  「少廢話,快點幹活!」愛德溫說,「還有記得提醒我叫你刷牙,你嘴巴臭
死了。」

  兩人吵吵鬧鬧地往山邊前進,愛德溫不時還喃喃念著『農夫的女兒』之類的
字句。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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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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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被哥布林抓走的農夫博杜安一直待在村口,痴痴地等待冒險者把女兒瑪
奧帶回來。

  他把他所知道的諸神全給念過一遍,希望總有哪個神能夠聽到他的祈求。妻
子去世之後,博杜安就和瑪奧相依為命,失去了瑪奧,他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但他想到那個自稱是冒險者的青年,身上什麼武裝也沒有,忍不住悲觀了起
來。

  果然還是被騙了吧……博杜安心想,但騙他根本沒有好處啊,或者是那青年
只是不便拒絕,只好隨口應承下來,其實根本不會去救瑪奧。

  博杜安愈想愈急,最後還是和村長說明了此事,村長集合了村裡的壯丁,討
論是否要派出討伐隊去救瑪奧。

  聽說了瑪奧被抓,村人們都是同仇敵愾,但想到要拿起武器和哥布林搏鬥,
眾人卻又都是打心底畏懼。也有人大膽地建議要尋求附近的義賊「谷地之狼」的
協助,但其餘村民很快否決了這個提議。

  最後村長于爾班一聲令下,挑了十個強壯的青年,讓他們回家拿了草耙、手
斧等工具應急充作武器,全村稱得上是真正武器的,只有曾在尼布格靈汀當過警
備隊的蒂埃里家裡那唯一一把劍。於是村長任命蒂埃里權當討伐隊隊長,退休多
年的蒂埃里一臉無奈,領著一群從沒經過訓練的鄉民,在村口集合。

  那十名青壯有的血氣方剛的,一臉興奮,有的老成持重,一臉擔憂。廣場邊
聚集了沒被挑中的青年還有婦孺們,大部分都在祈求討伐隊能平安歸來。

  離日落只剩一兩個小時,之後的追跡會難上加難,蒂埃里苦著臉,正準備出
動,此時卻有人指著不遠處叫了起來。

  「有人來了!」

  眾人看了過去,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似乎揹著什麼,往村子的方向過來。

  博杜安有點期待,但又知道這不太可能發生。他請託路上碰到的冒險者也才
不過一兩個小時前的事,哪有這麼快就找到追跡找到哥布林巢穴、殺進巢穴、打
倒哥布林、救出瑪奧的道理。博杜安告訴自己不要太過期待,冷靜一點,但他的
心跳聲還是愈跳愈大。

  「瑪奧!」博杜安衝了出去,果然那男子背上揹的就是女兒。

  博杜安把那冒險者引進村來,村人見到那冒險者穿的白衣上畫著個沒有見過
的記號,如博杜安所說,他真的什麼武裝也沒有,就連村裡的壯丁裝備好歹都穿
著皮甲,這冒險者卻除了那件白衫、還有一條白布頭帶之外身無長物。

  村長于爾班讓蒂埃里把那冒險者迎進村裡議事的草廳,所有村民們也都湊熱
鬧般擠進了大廳。

  一場可能是悲劇的哥布林攻擊事件,就這樣瞬間輕鬆解決。在于爾班指示之
下,每個鄉民都忙碌起來,為村子的英雄,『冒險者愛德萊治』獻上一場盛宴。

  「愛德萊治大人是我們村子的無敵戰士!」博杜安抽咽地說,還要瑪奧給愛
德溫不住鞠躬道謝。

  「呃不,其實我不是戰士。」愛德溫嘴裡啃著食而無味的燕麥麵包,眼神卻
盯著集會廣場邊上的戶外烤爐。為了招待愛德溫,他們宰了兩支羔羊,現在就架
在集體共用的烤架上。

  「愛德萊治大人!所以你就這樣手無寸鐵地去討伐哥布林嗎?」蒂埃里問。

  愛德溫揮手道:「沒有,我偷了博杜安家裡的草叉……呃,那把草叉在我戳
死第八個地精時,不幸卡在他的肋骨上,所以被我隨手扔了。」

  村民們聽了愛德溫的回答,哄堂大笑。

  「別說是一把草叉,只要瑪奧能夠回來,就是五把、十把我也願意出。」博
杜安淚眼婆娑地說著,又替恩人倒滿了酒杯,「愛德萊治大人請多喝一點。」

  此地的麥酒嚐來有股淡淡的甜味,還有些香草的味道,但加得不夠多,沒能
壓過那股酸味──顯然這桶麥酒已經釀了一段時間。愛德溫不好推辭,只好又乾
了一大杯這種發酸麥酒。

  「愛德萊治大人是施法者嗎?不用穿盔甲就能輕易地打敗哥布林。」蒂埃里
好奇地問道。

  愛德溫眼睛一亮,放下酒杯正色說道:「承蒙各位款誠相待,不瞞各位,我
是侍奉永恆者的眷屬,聖魔公主『注目之眼』菲莎蒂卡的祭司。」說著,愛德溫
跟村人們比了比身上的白衫畫的一顆大眼睛,形式有點類似卡法的遍在之眼,但
這可是愛德溫親手畫的。愛德溫看村人們露出一知半解的表情,便繼續道,「『
注目之眼』公主的信仰十分少見,通常是和雷神馬格拉、銀月珊妮等永恆者的眷
屬一起陪祀,不過我作為『神眼之僕』修道會的修道司教,還是希望能夠將慈愛
的公主信仰散布出去,所以才會踏上冒險的旅程。」

  博杜安啊了一聲:「說起來我們村裡從來就沒有教堂呢。」說著看向村長。

  蒂埃里點頭:「不管婚喪喜慶,我們都得找隔鄰利斯萊爾村的牧者。」

  村長于爾班眼睛一亮:「我們這麼多年來一直給利斯萊爾人瞧不起,若我們
也能有自己的教堂,就不用受他們的氣了!」

  「若能在村裡起一間祭祀『注目公主』的教堂,我博杜安頭一個支持!要我
出錢出力我都願意!」博杜安首先表態。其餘村人們想到未來村裡可能會有牧師
進駐,都是紛紛表達了願意贊助的意願。

  于爾班期待地看向愛德溫:「就不知道愛德萊治大人是怎麼想的……若我們
把這個『注目公主』的神殿給蓋了起來,愛德萊治大人願意長駐我們村裡嗎?」

  愛德溫假意困擾地搔了搔頭:「要長年待在這裡原本並不是我所願,畢竟我
是希望能把公主的信仰大範圍地散布出去……」他見村人們露出失望的表情,繼
續說道,「但相逢也是有緣,何況若能穩步打好基礎,對我們傳道的長久事業也
是一樁喜事。好!我可以留在這裡一段時間,但我可不敢講我一輩子都會待在這
裡。」

  村人們也不管愛德溫後面的但書,聽到他願意留在蒙多夫,立刻歡天喜地地
慶祝起來。

  夜裡,于爾班招待愛德溫下榻在村裡最大的宅子,也就是他自己的家中。于
爾班甚至還依照鄉下地方接待貴客的習俗,找了村裡最漂亮的年輕女孩來陪侍。

  雖說出外人吃粗飽,但愛德溫畢竟也是見過了大場面的冒險者,好不容易才
在不傷了少女心的前提下婉拒了盛情陪睡。半夜裡,他施展了傳訊術聯絡冷石,
又過了近半個小時,他才在月光下漫步到了村外的林子邊。

  「一切順利?」冷石從森林裡冒了出來。

  「當然,能夠如此迅速攻破哥布林巢穴救出人質,我想光論速度,我可能是
史上最速攻略紀錄的締造者。」愛德溫說。

  冷石哼了一聲:「那是因為正常來講稍微有點經驗的冒險者才不會管什麼哥
布林,出道十年還在欺負哥布林,我想你也是廢材紀錄的締造者。」

  愛德溫心情甚佳,也不介意石盲蠻族的挖苦。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根山楊樹樹
枝,在冷石面前晃了晃。

  「什麼東西?」冷石腦袋左晃右晃,維持和樹根之間的距離。雖然看不見愛
德溫的動作,她依然能夠透過靈敏的聽覺與感知能力感受到對方拿著東西在自己
臉前揮動。

  愛德溫笑吟吟地說:「不是說叫你提醒我教你刷牙嗎?」

  「『刷牙』是什麼?」冷石疑惑地說。

  「你們愛吃肉,又不清理牙齒,很容易蛀牙。」愛德溫說,「而且重點是很
臭。」

  冷石一臉厭煩問道:「這很重要嗎?」

  愛德溫也不管冷石的反應,細細叮嚀了如何將山楊樹樹枝嚼到裡頭的纖維變
成細束,就可用細毛般的纖維清牙,然後把樹枝塞進冷石手上。冷石嘆了口氣,
把這莫名的樹枝塞進嘴裡。

  「接下來呢?下一步要怎麼做?」冷石嚼著山楊樹樹枝問。

  愛德溫嘿嘿笑了起來:「村裡的人答應要幫我蓋教堂了,我會先留一陣看看
狀況,接下來可能會去附近的村子或是鎮上瞧瞧。」

  「不是說要先賺錢嗎?蓋教堂能幹嘛?為什麼不叫他們拿錢出來就好?」冷
石又問。

  愛德溫嘆了口氣:「這種小村子能有幾個錢?做事要往長遠看,我們最終的
目的是要創立教團,所以蓋教堂可以說就是短期目標的一環,所謂『以終為始』
就是你要知道你的最終目標,才能夠準確地朝著目標前進。」

  冷石抱胸說道:「我的目標是向鳥嘴醫生報仇。」

  愛德溫點頭:「很好,只要我們不斷壯大,總有一天會必須再次面對鳥嘴醫
生的。」

  「你要是敢騙我,我就宰了你。」冷石冷冷地說。

  「不要只注重結果,我們也要看過程。」愛德溫說,「在我們逐步強大的每
一段經歷,都會讓我們在碰上鳥嘴醫生時,能用更強大的狀態面對他。」

  冷石啞口無言。

  夾帶著對『愛德萊治』大人的感激,蒙多夫的所有村人全心投入,『神眼之
僕』修道會的神殿不用一旬就蓋了起來。

  說是神殿有點過頭,其實也不過就是個簡陋的茅草屋,裡頭有幾張散發出新
鮮木材香味的長椅,以半圓形圍住底部的木台。這樣的布置與安眠者、滅影者聖
堂的設計大相逕庭。比起教堂,倒不如說更像是音樂廳。信奉永恆者的教團通常
會利用陽光的位置來讓主講者渾身沐浴在光線之中,令人難以注視的同時又拉高
信徒與講者的距離,形塑出講者身為『代言人』的形象。不過,愛德溫打算以更
為親民的方式和他這批最初的信眾相處,於是刻意採用減少雙方距離的布置。

  為了慶祝『神殿』落成,村民們在神殿裡一邊大吃大喝,一邊由愛德溫給他
們介紹了『注目公主』菲莎蒂卡的教義。

  「……菲莎蒂卡注視著被聖魔們奴役的人類,和她那些自認高人一等的同胞
們不同,她覺得有血有肉的人類反倒更加親近,當她的同胞們因為驕傲自大而墮
落時,菲莎蒂卡卻選擇把知識傳授給人類。即便在世界之眼崩毀,得到自由的人
類陷入迷惘與無助時,菲莎蒂卡也總是凝望著人們,期待有一天他們能再次聽到
她的聲音,回應她的期盼。」愛德溫在盡量不打擾村民歡樂氣氛的前提下講述著
菲莎蒂卡的故事。

  他發現頂多只有一半的村民有在聽,不過這比例已經讓他非常滿意,畢竟他
本來就設想絕大多數的村民並不在乎這神殿祭祀的是誰,他們在乎的只是村裡有
個神殿、有牧師進駐。

  愛德溫完全沒有氣餒,畢竟仍有一半的村民有在聽,代表他的故事還不算太
無聊。

  反正這些故事也只是他前一天晚上編出來的。

  晚春的農務並不繁忙,三輪耕作的田地裡,春麥田早已完成播種的工作,而
冬麥的收割也已經進入尾聲。愛德溫閒暇時,便在田裡四處閒晃,思考他編的故
事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改善,也發現此處的農業實在不算發達。

  源自雲霧峰的干河所沖積出來的卡蘭塔尼亞谷地,位處於三大區域的中心,
東北方是使用斐萊語的沙蘭斯諸國、東南方是講法奧語的濱海境、西方則是操賽
費隆語的奧克薩王國,戰略位置卓越。自從回歸後第九世紀的一連串獅鷲戰爭之
後,原本陸上貿易的樞紐文海因戰亂而衰退,鄰近的卡蘭塔尼亞卻順勢而起,成
為三大區域的貿易中轉地。

  也因為這個原因,卡蘭塔尼亞的人口集中於商道上的貿易都市,都市裡貿易
繁盛,大量來自奧克薩的穀物從珍珠海逆河而上,然後輸入沙蘭斯諸國。因此卡
蘭塔尼亞的都市人靠著進口的食糧便能度日,穀物的價格低落,也造成本地的農
業技術既顯得落後而又跟不上時代。

  這六七十年來,卡蘭塔尼亞的貿易有多興盛,農業的衰亡就有多劇烈。貧困
的自由民要嘛放棄田地,進入城市討生活,要嘛就是放棄自由民的身分,依附在
地主之下,成為沒有自由的農奴,好歹求個溫飽。而地主、領主們在利益導向的
驅動下,紛紛將人力投入在更具效益的經濟作物,如葡萄種植與葡萄酒的釀造。
雖然卡蘭塔尼亞的美酒如今確實頗具盛名,但同時葡萄酒業的興盛也讓卡蘭塔尼
亞的農業經濟進一步惡化。

  蒙多夫的居民也是莊園經濟瀕臨崩潰邊緣的窮鄉僻壤,雖然為領主服務的繇
役不算繁重,但低廉的穀物售價造成農民們只能過著勉強維持生活的日子,沒有
機會,也沒有希望,沒有改變,沒有發展的空間。對任何人來說,都十足是個消
磨心智的地方。

  於是在神殿落成的三天後,愛德溫便告假離開蒙多夫。美其名是要到附近村
莊看看,實際上只是要找點事做。

  正值農務告一段落,村長于爾班指派了自己的女兒克萊兒以及蒂埃里的兒子
魯本跟著愛德溫行動。

  雖然也想看看擁有神殿的村子利斯萊爾,不過愛德溫問明白了附近最大的聚
落,便往貝通內的方向前進。

  「……所以,克萊兒這個名字,原本是鐵民的名字?」克萊兒問。

  「對,在鐵民語中,克萊兒叫做克拉拉,而這名字又是從古沙蘭斯語來的,
本來是指清澈、明亮的意思。」愛德溫解釋,「大概只有在法奧語區還有奧克薩
人會叫作克萊兒,沿著干河往上游去,整個沙蘭斯世界,他們都叫克拉拉。」

  克萊兒一臉吃驚:「沒想到名字還有這麼多學問。」

  愛德溫聳肩:「是啊,雖然你們整個村子都講法奧語,不過也有可能你們家
的祖先有著鐵民血統也不一定,才會傳承克萊兒這個名字。只是可能啦,更可能
其實是你爹隨便取的,畢竟也不是什麼太少見的名字。」

  「那我呢?那我呢?」魯本不知道第幾次問,愛德溫不得不回應一下。

  「魯本這個名字雖然在法奧語區還算常見,但其實來源是風族語。」愛德溫
說。

  「風族?」魯本問,「那什麼東西?」

  愛德溫一愣:「風族你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啊,你們大概連伊勒里亞帝國
也都不知道吧?」

  兩人傻傻地搖頭。

  愛德溫嘆了口氣:「總之,風族就是信奉全知者諸子,像是公平紳士或羽蛇
神的民族。他們的語言和古沙蘭斯人還有鐵民都截然不同,在諸神回歸之後,風
族曾經統治過整個瀚土數個世紀,不過後來被聖沙蘭斯帝國取代了。」

  魯本撇嘴道:「總之就是古代的國家就對了?所以我的名字和這些古代人有
什麼關係?」

  愛德溫說道:「魯本這個名字在風族語叫作流便,是『看!是個兒子』的意
思。」

  克萊兒指著魯本大笑:「看!這不是個兒子嗎?」

  魯本做了個鬼臉:「感覺好遜……我不是兒子難道是女兒嗎?」

  克萊兒摀住嘴巴笑道:「搞不好剛生出來時看不出來喔?」

  愛德溫安慰道:「流便在風族中倒是蠻被喜愛的名字呢!伊勒里亞帝國就有
個皇帝叫作流便,還有黃金之翼騎士團的創始大團長也叫作流便,說起來這可是
在皇家和貴族中通行的高雅名字。」

  魯本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什麼之翼騎士團?」顯然對騎士的話題很有
興趣。

  愛德溫一笑,說道:「黃金之翼騎士團,是風族人為了把他們的風族信仰傳
布到其他地方而成立的武裝修道會,最早只是保護傳教士和信徒,後來變成直接
和異教徒作戰的組織。」

  「好奇怪的名字,黃金做的翅膀能飛嗎?」克萊兒問。

  愛德溫說道:「你們有聽過黃金之翼的故事嗎?」

  兩人又是茫然搖頭。

  愛德溫繼續問:「狼人與少女的故事?」

  魯本興奮地說:「我知道騎士討伐狼人的故事!」

  愛德溫:「應該不是,是有一個少女被狼人關在城堡裡,最後愛上了這狼人
的故事,沒有聽過?嗯,好吧,有機會再跟你們說。總之,傳說中有一對鐵民兄
弟,哥哥是名出色的獵人,而弟弟則是最優秀的鐵匠。」

  「皇帝聽說了他們的技藝,就把他們召入宮裡,皇帝要弟弟為他打造最銳利
的寶劍,但弟弟知道皇帝拿了寶劍,只會去征服更多土地,會有更多無辜的百姓
蒙難,所以他祕密打造了兩把劍,一把是真的寶劍,一把則是普通的劍,兩把劍
外觀看起來一模一樣。」

  「弟弟把寶劍獻給皇帝,但皇帝懷疑弟弟是否忠誠,就要他最優秀的騎士,
穿上盔甲,要弟弟拿著劍去砍那位騎士。」

  少年少女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呼。

  「好可怕!怎麼會拿真人試劍?」克萊兒說。

  魯本叫道:「而且就算真的要試,隨便找個人就好了,為什麼偏偏要找最優
秀的騎士?他一定會死掉!」

  愛德溫笑了起來:「看來你們都比皇帝還要聰明!那弟弟一劍揮去,結果騎
士毫髮無傷,騎士哈哈大笑,嘲笑弟弟打造的寶劍一無是處,請皇帝立刻處死他。
弟弟卻一點也不緊張,他只要求騎士先為皇帝跳一段舞,騎士照做了,然後一邊
跳著舞,一邊變成了兩半。」

  克萊兒倒抽了一口涼氣:「永恆者在上!」

  愛德溫跟著裝模作用地唸道:「注目公主照看他的歸途。」

  魯本卻拿著樹枝揮來揮去,嘴裡不住發出咻咻的聲音。

  「皇帝雖然心疼騎士死去,但看到這把寶劍如此鋒利,他的喜悅之心勝過了
難過之情,他要弟弟獻上寶劍,弟弟便把他預先準備的那把普通的劍拿出來,獻
給了皇帝。後來在一場戰鬥中,皇帝和敵人作戰時,那把假寶劍忽然斷折了,讓
皇帝受了傷,帝國也被打得大敗。皇帝發現了他手上的根本不是寶劍,就下令挑
斷了弟弟的腳筋,奪走了寶劍。」

  魯本歪頭問道:「什麼是挑斷腳筋?」

  愛德溫手刀在空中一砍:「就是把腳的肌肉砍斷,讓你雖然有腳,但卻走不
了路,變成殘廢的意思。」

  魯本吐了吐舌頭:「好狠。」

  「後來呢?」克萊兒問。

  「後來?皇帝把弟弟關在高塔裡,逼他為自己打造更多更好的寶劍。」愛德
溫說。

  魯本忽然問道:「對了,他哥哥呢?」

  愛德溫嘖了一聲:「就要說到了,你不要插嘴。哥哥聽說了弟弟被關起來,
就每天都去高塔附近打獵,他別的不射,專門射鳥,他先是一箭射去,射中了鳥
後,鳥墜落到差不多的高度時,又是一箭射出,把鳥從高塔的窗子射進去高塔裡
頭。」

  魯本瞪大眼睛道:「好厲害!」

  「弟弟知道這是哥哥在幫他,他就收集這些鳥的羽毛,經過了好些日子,終
於編織成一對翅膀。但要讓這對翅膀能夠固定起來,他還需要精金。一天,皇帝
的女兒不小心弄壞了她母親的皇冠,就偷偷帶著皇冠來給弟弟,弟弟趁公主不注
意時,把皇冠給熔了,用皇冠的精金做成了金針和金線,這才能把羽毛做成一對
『黃金之翼』。弟弟戴上了黃金之翼,逃離了高塔,重新獲得了自由。」

  克萊兒問道:「那公主呢?」

  「呃……」愛德溫遲疑了一下,比較平易近人的版本中,弟弟抓走了公主,
拿公主作為人質去要脅皇帝,換了大筆財富。不過更古老的文本,恐怕也是最接
近事實的故事裡,是說弟弟強暴了公主,讓她給自己生了個兒子,皇帝無奈,最
後只好把公主下嫁給弟弟。無論哪個版本,愛德溫都不想講,以免破壞少年少女
浪漫的幻想,正猶豫時,魯本卻及時打救了愛德溫。

  「愛德萊治大人你不要理她,克萊兒每天就做白日夢想當公主,明明就是鄉
下村長的女兒而已,幼稚得要命!」

  看著兩人打打鬧鬧,愛德溫想起了以前和弟弟里德克,他們也是這樣和表妹
白蘭蒂雅成天互相嘲笑。兩兄弟踏上旅途那天,白蘭蒂雅應該哭了吧?里德克偶
爾會說,總有一天他功成名就時,就要回去迎娶白蘭蒂雅。只是那天還沒到來,
他就給曙光的煉金術士抓去,被當成實驗品作成了魔像。

  原本身體就沒有里德克強健的愛德溫,不知道是比較幸運或是比較不幸運,
實驗的結果失敗,瀕死的愛德溫被棄置在下水道,然後被蓓給救了起來。

  愛德溫猛力搖頭,要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但那場戰鬥的片段卻不斷浮現。

  煉金術士的藥水灼傷了愛德溫,愛德溫也還以灼熱射線,打退了對方。但原
本是里德克的魔像毫不留情地朝愛德溫揮拳,愛德溫無法還手,但也清楚知道若
還不反擊就只有死路一條。

  愛德溫不太記得自己最後怎麼打敗那原本是里德克的魔像,等到他回復意識
時,他已經走出下水道,蓓就站在那裡,沐浴在晨光之中。

  「……愛德萊治大人?」克萊兒關切地問。

  「嗯?」愛德溫又發現自己陷入回憶。

  「我說,要成為『注目公主』的侍僕,都得像愛德萊治大人一樣,這麼博學
多聞嗎?」克萊兒有些心虛地問。

  「不,正常來講是不用的,我是自己有興趣,才會把旅行中聽說的鄉野傳奇
記錄下來。事實上,不少侍神者的見聞並不寬廣,甚至可以說有些見識淺薄,因
為他們長年待在教會裡接受相關訓練,反而對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只有對自己
本身的教義與信仰有足夠的知識。」愛德溫說著,想起了瑪希米蓮,「老實說,
我也看過連教義都沒有非常清楚的聖騎士。」

  魯本說道:「克萊兒你頭腦好,你就跟隨愛德萊治大人去當『注目公主』的
牧師,我當你的聖騎士,我來保護你。」

  「你比我還矮,怎麼保護我?」克萊兒撇嘴說。

  魯本充滿信心地說:「那只是現在而已,有一天我會長成出色的男子漢。」

  閒話之間,貝通內的城牆──雖然只是木頭寨子等級的城牆──出現在三人
眼前。

  雖然說是附近最大的城鎮了,但以愛德溫的經驗來看,貝通內的人口頂多也
只有一千人,連尼布格靈汀的五分之一也不到。

  愛德溫身上的錢所剩不多,但要過上普通人眼中的奢侈生活仍然不難。略為
打聽之後,愛德溫三人找了本地最好的旅店下榻,以帕斯卡‧謝斯的標準來看,
雖然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但仍然不是能被接受的等級。但愛德溫要求沒那麼高,
他對大部分的事物都是來者不拒。

  這趟來貝通內,除了解附近狀況之外,也有著看看貝通內是否有冒險者可以
做的工作,好歹先賺點錢,畢竟,愛德溫並沒有退隱江湖就此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這種打算。

  愛德溫帶著明顯還是少年的魯本和克萊兒到了貝通內最大的酒店,不顧眾人
好奇的眼神,愛德溫要了張靠角落的位置。魯本與克萊兒張大雙眼,對所有事物
都感到驚奇,愛德溫給他們各叫了一杯蜜桃酒,要他們待在位子上,自己則點了
杯麥酒,坐到了櫃檯。

  「小姑娘笛子吹得不錯。」愛德溫用下巴朝舞台的方向比了比。

  酒保用一條不算乾淨的布努力擦著木杯,瞥了愛德溫一眼,又看了看舞台上
的女孩。

  「那是薇賽蕥,這幾天剛來的吟遊詩人。」

  愛德溫眼睛一亮,原本只是隨口一提,想要藉此打開話題。聽酒保回答,他
這才認真打量起台上那女孩,瞧她年紀絕對沒有二十歲,相貌還算文秀,就是瘦
得可以,身材單薄地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跑。

  吟遊詩人需要四處旅行,沒有點本事可沒有辦法生存。這樣一個貌似手無縛
雞之力的小姑娘能以吟遊詩人的身分活躍,若非她另有保鑣,就是她貌不驚人但
卻身懷絕技。

  「吟遊詩人。」愛德溫重複了一次,喝了口麥酒,入口微溫,但勝在釀造時
加入了蛇麻花,解決了麥酒難以保存的問題,因此也不用加入香料壓過酸味,「
有同伴嗎?」

  酒保聳了聳肩:「算吧,前幾天他們兩三個人一起來的。」

  聽到可能是個冒險團隊,愛德溫揚了揚眉毛,一口把杯裡剩下的麥酒喝掉,
然後把木杯推了過去,再從懷裡拿出了枚硬幣擺在桌上:「再給我一杯麥酒,加
一點胡椒和肉桂。貝通內有什麼難以處理的事情嗎?」

  酒保只覺那硬幣亮的出奇,認真看去,那居然是枚金幣而非銅幣,其上還刻
著當今皇帝安納金十三世的側面像──這是一枚帝國樞機卿楊恩一世為了遏止第
奇與盾尼兩種銀幣因戰爭而不斷貶值而頒布敕令鑄造,被人們暱稱為塔勒的新式
金幣。

  一杯加香料的麥酒不過幾枚銅板的價格,酒保見到金幣,自然知道意思。他
老實不客氣地把那枚塔勒收入懷裡,給愛德溫倒起了麥酒,然後毫不手軟地撒上
香料粉

  「本來是沒有的,不過薇賽蕥他們好像有找人,你有興趣可以找他們大小姐
問問看。」酒保說著,將斟滿的酒杯推到愛德溫面前。

  「大小姐?」

  酒保笑了起來:「薇賽蕥的夥伴,那個妞兒講起話來活脫是個沒見過世面的
富家小姐,那天來我們這下榻付訂金時,一出手就是黃金之翼騎士團發行,價值
一萬第奇的銀卷。」

  愛德溫不禁咋舌,忍不住多看了薇賽蕥一眼。

  一般會用銀卷的人,都是交易金額龐大的商號。正常來說,冒險者不太容易
接觸到銀卷,除非是老資歷的冒險者,和城裡的各商號往來頻繁,那倒有可能會
用銀卷做買賣,但眼前這薇賽蕥,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老資歷的冒險者。

  酒保看出愛德溫的懷疑,笑著問:「不像對吧?他們剛來時也是引起了一些
騷動,馬上就有幾個地痞猜想他們好欺負,就在吃飯時間鬧起事來。」

  愛德溫喔了一聲,又喝了口麥酒。除了胡椒和肉桂,看來酒保還加了薑黃。

  「除了她們兩個小姑娘之外,第三個是個一直擺著張臭臉的,瘦瘦高高的妖
精,背上還揹著把雙頭劍。地痞們圍住他們的桌子,拍著桌子恐嚇他們,那妖精
卻連自己的武器都沒拿出來,不知怎麼搞的,就把地痞原本手上的匕首插到了地
痞自己手背上,把他給牢牢釘在了桌上,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打他們主意了。」
酒保表情誇張地說。

  吟遊詩人、一個手上功夫不錯,不知道是戰士還是盜賊的臭臉妖精、還有很
有錢的大小姐。

  「就這三個人?」愛德溫問,酒保點了點頭。

  正巧缺了個神術使用者。

  雖然感覺這幾個人可能不會是什麼高明的冒險者,但如果雇主有錢,愛德溫
也不排斥幹些小規模的工作,畢竟他可是連農夫的女兒都救了。

  「我在那裡可以找到那大小姐?」愛德溫問。

  酒保正要開口,卻比了比通往二樓的樓梯:「那個就是了。」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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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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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酒保所說,從二樓下來的這人,與其說是什麼冒險者,不如說是一個富
家大小姐還更有說服力。

  她穿著卡蘭塔尼亞流行的紅色長裙,襟口、袖口、胸前都是極為費工的蕾絲
設計,長裙部分則是假兩件式,外層的紅裙甚至還小露香肩,並在正面部分露出
了其內的白色襯裙,襯裙上則用金色絲線繡了複雜的樣式,手上還拿了把扇子。

  愛德溫和酒保點了點頭,回到了座位上。

  魯本趴在桌上,竟是睡了,克萊兒手撐著下巴問道:「愛德萊治大人,我們
還能再喝嗎?」

  愛德溫喚來服務生:「再來一杯蜜桃酒,還有一杯紅酒。」

  克萊兒忽地抓住愛德溫的手,認真地說:「我要喝紅酒。」

  愛德溫聳肩:「好,給我們兩杯紅酒,然後隨便來點吃的。」

  這服務生正是愛德溫三人入住時接待的那人,當時他看愛德溫穿著樸素,還
帶著兩個土包子般的少年少女,卻住進這貝通內最高級的酒店,如今又看到三人
點餐,便揶揄地笑了起來:「隨便來點吃的?不知道客人們想吃點什麼呢?我們
『老獵人與公鹿』是貝通內,不,是附近幾個城鎮裡面最棒的酒店了,我們的大
廚熱拉爾先生以前在布諾涅城裡的酒店執業過,熱拉爾先生的手藝,連當年『瘋
太子』法拉瑞都讚不絕口呢!」

  愛德溫一愣,奧克薩的「寶劍太子」法拉瑞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他是第一次
獅鷲戰爭最為出色的統帥,他和摯友大文海將軍諾蘭塔斯兩人席捲了整個沙蘭斯
世界,在他之後,之後再也沒有哪位統帥能像法拉瑞般,被朋友所信任、又被敵
人所深深畏懼。愛德溫的父親,就曾經是法拉瑞麾下的小軍官,跟著他從奧克薩
遠征沙蘭斯,最後在法拉瑞敗北之後也在沙蘭斯定居下來,再也沒有回去故鄉。

  服務生看愛德溫一臉出神,還道他給嚇傻了,他旁邊的少女克萊兒又一臉窘
困,於是露齒一笑:「沒關係我看客人們也是鄉下來的吧?不如就我幫各位介紹
好了?我們晚春的鰻魚最棒了,價格也很實惠,不如來點鰻魚串燒好了,如何?
我們的啤酒燉牛腰內肉也是一絕,如果客人不在意價格的話,倒也可以試試。」

  愛德溫忽地回神,發現克萊兒滿臉通紅,不知怎麼回答,便揮手道:「好,
不過我不想吃串燒,你們鰻魚還能怎麼做?」

  服務生一愣,回道:「什麼?」

  愛德溫說道:「卡蘭塔尼亞最出名的不是陶罐煲鰻魚嗎?嗯,說起來其實鰻
魚我吃膩了,你們有珍珠海鱈魚嗎?」

  服務生又是一愣:「呃……珍珠鱈現在很少人捕,價格很高……鹽漬鯡魚倒
是很多……」

  愛德溫喔了一聲:「尼布格靈汀倒還點得到呢,好吧,就來一個鰻魚煲,我
不吃香芹,但麝香草可以多放一點,月桂葉我也不喜歡,請用鼠尾草代替。」

  看服務生一臉茫然,愛德溫便提醒道:「你不做一下筆記嗎?還有,你們啤
酒燉牛肉是用哪邊的啤酒?」

  「是本地的修道院釀的啤酒……」

  愛德溫點頭:「那也不錯,一些修道院自釀啤酒風味都很好。那麼啤酒燉牛
肉也來一份吧!還有,你們能做亞爾匹茲燉鍋嗎?啊,之前在亞罕城吃到的那次
真的好吃,也給我們來一鍋亞爾匹茲燉鍋吧。」

  服務生原本想要給這幾個貌似鄉下人的傢伙指點指點,不料卻被愛德溫一陣
快嘴,嚇得說不出話來,不敢再問還要不要點其他菜,匆匆忙忙地跑掉。

  「愛德萊治先生好厲害!」克萊兒由衷地說。

  愛德溫嗤了一聲:「這傢伙一臉瞧不起我們,稍微嚇嚇他而已。」

  克萊兒又問道:「冒險者都會懂這麼多東西嗎?」

  「得特別貪吃才會記得這些東西。」愛德溫搖頭,然後又想起了帕斯卡‧謝
斯,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也是有人又貪吃又懶得記就是了。」

  克萊兒問起了旅途見聞,愛德溫便隨口講起白塔之城菲特堡的逸聞,像是當
年身為團長的白蘭蒂亞如何帶領全為女性組成的聖女騎士團,以百人之數制止了
海地和貝彥兩方的仇殺血戰,聽得克萊兒津津有味。沒過多久,在舞台上表演的
詩人薇賽蕥向客人們鞠躬道謝,步下舞台,換了個中年的豎琴手上台。

  這豎琴手的歌聲不怎麼樣,但琴藝精湛,和薇賽蕥比起來更是經驗老道,就
差在賣像不佳,酒客們對豎琴手的反應顯然沒有薇賽蕥表演時熱絡。薇賽蕥下台
後,坐到了那富家大小姐同桌,一個面無表情的妖精也坐在那裡,不知道什麼時
候冒出來的。

  愛德溫正想過去搭話,卻見那服務生又到了桌邊。

  「不好意思,大廚說亞爾匹茲燉鍋的料得醃一個晚上,咱們平常沒有備,今
天是趕不出來了。若貴客就是喜歡這道菜,是不是等明天晚上再給各位做亞爾匹
茲燉鍋?」服務生侷促地搓著手說。

  愛德溫點頭,說道:「好,那就麻煩熱拉爾先生了,一樣不要放月桂葉還有
香芹。今天沒有燉鍋,那前菜先來一點野豬肉,你們有黃芥末吧?豬肉之後給我
來點時令水果和核桃作為小菜,再上鰻魚煲,最後才是啤酒燉牛肉。對了,明天
吃亞爾匹茲燉鍋,那也幫我們準備香比亞的紅酒吧。今天既然吃鰻魚,那就給我
們來亞匹絲靈根白酒好了,等你鰻魚上來之後再幫我們上酒。還有,幫我也給那
邊那桌三個人各送一杯亞匹絲靈根。」

  服務生順著愛德溫的手指看去,喔了一聲:「你說莉迪莉絲白‧莉茲瑪麗他
們嗎?」

  愛德溫一陣暈眩:「等一下,莉什麼?」

  服務生重複了一次,愛德溫默念了兩次才記起來對方的名字。

  過了不久,服務生端著煙燻的野豬肉來到,克萊兒把魯本喚醒,三人在愛德
溫的帶領下簡單地的禱告,開始用餐,接著又解決了水果與核桃的小菜,總算盼
來了鰻魚煲。

  盆中紅蘿蔔、韭蔥、洋蔥、根芹等蔬菜把木盆點綴得花花綠綠,皮酥心軟的
炸麵包在清黃色的魚湯中浮沉,更別提泛著油光的鰻魚,鰻魚肉質細緻,入口嫩
滑香軟。

  魯本和克萊兒從沒吃過這樣的料理,兩人皆不顧形象地埋頭猛吃,愛德溫給
兩人倒了白葡萄酒,說道:「吃鰻魚就是要配亞匹絲靈根。」他淺酌一口,卻發
現這似乎是和其他葡萄酒種混釀的白酒,並非真正的亞匹絲靈根。但想起這裡也
不過是一千人口的鄉下小鎮,愛德溫也懶得質問。

  只見那服務生也給薇賽蕥那桌送上了白酒,三人一臉困惑,服務生向愛德溫
的方向比了比,三人看過來,愛德溫便舉起杯子,那三人一愣,也跟著舉起酒杯
致意。

  愛德溫放下酒杯,原本便要過去攀談,但緊接著啤酒燉牛肉也上來了,愛德
溫忙著對付佳餚,就推遲了搭訕的時機。

  克萊兒剝著麵包沾肉湯吃,魯本則餓死鬼一般,三兩下就吃個盆底朝天。愛
德溫看他們大快朵頤,自己也愉快了起來,他正用麵包把木盆抹乾淨時,那個面
無表情的妖精卻出現在他們桌前。

  「呃……謝謝三位請我們喝酒。」妖精打量了魯本和克萊兒一眼,「不知道
有什麼指教?」

  「啊!抱歉抱歉,本來應該馬上過去的,只是他們啤酒燉牛肉上得太快,我
就只顧著吃,忘了正事,哈哈!」愛德溫把沾滿肉湯的麵包塞進嘴裡,口齒不清
地說道,「你們有吃鰻魚嗎?亞匹絲靈根配鰻魚真是絕配!啊,不過其實他們這
根本不是亞匹絲靈根就是了……」

  妖精一愣,不禁多看了愛德溫幾眼。

  「怎麼了?你也想吃鰻魚嗎?」

  妖精搖頭:「不,只是莉迪雅剛才也講了類似的話,說這個不是亞什麼什麼
根之類的。」

  愛德溫揚了揚眉毛,說道:「我待會就過去。」妖精點頭,沒再說什麼便回
座。

  愛德溫和魯本與克萊兒交代幾句,便拿著木杯朝薇賽蕥那桌前進。

  「請坐。」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孩說道,愛德溫便坐了下來。

  三人死死盯著自己,愛德溫先轉向詩人恭維了幾句,然後說道:「我是牧師
愛德萊治,聽說三位在尋找夥伴?」

  詩人和妖精轉向富家小姐,她說道:「我是莉迪莉絲白‧莉茲瑪麗。」

  「不過你叫她莉迪莉就可以了。」詩人插嘴說道,「雖然薩蘭提斯都叫她莉
迪雅。對了,愛德萊治有點長,我可以叫你愛德嗎?」

  愛德溫還沒回答,莉迪雅插口道:「不用理她,她是詩人薇賽蕥,這位是薩
蘭提斯‧凱稜拉松。」

  愛德溫喔了一聲:「綠葉家族的人嗎?」

  妖精又多看了愛德溫一眼,點了點頭。

  莉迪雅說:「我們本來還有一位法師和一位牧師,不過他們有事不能同行,
除了你之外還有兩位是嗎?」

  原本根本沒有把魯本和克萊兒算進戰力的愛德溫心念一動,點頭說道:「他
們都是我們『神眼之僕』教團的見習,一個是見習牧師,一個是見習聖騎士。」

  莉迪雅喔了一聲:「『神眼之僕』啊……」

  愛德溫一笑,說道:「鄉下名不見經傳的小教團而已,小姐聽說過嗎?」

  莉迪雅揚眉說道:「當然!雖、雖然名氣不大,但之前有聽過。」

  愛德溫正色道:「沒想到小姐博學多聞,失敬失敬!」

  莉迪雅得意地揮了揮手:「不過我們都是有點經驗的冒險者了,你帶兩個見
習的話,到時候可能沒有辦法給他們同等的酬勞。」

  薇賽蕥一愣,插口道:「梅波她不也只是見習牧師嗎?包伯也說是法師學徒
而已耶……」她還要再說,卻給莉迪雅在桌子下踢了一腳。

  「唉喲!莉迪麗你幹嘛踢我?」

  「我沒踢你,是你自己撞到。」

  愛德溫笑了笑:「他們的確都是初出茅廬的見習,小姐如果能夠給他們一次
學習的機會,我就感激不盡了。這樣吧,他們兩個人,你只算一個人份的酬勞就
好。」

  莉迪雅似乎沒想到對方這麼爽快,不禁大喜:「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愛德溫搖頭:「所以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薇賽蕥拿出了一張地圖,那是干河谷地的圖。

  「你知道巫士湖吧?」詩人雙眼發出閃亮的光芒,「就那湖水會變色的湖!
很有名的地方!」

  「沒聽說過。」

  薇賽蕥一臉哀怨,在地圖上指了指:「那個湖就在這邊,從塔萊過去,要走
這條路,在這邊的干河渡口過河。」

  「……所以?」愛德溫不解地問。

  「渡口鬧鬼。」薇賽蕥說。

  「鬧鬼?」

  薇賽蕥用力地點頭:「聽說擺渡人被殺了,現在變成鬼魂作祟!如果有人妄
想渡河,那擺渡人的鬼魂就會在河中央出現,把他們的船給弄沉!所以這條路已
經封閉好幾個月了,現在要過河都得繞一大圈去更北邊的尼布格靈汀才能過去。
我們必須打倒他!」她一面說著,一面握起了拳頭。

  愛德溫一愣:「作祟?該不會是幽靈吧?」姑且不論幽靈作祟這種狀況聽起
來非常容易引來滅影者的關注,他看看薇賽蕥還有莉迪雅兩人,她們說什麼也不
像是有辦法對付幽靈的冒險者,而旁邊殺氣十足,同時不斷散發負面能量的薩蘭
提斯,如果和兩人實力相當,那他們三個人,不,就算是人數翻倍,也拿幽靈沒
辦法。

  「不管是什麼,我們都會打倒他。」莉迪雅堅定地說。

  「可以看一下你的武器嗎?」愛德溫向薩蘭提斯說,妖精傭兵看起來根本沒
想理他,但在莉迪雅『關注』的眼神下,還是把那把雙頭劍給拿了出來。

  「不是魔法武器。」愛德溫說,妖精傭兵搖頭,愛德溫打了個寒顫,轉向莉
迪雅和薇賽蕥,「那你們的武器呢?有誰拿的是魔法武器嗎?」

  薇賽蕥與莉迪雅茫然搖頭。

  愛德溫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有幽冥武器也就算了,你們連一把魔法武器也
沒有,是要怎麼對付幽靈?」

  薇賽蕥把手扶在臉頰上,朝愛德溫露出甜美的笑容:「所以我們才需要牧師
嘛!」

  「那你們去幹嘛?」愛德溫沒好氣地說。

  薇賽蕥反駁道:「薇賽蕥可以施法啊!」

  「用治療傷害打死幽靈嗎?」愛德溫幽幽地問。

  「好,姑且就當作你是專家好了……」莉迪雅皺著眉頭說,「那你給點建議
吧,現在知道了我們要去對付幽靈,那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準備?」

  愛德溫嘆了口氣,說道:「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準備聖水,薇賽蕥可以準備一
把魔法飛彈法杖,你們兩位可以考慮換把魔法武器,最好是還能附加幽冥效果,
價格太高的話至少也要一般的魔法武器。」

  「感覺要花很多錢……」薩蘭提斯眉頭深鎖,少見地插口說道。

  「錢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情。」愛德溫說,莉迪雅聽了這句話,不禁連連
點頭表示同意。愛德溫繼續說道,「當然,想少花錢也有少花錢的做法,像是聖
水我們可以準備。」

  薇賽蕥舉手叫道:「我知道!還有牧師可以超渡!」

  莉迪雅跟著叫道:「這就是愛德萊治先生的工作了!」

  「不過說真的,這只是讓你們有機會能夠打敗幽靈,要真正消滅幽靈只有一
個辦法,就是找出幽靈之所以無法安息的原因,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即便你們打
敗再多次的幽靈,他還是會在幾天之後再度出現。」愛德溫解釋。

  莉迪雅等三人討論了一會,決定明日先去看看法杖與魔法武器的價格,晚上
在酒店碰面,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愛德溫回到自己座位上,帶了魯本與克萊兒回到房間。

  房間是四人房,有著兩張大床。雖然不能和尼布格靈汀的酒店『城堡與十字
軍』相比,但也算是水準不錯的房間。

  「明天我們得去稍微添購一點裝備。」愛德溫說,「我跟他們說你們是見習
牧師和見習聖騎士,你們得跟著一起去工作。」

  魯本和克萊兒對看一眼,兩人都是一臉緊張又帶著點興奮。

  「雖然多半是用不著,但明天還是得教一下你們基本的戰鬥方式。今天晚上
的話,就先教你們怎麼施法。」愛德溫解釋道,「只要你們好好跟著修行,『注
目公主』遲早哪天會賜予你們神能,讓你們能夠施展神術。當然,聖騎士會晚一
些。」

  克萊兒不解地問:「我們今天晚上就能得到神能嗎?」

  愛德溫搖頭:「不行,但透過法術灌輸,我能把我擁有的神能暫時轉移到你
們身上,讓你們能夠施放我的神術。」說著,愛德溫分別在魯本和克萊兒身上施
展了法術灌注,再教兩人施展神術的要訣。

  受限於兩人能力不足,他們各自只能施放一個法術。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認
真地聽愛德溫解釋施放法術的過程,最後小心翼翼地施放了治療法術後,魯本與
克萊兒都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只是最基礎而已,不要給我這樣就滿足了!」愛德溫笑罵道,「你們兩
個睡覺前給我繼續默背注目公主的聖詩!」

  看著少年和少女默背著自己以安眠者的聖詩胡亂改編的聖詩,愛德溫只覺得
滑稽萬分,但又不能笑出來,只得捧著快抽筋的肚子自己先睡了。





  *    *    *    *    *    *    *  





  次日,愛德溫帶著魯本和克萊兒首先到了鐵匠處,給魯本買了把短劍,克萊
兒則是得到了一把輕釘頭槌。愛德溫的祖父是名男爵,而並非嫡長子,沒有繼承
權的父親也是作為一名騎士,戎馬一生,所以自己姑且還算是騎士階層出身,自
幼接受過嚴格的武藝訓練,精通各種武器,但愛德溫最擅長的,終究還是長劍與
釘頭槌。

  他和弟弟里德克兩人總是爭著誰才適合繼承父親的劍成為騎士,並為此勤練
劍術,約好以劍術對決決定家傳寶劍的去向。只是後來爆發了第二次獅鷲戰爭,
愛德溫一家和其他的賽費隆遠征軍一般,從此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跟著馬羅‧
霍夫森成為職業雇傭軍。

  兩兄弟原已忘了成為騎士的夢想,沒想到卻在成年的前夕,安南地侯爵「大
膽的」杜布利二世接納了遠征軍的殘兵,計畫以這支軍隊向鄰國展開征伐。杜布
利二世把賽費隆遠征軍的家眷安置在上洛林希亞,愛德溫兄弟也因此在德利爾待
了好幾年,直到八五九年父親威廉‧厄普歐文在戰場上受傷退役,於是馬羅‧霍
夫森親自冊封兩兄弟為騎士,繼承了父親的衣缽。真的到了這天,兩人卻失去了
競爭的念頭,只是簡單地猜拳決定了家傳寶劍由里德克繼承,愛德溫則得到了威
廉的一身甲冑,同時從此棄劍用槌。

  那場戰爭最後以安南地的失敗告終,杜布利二世被迫退位,繼承的女侯爵娜
塔莉二世也在壓力下不能留下這些賽費隆遠征軍,只能將遠征軍連其家眷一併流
放。這時候,願意伸出援手的只有薩斯提海姆年輕的女侯爵菲德莉卡二世,她讓
薩斯提海姆對賽費隆遠征軍開放國界,接納這些已經流浪十餘年的遠征軍殘部。

  沒有封土,沒有主君,徒具騎士身分的愛德溫與里克德,之後成為滅影者教
團的的武士與牧師,致力於打擊邪惡,直到改變命運的那天到來。

  總之,在貝通內的鎮上總算還能找到盾牌,但金屬製的成套盔甲就說什麼也
沒有,真要也得花上數個月訂製,愛德溫也只能先在皮匠處給兩人各買一套還算
合身的輕裝皮甲湊合著用。

  「時間關係,我就先教你一招,你把這招練好,我想可以面對至少一半以上
的狀況吧。」愛德溫說。

  愛德溫雙手握著木棒,要魯本拿著木棒向自己打來,魯本遲疑了一下,然後
單手掄著木棒往愛德溫打來。

  只見愛德溫動也沒動,魯本揮出的木棒卻在他面前一呎處停了下來。

  「我人在這裡啊,魯本,你是怕打到我還是連距離都掌握不好?再一次。」

  魯本受激,哼了一聲,這次發出英勇的吼聲,朝愛德溫腦袋用力揮出木棒。

  「好!」愛德溫看準來勢,不退反進,往左前方稍稍踏了半步,在魯本力道
尚未完全發出之際一棒橫出,擋住了攻勢,接著右腳往前踏去,棒頭便戳在魯本
的胸口。

  魯本的叫聲戛然而止,悶哼了一聲往後栽倒。

  「看懂了嗎?魯本?」愛德溫把木棍隨手扔了,伸手拉起魯本,「不管對方
是上段、中段打來,用你的劍架住,擋下對方攻勢,這個動作的同時,要讓劍尖
對準敵人。如果敵人防備不足,這一下就足以了結對手,如果他收劍回撤的話,
我們當然還有上步攻擊的連招,不過你先練好這一下,已經能夠面對大多數的狀
況了。」

  「克萊兒你也得練習,至少得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愛德溫要兩人熟悉這個
架式,左邊右邊都能夠一次把劍舉到正確的位置,確認兩人了解之後,就放兩人
繼續練習,到旁邊開始製作聖水。

  從今日逛街的狀況來看,要在這種小鎮買到魔法武器,或是能夠給武器附加
魔法的機會可以說是近乎於不可能。至於法杖,就算真的買到,以詩人薇賽蕥的
能力,要能順利使用恐怕也是有點難度。

  看來最保險的還是靠自己了。

  愛德溫刻意多記了祝福聖水的法術,給除自己之外的五個人都各準備了兩瓶
聖水。

  晚餐時分,眾人在『老獵人與公鹿』集合。愛德溫特地要了可以坐八人的大
桌子,正式給他們介紹魯本和克萊兒。

  莉迪莉絲白和薇賽蕥分別是十七歲和十六歲,那話少的妖精薩蘭提斯雖然是
一百一十多歲,但也差不多就是人類剛成年的年紀罷了。他們和同樣十五歲的魯
本和克萊兒一夥少年少女很快就混熟,差點都忘了辦正事。

  結果比愛德溫所想好上一些,莉迪雅他們沒有找到魔法武器、更遑論找到能
附加魔法的匠人,但至少買到了一把魔法飛彈法杖。

  「你們有試用過吧?這是幾環的法術?」愛德溫問,「還有,薇賽蕥能順利
使用嗎?」

  薇賽蕥拿出一把木製的短棒:「可以放出兩顆魔法飛彈喔……不過,就是不
太容易使用呢,頂多一半的機率會成功吧。」

  她說一半,恐怕就得抓只有三分之一會成功。

  愛德溫點頭,把聖水分給三人:「你們身上都帶點聖水吧,基本上你們的攻
擊是對幽靈無效的,不用多費力氣,拿聖水潑他就是了。」

  說到這裡,昨天預定的亞爾匹茲燉肉上桌了,那服務生不好意思地解釋臨時
調不到香比亞的紅酒,所以用普爾提的紅酒代替。

  亞爾匹茲燉肉的特色就是會把牛、豬、羊肉三種肉先用亞匹絲靈根白酒醃過
一夜,再和蘿蔔、甜菜根等蔬菜一起放砂鍋中慢慢熬製。蔬菜吸飽了肉汁,肉類
又吸收了蔬菜的香甜,再和亞匹絲靈根的酒香混和,無論配上烤餅或是麵包都是
絕配。

  除了莉迪雅的四人埋頭猛吃,莉迪雅撇了撇嘴,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愛德溫
不太確定那是對自己點菜的讚賞,還是對大廚滿意的意思。

  次日一早,六人組成的團隊便往渡口前進。

  薇賽蕥精神飽滿地在最前方蹦蹦跳跳著,克萊兒似乎也感染了愉悅的心情,
兩個女孩在那裡嘰嘰喳喳不知道說著什麼。

  魯本則是從一開始似乎就把薩蘭提斯當作是競爭對手,雖然愛德溫不太清楚
到底是爭什麼,但總之可以隱約感受到魯本單方面對薩蘭提斯的競爭意識。薩蘭
提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顯然對這樣的冒險組合並不滿意,
即使他身旁的莉迪雅跟他搭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是個話題終結者來著。

  晚春的干河谷地風光明媚,身處遠景翠綠的山稜和沒幾朵雲的青空之下,身
邊又圍繞著一群青春洋溢的年輕人,然而愛德溫心中總不免擔憂著,這趟行程雖
然乍看之下像是帶著一群娃娃出門遠足,但恐怕卻遠比自己初出茅廬,第一次參
與的冒險還更凶險。

  伴隨著晴朗的春日,薇賽蕥也開心地吹起笛子,使得整段旅程更像是出外郊
遊一般,眾人也不禁放慢了腳步,結果到了傍晚才抵達渡口處。

  「再跟大家提醒一次,如果幽靈真的出現,攻擊他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幽靈
不會被打倒。」愛德溫說,「只有找到幽靈出現的原因,解決這個原因,才能從
根本上打倒幽靈。」

  於是六人分成兩組,分別開始探索。

  愛德溫和魯本、克萊兒負責搜索渡口邊的工作小屋,而莉迪雅、薇賽蕥與薩
蘭提斯則負責靠幹道上的主屋。

  魯本推開大門,裡頭放了幾把船槳,但沒有渡船。小屋內部有些雜亂,木工
工具被棄置一地。魯本在角落找到了把魚叉,克萊兒也撿到槌子和鋸子等工具,
愛德溫從傾倒的櫃子底下找到了本草紙編成的簿子,愛德溫翻了翻,似乎是渡船
人記錄的工作日誌之類,他隨手塞給克萊兒,但除此之外三人似乎發現其他特別
之處。

  就在此時,主屋傳來了尖叫聲。

  「你們跟在我後面,不要太靠近!」愛德溫叫道。三個人急速從工作小屋趕
往主屋,愛德溫帶頭走進屋裡,只見裡頭雜亂無章,薇賽蕥站在屋子中央,神色
古怪,腳邊有兩三個空瓶子。薩蘭提斯握著雙頭劍,一臉失措。

  愛德溫快速看了下狀況,卻發現莉迪雅和幾張椅子一起倒在屋子的角落,似
乎狀況不妙。

  「怎麼了?」愛德溫叫道。

  「幽靈好像跑進薇賽蕥身體裡了!」薩蘭提斯問,「怎麼辦?要打她嗎?」

  愛德溫還沒來得及解釋,薇賽蕥的眼睛卻忽然大放紫光。愛德溫身邊的薩蘭
提斯呃了一聲,跪了下來,躲在他們身後,站在大門旁邊的魯本和克萊兒也雙雙
倒地。

  愛德溫沒料到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這個冒險團隊就已經面臨全滅的危機,
速度快到他無法判斷是這隊伍太過弱小,或是幽靈太過強大。愛德溫毫不思索地
張開雙手,開始唱道:「束縛於靈界與現世的幽魂!不受永恆者眷顧的死魂!我
以諸神為名,在最深最黯的黑暗中為你們指引救贖的大道!」

  愛德溫右手在虛空中畫了個橢圓形,又在裡頭補了個圓形。空中被他畫過之
處,正能量開始聚集,發出了白色光芒,形成了如眼睛般的圖案,然後向薇賽蕥
飛了過去。

  只見刺眼的白光爆射而出,正能量的風暴撞在薇賽蕥身上,也吹起了一陣微
風。但微風散去之後,薇賽蕥卻依然挺立著,愛德溫的神恩衝擊似乎沒有對幽魂
造成任何影響。

  愛德溫暗道不妙,能夠抵抗自己的神恩而不被驅散,代表這幽靈的力量比他
所擔憂的還要更高。牧師緊張了起來,他哼了一聲,準備吟唱下一個咒文,但咒
文還沒完成,咚的一聲,薇賽蕥卻已經軟倒在地上。

  愛德溫一愣,停下吟唱,等待了一會,始終沒有看到有什麼霧之類的東西從
薇賽蕥口鼻中竄出來,他又等了一會,然後施展了真實目光,卻發現附身在薇賽
蕥身上的幽靈已經不見蹤影。他起身四處查看,再三確認屋子內的確沒有幽靈的
存在。

  很顯然,自己第一下的那發超渡不死生物,居然直接就摧毀了幽靈,幽靈連
逃出薇賽蕥的機會都沒有就慘遭消滅。

  這狀況可以說是既喜既憂。喜的是危險已經解除,不用擔心會被躲起來的幽
靈偷襲了,而且這幽靈並不強大,自己一人也能應付無虞;而憂的是,莉迪雅等
人到底是有多遜,才會被自己能夠一招解決的幽靈給擺平。

  他嘆了口氣,首先給薇賽蕥治療,她倒好,完全沒有受傷,只是受到幽靈附
身稍微有些不適。愛德溫叫薇賽蕥給薩蘭提斯治療,自己則去看魯本與克萊兒的
狀況。

  兩人在接受了愛德溫的治療法術之後也已沒有大礙,兩人就純粹太過弱小,
連幽靈這威力並不算大的腐化凝視都一招也挨不了,特地預先給他們灌注的法術
能力也派不上用場。

  薩蘭提斯的狀況倒有些不妙,腐化的力量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瘦削的臉
上佈滿了如蜘蛛般的紋路,看起來有點像是刺青。

  「這怎麼辦?」薇賽蕥緊張地問。

  愛德溫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我處理就好,你去看一下莉迪雅。」然後開始
準備施放復原術。

  薇賽蕥一派輕鬆地說道:「莉迪莉她肯定沒事啦,她剛才只是想潑聖水,結
果根本沒丟出去,反倒連人帶桌椅摔成一團,這常有的事,不用擔心。」

  愛德溫差點咬到舌頭。

  也真難得他們能夠到現在都平安地活著。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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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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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溫讓魯本在壁爐裡升起爐火,自己坐在搖椅上翻閱起工作日誌,旁邊克
萊兒正在料理晚餐。

  他現在能夠理解為何帕斯卡‧謝斯整天縮在搖椅上不幹正事了,搖椅的確有
種能讓人心志頹靡的魔法。

  似乎可以考慮請蒙多夫的村人幫他在神殿裡也做一張搖椅。

  然而,莉迪雅三人顯然無法體會他現在悠閒的心情。莉迪雅緊張兮兮地安排
薩蘭提斯警戒,即使愛德溫再三解釋幽魂不會這麼快重生,她也無法放下防備。

  薇賽蕥緊抓著笛子,仍舊對被附身一事感到不安,雖然她已經請愛德溫為她
驅邪驅了三次,但薇賽蕥還是懷疑幽靈只是躲在身體裡頭的某個角落。

  「『似乎有人在監視。』」愛德溫。

  「我也覺得!」薇賽蕥尖聲道,「一定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我……他們潛伏
著、棲息著、等待著……只要我一放下警戒,幽靈就會侵入我!」

  「我是說,擺渡人寫了『似乎有人在監視擺渡人』。」愛德溫翻白眼道,闔
上擺渡人的工作日誌,「在工作日誌結束前的一個月裡,他留下了六次懷疑有人
監視自己的紀錄。」

  莉迪雅接過工作日誌,快速翻閱了起來:「嗯!真的有!」

  薩蘭提斯問道:「該不會是強盜?」

  「這裡的確有被搜索過的跡象,難道是被強盜盯上,慘遭殺人越貨嗎?」愛
德溫搔了搔下巴。

  「不過區區一個擺渡人,是能有多少錢?值得強盜盯上嗎?」克萊兒難以置
信地問。

  魯本點頭道:「擺渡一次頂多也不過幾枚銅板的錢,是多窮的強盜才會搶擺
渡人啊?」

  薇賽蕥道:「搞不好是乘客沒錢付擺渡人,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擺渡人給
殺了!」

  克萊兒啞然失笑:「誰會這麼窮酸,為了幾枚銅板居然要殺人?」

  薇賽蕥不置可否,眼角卻悄悄地瞟了薩蘭提斯幾眼。

  薩蘭提斯哼了一聲:「也未必是為了錢吧?也可能他們本來就有仇,只是殺
人之後順便把財物拿走,不拿白不拿嘛!」

  「嗯,的確未必是強盜喔!不過搞不好兇手連人都不是。」莉迪雅把工作日
誌轉過來,指著寫在葉緣的空白處的一個小字。

  「『狼』?」薩蘭提斯問。

  「是『狼群』!」莉迪雅說,「這可是複數形。」

  「正確說來,是『狼群?』。」克萊兒看了看說,「他還有寫了個問號。」

  愛德溫靠過去看,還真的有這麼一個小字,線索居然被自己給漏了,不禁讚
許地向莉迪雅點了點頭。

  「這是擺渡人第五次懷疑自己被監視,寫完之後,又在空白的地方寫上了『
狼群?』一詞,應該是發現監視自己的,可能不是人,而是狼群!」莉迪雅得意
洋洋地說,「我看這擺渡人多半被狼吃掉了。」

  克萊兒皺眉道:「被狼吃掉,然後變成幽靈?」

  「如果是被狼吃掉,那房子為什麼會被弄得亂七八糟?」薩蘭提斯問。

  莉迪雅窘困了一兩秒,回嘴道:「搞不好是在屋子裡面被襲擊的啊!」

  薩蘭提斯搖頭:「我看不像,狼可不會翻箱倒櫃。」

  莉迪雅似乎已經堅信擺渡人是被狼給吃了,聽到妖精遊俠不認同她的想法,
立刻就絆起嘴來。薇賽蕥拿他們倆沒辦法,求助地看向愛德溫。

  克萊兒勸了兩聲,嘆道:「偷東西的可能另有其人。」

  莉迪雅眼睛一亮:「對嘛!搞不好他是被狼吃掉之後,有別的小偷進來偷東
西!搞不好他有很重要的東西被偷走了!所以才會變成幽靈!」

  「也或許是擺渡人還有很重要的事情還沒做完就被狼吃掉了,所以才會心有
不甘。愛德不是說死者會變成幽靈一定是有原因的嗎?」薇賽蕥說。

  眾人看向愛德溫,愛德溫苦笑:「根據我們滅……我的意思是說,根據滅影
者的研究,死後會化成幽靈的人,都是『堅信』自己蒙冤而死的可悲靈魂,到底
有沒有冤屈其實不是重點,重點是死者臨死之前,是否認為自己遭受委屈,含冤
未雪。」

  「意思就是說擺渡人死前覺得自己受委屈了,但是事實上,他可能真的受委
屈,也可能他是罪有應得?」薇賽蕥問。

  愛德溫思考了一下,點頭:「大致上是這樣沒錯。」

  「等一下!牧師先生你說過,要真正消滅幽靈,我們必須找出幽靈無法安息
的原因,但我們現在連擺渡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要怎麼找出他作祟的原因?」
莉迪雅問。

  愛德溫苦笑:「他可能是被強盜殺了,也可能是被狼給吃了,我們明天試著
找找看附近有沒有擺渡人的遺體,或者是有沒有狼群出沒的蹤跡吧。」

  雖然目前沒有找到擺渡人的屍體,但根據愛德溫的經驗來判斷,應該是在這
附近才對。畢竟幽靈大多數會在遺骸附近產生,不然就是會出現在對死者有重大
意義的地點,或是有重大意義的物品附近。

  如果能順利找到擺渡人的屍體,事情倒也簡單,用個死者交談術就能知道幽
靈到底為何不願離開塵世。死者交談術被部分教團視為褻瀆之術,但滅影者、安
眠者都把這當作一種讓亡者能夠安詳離開的神術。當然,像是聖劍裁判團這種激
進的教團又用不太一樣的態度看待這個法術,至於愛德溫,他只是單純認為這法
術很方便。

  當然,如果真的是被狼群給啃了,那麼別說是殘骸可能很難有機會找到,就
算找到了,也沒辦法回答愛德溫的問題──當然,愛德溫自是不會解釋得那麼清
楚。

  一討論出方向,這幾個精神緊繃的少年少女很快放鬆了下來,沒多久便一個
接一個睡著,剩下在門口警戒,身為不用長睡的妖精族的薩蘭提斯。愛德溫可沒
興趣和薩蘭提斯攀談,便賴在搖椅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愛德溫便領著魯本在工作小屋和主屋附近搜尋可疑點。而來自森
林的薩蘭提斯則帶隊在森林邊緣尋找狼群出沒的線索。

  「如果拉夫在就好了!」愛德溫踢著石頭說。

  「誰是拉夫?」魯本扛著圓鍬問。

  愛德溫一愣,說道:「拉夫……拉夫是條狗。」他想到以前夥伴們老愛取笑
德魯伊諾里安,說拉夫比諾里安還有用,不禁露出微笑。

  「你來挖挖看這裡。」愛德溫指著一處微微隆起的草地說。

  魯本哼了一聲,回頭看了看不久前剛挖出來的四個大坑:「我猜下面一樣什
麼都沒有。」

  愛德溫坐在石頭上,看著魯本賣力挖洞,忽然聽到魯本咦了一聲,圓鍬發出
金屬撞擊聲。他挖到了一個包袱,他用圓鍬敲了敲,裡頭似乎是金屬。

  魯本費了好大勁才把包袱給挖了出來,又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這沉甸甸的包
袱給弄上來。

  愛德溫解開包袱,裡頭卻是一件鏈衫、兩三把匕首、一些首飾,還有一把可
疑的短杖。

  「你先別碰。」愛德溫制止了急著想拿匕首出來把玩的魯本,然後用偵測魔
法檢查了一遍。

  愛德溫眼前一亮,眼前事物竟有一大半有著魔法靈光:「鏈衫和這把匕首是
魔法物品,另外這兩把雖然裝飾得漂亮,但只是一般的匕首。這短杖……是把魔
杖,裡頭是什麼不清楚。」他找來了眾人,跟大家解釋道。

  薇賽蕥抓住短杖,叫道:「我的!」

  「這應該是擺渡人埋在這裡的吧?」魯本肩著圓鍬問。

  「區區擺渡人怎麼會有這麼多魔法物品?」薩蘭提斯瞪大著眼睛問。

  愛德溫聳肩:「好問題。」

  克萊兒臉色一白,說道:「該不會是擺渡人把渡船客推下船,殺人越貨!」

  薇賽蕥慘然道:「這也太過分了!」

  「因為你不會游泳嗎?」薩蘭提斯說,然後挨了詩人一陣好打。

  「不敢說是一定。」愛德溫向克萊兒點點頭說,「但的確有這可能,或許這
也說明了為什麼會有人盯上擺渡人,或許他的惡行被其他人發現了。」

  魯本問道:「別的惡黨發現了擺渡人的骯髒生意,想要分一杯羹,結果被拒
絕,所以一氣之下就殺人滅口!」

  薩蘭提斯喔了一聲:「這可是黑吃黑!」

  「然後擺渡人不甘心,就化身為幽靈陰魂不散?」薇賽雅問。

  克萊兒皺眉道:「但也不對啊,明明就是擺渡人先做壞事,現在事敗身死,
雖然不是經過公正的審判,但也還算是罪有應得,怎麼他卻會變成了幽靈繼續作
祟?」

  「對啊!那狼呢?」莉迪雅終於搶到機會發言,雖然眾人的推理似乎有所進
展,但看來她更念念不忘的是自己昨夜發現的線索。

  眾人看向愛德溫。

  「你們剛才提的雖然都很有道理,但我們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事情的確如
我們所想。或許擺渡人之死另有蹊蹺,搞不好擺渡人是希望見到殺人兇手也被繩
之於法,總之,要嘛就是追查到殺人兇手,要嘛就是找到擺渡人的遺體。在那之
前,我們再怎麼推理也無法弄清真相。」愛德溫說,然後露出笑容,「我的建議
是,眼前這些東西反正也找不到失主,我們可以拿去賣了充作這次的報酬。然後
一方面繼續追查下去,尋找這事件背後的真相,一旦找出真相,就能讓幽靈永遠
安眠。」

  眾人一陣歡呼,就連向來少話的薩蘭提斯也露出了笑容。倒是莉迪雅嘆了口
氣,問道:「難道沒有更簡單能消滅幽靈的方法嗎?」

  愛德溫聳肩說道:「倒也不是沒有,在這裡住上一兩旬,幽靈一出現就立刻
把他打爆,反覆來個幾次或許也有機會真正消滅幽靈。」說完,他對莉迪雅挑了
挑眉毛。

  莉迪雅回想昨夜自己三人如何被幽靈在瞬間擊潰,然後和薇賽蕥異口同聲地
說:「我才不要!」





  *    *    *    *    *    *    *  





  愛德溫、魯本和克萊兒回到貝通內後,又在鎮上住了一晚,這才和莉迪雅三
人道別。

  「愛德萊治大人,你把就這麼相信他們不會捲款而逃?」魯本對愛德溫把所
有戰利品交給莉迪莉絲白‧莉茲瑪麗的決定顯然頗有不滿。

  愛德溫隨口說道:「也不過幾萬第奇而已,小錢小錢。」

  魯本和克萊兒相視一眼,魯本咋舌道:「幾萬第奇也能算小錢?」

  愛德溫說:「反正那些東西在貝通內也脫不了手,要嘛他們就得去尼布格靈
汀,要嘛就是得去葉納把東西賣了,無論如何都需要點時間。那個姓莉茲瑪麗的
小姑娘應該不會跑掉,她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人。」當然他自己也可以去賣,只是
他現在可能剛踏進尼布格靈汀就會被抓。

  「我覺得她看起來精明,其實卻是個傻子。」克萊兒評論。

  昨天他們在擺渡人小屋外面稍事比劃了一番,莉迪雅拿著把裝飾過於華麗的
細劍,擺出架式來倒是挺有模有樣的,但別說是只跟愛德溫學了一招架劍前刺的
魯本,她根本連看起來瘦弱的薇賽蕥都不見得打得過。

  「女孩子漂亮就好,傻一點沒關係。」魯本說。

  愛德溫忽地想起了瑪希米蓮,於是一臉嚴肅地告誡魯本道:「魯本啊,你現
在年紀小,還不懂這些事情,難免會以貌取人,但你長大一點就會知道,內涵才
是最重要的。」

  他們回家的路程上,經過了蒙多夫隔壁的小村子埃容,發現村裡敲鑼打鼓,
十分熱鬧,他們還在人群中赫然見到克萊兒的父親,蒙多夫村長于爾班和其他幾
個蒙多夫的村人。

  埃容的村人看見三人,熱情地邀請三人加入宴會,細問之下,才知道埃容有
戶人家的女兒要嫁給蒙多夫某戶農人的兒子。

  埃容和蒙多夫類似,也是居民以自由民為主的聚落。于爾班拉著愛德溫,炫
耀似地向埃容村人們介紹了這位甫進駐的祭司,愛德溫只得硬著頭皮給拱上台。
新郎看起來頂多十五歲,新娘則頂多十三,這樣的年紀對鄉村人來說正是適婚年
齡,畢竟夭折的機率太高,人們被迫極早就開始作為成年人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愛德溫為兩位新人說了幾句祝福話,順便宣揚一下神眼之僕的教義。反正閒來無
事,愛德溫三人就在埃容跟著吃吃喝喝,過了中午才與送親隊伍一起往蒙多夫回
去。

  蒙多夫一如埃容,張燈結綵布置得好不熱鬧。

  牧羊人阿朗演奏著一組有點像是克里蘭風笛的樂器,他把風袋用左手夾住,
按著袋子延伸出來的兩根小笛。魯本說這叫畢帕蘇,聲音就和風笛沒有兩樣,至
少愛德溫聽不出來。

  其他幾個村民有人拿手搖琴和小提琴,甚至連小鼓都有準備。

  愛德溫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的蘋果酒,一個人躲進他的小教堂裡。

  去了趟貝通內,雖說目前還沒有實質上的效果,但從魔法靈光的強度來看,
那些魔法物品應該多少能換來近萬枚第奇。蒙多夫全村也不過近百人,這筆錢足
以讓全村人過上好幾年不愁吃穿的日子,但對冒險者來說,不過是筆小錢。更別
提愛德溫現在的任務是要創立一個教會。

  愛德溫愈想愈煩,不知不覺就在外面喧鬧的樂聲中打起瞌睡。

  睡了不知道多久,愛德溫悠悠醒轉,卻發現樂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廣場也
安靜了下來。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教堂,很快就發現造成這異常的源頭。

  一名穿著鏈甲,罩衫上畫著不認識的徽章的士兵正在和村長于爾班說話。這
士兵右手抱著頭盔,左手按著腰間的長劍,威嚇性十足。

  「怎麼回事?」愛德溫走到蒂埃里和魯本父子身邊。

  蒂埃里淡淡說道:「初夜權。」

  愛德溫一愣,喃喃道:「初夜權。」然後又重複了一次:「初夜權?」

  魯本笑了出來:「愛德萊治大人該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麼吧?」

  「你知道才奇怪吧?」愛德溫拍了魯本腦袋一下,「我只是被嚇到了。大家
都說核心地又傳統又保守,但初夜權這種東西連核心地都早被淘汰了,結果在卡
蘭塔尼亞居然保留至今,這真是太神奇了。」

  蒂埃里嘖了一聲,踢了踢腳下的石頭,說道:「在我們這裡,都是以收『結
婚稅』作為替代,領主也不會真的實行這個權力啦。現在都是領主或是領主派個
代理人──通常是稅官──到村裡給新人祝福幾句,收了錢就會走了。這次聽說
是剛好領主在附近的森林裡有打獵的行程,所以會親自蒞臨我們這個小村,給新
人祝福,順便收稅。」

  愛德溫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小時候我和弟弟還有表妹,在菲特堡看過一
齣叫做『高地人之心』的音樂劇,故事是講諸神回歸之前,帝國統治下的克里蘭
高地,帝國貴族為了伸張自己的統治權,對領民要求行使初夜權,想要逐步消滅
高地人的血統。」

  魯本問:「然後呢?」

  愛德溫搔頭說,「好像是男主角與未婚妻因為逃避貴族的初夜權,兩人私下
成親,但後來被發現,未婚妻也被帝國貴族給殺害了,最後男主角就和志同道合
的夥伴們掀起一場對抗帝國暴政的起義。細節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因為我那時候
只對男主角很不滿,因為不管是帝國皇女還是高地公主還是回音谷的女巫,甚至
是皇女的侍女,每個女角色都喜歡主角,每個女角色都和男主角有吻戲,這真是
太過分了!我懷疑劇作家在創作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自己也要演男主角,才會給自
己大放福利,我那時候滿腦子都在想這些,所以最後看完整齣戲,我還是不知道
故事在講什麼,只知道這男主角不是好東西。」愛德溫說完,眨了眨眼:「不過
歷史上,克里蘭後來的確是爆發起義,古沙蘭斯帝國的滅亡,的確有很大一部分
得歸咎他們在克里蘭執政的腐敗與貪瀆。」

  魯本笑了起來:「為了初夜權搞到滅亡嗎?」

  蒂埃里摸了摸魯本的頭:「一笑傾城就是這個意思。」

  愛德溫問道:「所以現在是什麼狀況?」

  曾在軍中服役過的蒂埃里解釋道:「這士兵是雅翰‧普瓦利耶爵士的前導,
先來通知一聲,我看應該傍晚左右就領主就會來了吧。」他轉向牧師,似笑非笑
地道,「說到這裡,如果真的要按照古法行事,我們這裡的習俗是第一個晚上屬
於領主,第二個晚上屬於教會。」

  「啥?」愛德溫一愣,「甘教會什麼事?」

  「聖婚?」蒂埃里挑了挑眉毛。

  「我可不要。」愛德溫說著,卻不由得看了那有著紅撲撲圓臉的新娘一眼,
「到時候,我就叫我們教會的聖騎士來執行聖婚。」

  蒂埃里詫異地問:「什麼聖騎士?」

  「你兒子魯本。」愛德溫大笑。

  那前來傳令的士兵坐在宴席的一角,用近乎猥褻的眼神看著在廣場中央跳舞
的新郎和新娘,也不放過任何一個年輕的姑娘。

  那士兵拉住克萊兒的手時,魯本衝了出去,但被愛德溫給按住。

  「克萊兒比你聰明得多,她能處理的。」愛德溫說。果然克萊兒給那士兵一
個甜美的笑容,又說了幾句恭維話之類的,輕易地就擺脫了那士兵。

  克萊兒捧著一疊空盤子經過教會,還不忘對魯本吐了吐舌頭。

  「跟你說了,看女孩子千萬別以貌取人。」愛德溫說。

  除了這點小插曲外,村人們大致上無視那名士兵的存在。由村裡的樂手們組
成的臨時樂團依舊賣力演出,眾人也繼續跳著歡欣的舞步。

  那士兵自顧自地大吃大喝,偶爾嫌棄一下本地自釀的蘋果酒難喝,卻又不斷
叫人斟滿他的杯子,絲毫不在意村人不時投來的眼神。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事情才顯得有些不對勁。

  那士兵抹了抹嘴巴,似乎也有些不安,開始對村長于爾班下令:「你們出幾
個壯丁,跟我去迎接領主大人。我看是你們這裡太鄉下,路不好找。」

  愛德溫向蒂埃里問道:「一般領主會住在鄉下嗎?」

  蒂埃里搖頭:「通常是宴會中間就到,不做停留,簡單講幾句話,拿了稅金
就走了。」

  「我跟你們走一趟吧。」愛德溫自告奮勇地說,加入了蒙多夫的民兵隊。

  蒂埃里點了八個壯丁,跟著那名叫做夏爾的士兵,往狩獵隊的營地前進。

  領主雅翰‧普瓦利耶爵士是個有點年紀的上級騎士,附近三四個農村都是他
的領地。農村人不太常看得到他,他也不太管農村的事情,是個只要繇役有按期
服役,該繳的稅都沒漏掉,就不太會對農村事務插嘴的人,在蒙多夫人眼中還算
是寬大的領主。

  幾束火把在黑暗中搖搖晃晃,沒有人開口講話,躁動開始瀰漫於眾人心中。

  接著血腥味撲鼻而來,一頭倒臥的馬匹出現在光源視界之中,然後不遠處又
是另一匹。搜索隊總共發現了八具馬屍,但騎乘者的屍體卻只找到了五具。馬匹
和一些士兵身上有著利爪抓痕,其中還有兩人死因是喉嚨給咬斷,看起來像是遭
遇了猛獸的攻擊,但又有三人明顯是被刃物殺害。

  眾人面面相覷,滿是疑問。

  宴會中吹著畢帕蘇風笛的牧羊人阿朗順著血跡,找到了最後三人。或者,最
後三具殘骸

  一具殘骸倒在一棵大樹邊,背靠著樹幹,另外兩具則倒在旁邊。之所以說是
殘骸,是因這三具屍體,只要是沒有給盔甲包覆住的地方,全都不見了。附近的
草地全給鮮血染紅,附近有許多的碎骨與肉渣。

  「這是爵士的盔甲啊……」士兵檢視了一下,一臉慘白,轉向牧羊人,「是
被狼攻擊了嗎?」

  牧羊人搓著寬沿帽,害怕地說不出話來。

  「這看起來不像是狼……」獵戶皮維說道,「剛才也是,有些傷痕明顯看起
來是刃物造成的。」

  愛德溫上前檢查,胸甲之內的軀幹部倒是勉強算是完整,只是頭部、四肢都
給利牙和爪子扯裂,消失無蹤。

  「攻擊者又有尖牙利爪,又有刃器,而且屍體還有被……被吃掉的跡象。」
愛德溫悄聲對蒂埃里說,「我看是犬魔。」

  而且這些犬魔,還非常可能是那些尼布格靈汀的犬魔殘黨,僥倖逃過神林會
的追捕後,流亡來到此地──不過這後半段愛德溫當然沒講出來。

  「犬魔?那是什麼?」牧羊人阿朗一臉茫然。

  「嗯……」愛德溫想了想,「在莉茲特的傳說中,一個把靈魂賣給惡魔的賭
徒躲進了教堂,於是惡魔化作黑狗,閃爍著熾熱的紅色雙眼,如一團霧般出現,
就在教堂之中把賭徒給吃了。」

  蒂埃里打了個哆嗦:「在卡蘭塔尼亞這邊,故事是賭徒偷了術士的透視藥,
靠著透視藥在賭場賺了大錢。於是那術士變成巨大的黑狗,拖著鐵鍊在夜裡尋找
賭徒。有人說看到這黑狗就代表你快要死了。」

  「無論故事的版本如何,牠們是來自異界的惡魔。除了犬的型態之外,也能
變成類似哥布林的類人形模樣。牠們會吃掉死在自己手裡的死者,把死者的血肉
化作自己進化的能量。」愛德溫搖頭,「領主恐怕是被吃了。」

  蒂埃里半拉半扶著被嚇到失神的士兵,帶著眾人先回蒙多夫。

  在蒂埃里與愛德溫的建議之下,村長于爾班加派了一些男丁和牛車,跟著阿
朗去遇襲現場把所有遺體與遺物都帶回村裡。壯丁在蒂埃里的召集下集合起來,
加強村裡的防衛,不僅加派巡邏人手,也先把像博杜安和瑪農這般住得較偏遠的
居民都先集合在議事草堂裡。同時也派出村裡少數擁有馬匹的洛普,快馬加鞭趕
去通知埃容等鄰近的村落,讓他們也小心森林裡的犬魔。

  等眾人離開,愛德溫確認神殿裡沒有別人,這才從懷裡拿出『注目公主』的
聖徽──他自己用鵝卵石刻出來暫且作為聖徽的玩意。

  愛德溫握著鵝卵石,開始進入施法的失神狀態,嘴裡喃喃念著他從滅影者改
來的禱詞和聖詩。

  過了約莫十分鐘,這漫長的術式才終於完成,接著,愛德溫的聲音出現在諾
里安‧萊奇里瑪的腦海中。

  「諾──里──安。」

  人在某處樹洞裡頭的諾里安大驚,從睡袋中翻起身來:「又是鳥嘴醫生的惡
夢嗎?」

  「傾聽來自深淵的呢喃吧!諾──里──安!」

  諾里安冷靜了下來,聽出聲音的主人是前卡法牧師:「愛德溫?」

  「不是,我是鳥嘴醫生。」

  諾里安鬆了口氣,按住額頭:「短訊術嗎?」

  「對啦,有事情發生了,我需要你來蒙多夫一趟。」

  諾里安哼了一聲:「蒙多夫?那什麼地方?愛德溫,你最好是有非常、非常
好的理由在半夜把我叫醒,你知道我已經幾天沒有睡好了嗎?還有,你知道你從
滅影者那邊跑掉之後,瑪希把我和帕斯卡當作是共犯,懷疑是我們幫助你逃走。
帕斯卡也就算了,干我什麼事?有需要派人每天在我附近盯哨嗎?愛德溫,這通
通都得算你頭上……還有……」

  見諾里安的抱怨沒完沒了,愛德溫只得插嘴道:「犬魔。」

  「什麼?」諾里安原本還要繼續抱怨,但聽愛德溫說到犬魔就停了下來。

  「犬魔可能逃到蒙多夫附近,領主和他的兩個騎士被吞噬,還有他帶的六七
個士兵,全被幹掉了。」

  諾里安想到不久前鳥嘴醫生事件中,犧牲在犬魔的利爪之下的神林會眾人。
他自己嚴格講來,其實並不是神林會的人,但妹妹莉莉安是,莉莉安若知道犬魔
的消息,是不可能放過報仇的機會的,而諾里安則正巧是個無法違逆妹妹的好哥
哥。

  「蒙多夫是嗎?」諾里安嘆了口氣,說道,「明天就過去。」





  *    *    *    *    *    *    *  





  次日,愛德溫特地到了蒙多夫的村口等待諾里安。更精確地說,他是帶了筆
記本,躺在樹蔭下繼續「創作」注目公主的聖詩。至於等待這種工作,他交給了
不支薪的教堂雜工魯本。

  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魯本氣喘吁吁地從尼布格靈汀的方向跑來:「有人來
了!」

  愛德溫連忙把筆記本收了起來。和這些鄉下人胡謅一些莫須有的教義沒有問
題,但若是被帕斯卡或諾里安看到他的「創作」,那可就不只是區區羞恥一詞可
以形容的了。

  愛德溫走到了泥土路上,看到幾個人急急忙忙地朝蒙多夫的方向前來。

  「拉夫!」愛德溫大叫,奔馳中的黑色大狗便撲了上來,把他撞倒在地。

  被狗洗臉的愛德溫奮力從懷裡拿出肉乾,往旁邊一扔,這才擺脫了拉夫的糾
纏,沒想到,下一個對手跟著撲了上來。

  「愛德溫!」金髮姑娘緊緊抱住愛德溫,「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讓我擔心死
了。」

  「啊……沒事,我沒事……」愛德溫看向莉莉安的哥哥,諾里安面帶猙獰的
笑容看著兩人,德魯伊左手指了指愛德溫,然後右掌一提一翻,重重蓋在左拳之
上。雖然沒有說話,但愛德溫知道那是『你死定了』的意思。愛德溫雙手一攤,
無聲地回答『又不是我主動出手』,然後嘆了口氣,回答懷裡的莉莉安,「不過
待會很可能就會有事了。」

  「說什麼傻話?我們來了,這次一定可以把犬魔消滅的!」莉莉安抬頭說。
愛德溫看向諾里安,諾里安嘴角上揚,右手背在下巴點了點,然後雙手做折斷的
動作,接著雙手成耳又成爪,雙掌一拍,最後做了個折斷的動作,又指了指愛德
溫。愛德溫知道那是『消滅了犬魔之後就把你消滅』的意思。

  愛德溫無奈地說:「反正都要被消滅……」然後抱了抱莉莉安,用力地聞了
聞她的頭髮。一如以往,有著丁香花的味道。

  「你說什麼?」莉莉安問。

  「沒有。」愛德溫放開金髮姑娘,看到後面還有其他幾人,「啊!拉菲!還
有琳妲!」兩人都是神林會的德魯伊,在鳥嘴醫生事件中,多年來守護著尼布格
靈汀的神林會,為了掩護愛德溫與瑪希米蓮一行進城,挺身而出作為誘餌吸引敵
人,在近乎自殺作戰的衝突後,只有拉菲‧香桃木‧基爾德、琳妲‧蘇特還有這
次沒出現的梅莉‧泰迪克等寥寥數人活了下來。

  但再怎麼說,至少神林會依舊存在,而且還有諾里安和莉莉安這對兄妹,德
魯伊密環的復興只是時間問題,比起愛德溫必須無中生有創立新教會,可以說是
毫無難度。

  在瑪希米蓮失蹤、前往耀堡、又回到尼布格靈汀之前的這段時間,愛德溫和
帕斯卡協助神林會一同打擊鳥嘴醫生的殘存勢力,他們徹底擊敗了鼠人與石盲蠻
族的地下勢力,但在追捕犬魔這部分就沒那麼順利,給牠們逃掉了幾隻。

  而犬魔這種邪惡生物,是絕對不能放任他們自生自滅的。隨著時間流逝,他
們只會藉著捕食受害的智能生物而不斷成長,直到無法對付。

  「我的東西呢?」愛德溫問。

  諾里安使了個眼色,留著大鬍子的拉菲便把肩上的木箱放下,裡頭是愛德溫
留在帕斯卡家裡沒來得及帶出來的胸甲和其他裝備。

  愛德溫拿了出來,莉莉安和琳妲手忙腳亂地替他著裝,只是愛德溫向來自己
處理,兩人的熱心只是添亂,更別提魯本還在一旁東摸西摸。

  「謝啦,楊柳木,噢!不用罩衫。」愛德溫阻止要幫自己套上那襲金色滅影
者罩衫的琳妲。愛德溫穿上銀白色的胸甲,手持繪著黃十字的盾牌,忽然又變得
莊嚴肅穆起來。他乍看之下看起來和侍奉永恆者時並沒有太大不同,但如今身上
卻一個滅影者的聖徽聖符也沒有。

  「要謝的不是我,是拉菲吧?說起來,你知道要我們從滅影者的眼皮底下,
跑去帕斯卡家裡把你這一堆東西弄出來有多麻煩嗎?」諾里安翻白眼說,然後伸
出手,「為了表示你的謝意,就跟你酌收五百盾尼,謝謝。」

  愛德溫兩手一攤:「沒錢,先讓我欠著。」

  「你連德魯伊都敲詐!」諾里安瞪著愛德溫說。

  「等我有錢就還你。」愛德溫說。

  諾里安哼了一聲:「你哪次有還了?你和帕斯卡每次就嚷嚷著德魯伊不用花
錢,硬要跟我拿,結果一次都沒有還!」

  莉莉安插嘴道:「好了,現在的重點是犬魔吧?」她橫了諾里安一眼,諾里
安便乖乖地閉上嘴巴,看得愛德溫大樂。

  「魯本,你幫我把頭盔扔回箱子裡。」愛德溫打發了滿臉欽慕,想要一直跟
在自己身邊的魯本,這才轉向諾里安等人,「對了,我現在叫愛德萊治,大家配
合一下。」

  「愛德……萊治?」諾里安努嘴道,思考這兩個詞彙在賽費隆語中的涵義,
「眼睛?高貴的眼睛嗎?什麼怪名字?」

  「從頭開始再出發的新名字。」愛德溫說。

  諾里安哼了一聲:「我看是從眼開始再出發吧?」

  愛德溫和魯本帶著神林會眾人回到蒙多夫,村民們見到換上武裝,渾身散發
出浩然正氣的愛德溫都是嚇了一跳,接著他們又看到奇裝異服的神林會德魯伊。
蒂埃里在尼布格靈汀幹過城市警備隊一陣子,自然久聞神林會的大名,一聽說莉
莉安是神林會的領袖,立刻變成小粉絲般既害羞又想多了解他們,過度殷勤地招
待神林會一行。若說蒂埃里本來還對愛德溫有絲毫的懷疑,現在也一掃而空。

  村人拿出佳餚款待這群渾身流露著不凡的傢伙,雖然稱作佳餚,其實只不過
是前夜婚慶的剩菜,但諾里安和莉莉安他們過慣了更加樸素的荒野生活,剩菜對
他們而言已是大餐無誤。

  愛德溫沒看到昨天前導的那士兵,找了蒂埃里問,才知道那叫夏爾的士兵一
大早就回領主的居館所在地拉博厄去了。而昨夜拉回的遺體,連夜清理過後,由
村長于爾班和牧羊人阿朗領著幾個村人,駕著牛車跟夏爾一同前往拉博厄,作為
襲擊現場的證人去報告雅翰‧普瓦利耶爵士遭到犬魔襲殺的悲劇。

  魯本吵鬧著說想跟愛德溫與神林會等人去討伐犬魔,雖然見識一下也沒什麼
不好,但現在村長不在,蒂埃里就是村人的領導,魯本既是蒂埃里的兒子,更是
年輕人的意見領袖,愛德溫好說歹說才讓魯本乖乖留下,與克萊兒兩人一起招集
了村裡的少年,一方面給他們教育『注目公主』的教義,一方面也從年輕人下手
安撫村人的情緒。待諸事安排妥當,愛德溫才領著神林會諸人前往襲擊的現場。

  襲擊現場已經被清理過,屍體都已經由蒙多夫的村民送回拉博厄,馬匹的屍
體則是就地掩埋。但彷彿下過血雨的事發現場,卻無論如何沒辦法把血跡清除。
眾人還在遠處,就看到一些可能是食腐動物的身影在現場走動,見到人影接近,
又很快跑個不見蹤影。

  「就是這裡,拉博厄來了九個人,一個人作為前導先去了蒙多夫,所以營地
這邊有八個人,八個人遭到攻擊,全都幾乎沒什麼反抗就被打倒,其中五個人死
在這裡。」愛德溫說著,往最後三個人喪命的大樹移動,「剩下三個人,可能是
想逃走,但在這邊被追上。」

  諾里安看向琳妲:「我們那時候被幾隻犬魔逃走了?」

  琳妲還沒回答,莉莉安便冷冷地說:「三隻。」想到神林會的夥伴被犬魔殘
忍地殺害,莉莉安便難以自己。

  愛德溫和諾里安對看一眼,他們在鳥嘴醫生事件中就已經領教過莉莉安的怒
火。牧師指向諾里安,比了個眼睛,雙手在心口前繞了幾個圈圈,那是『你看好
你妹妹』的手勢,後者哼了一聲,雙手指尖併攏,往左右拉開,接著指向牧師,
再用右手直指敲了敲嘴唇,意指『還用你提醒』。

  犬魔生性狡猾,移動時習慣使用行蹤無跡的特異能力,再加上浮空術,藉以
迷惑追跡者。對大多數人來說,要追跡犬魔可以說是近乎不可能的任務。

  然而莉莉安與神林會可不是大多數人。此處或許並不是他們熟悉的森林,但
自然萬物運行的道理仍是相同。即便沒有可供追蹤的足跡,仍然能夠咬住犬魔的
尾巴。

  琳妲找到了害怕的鳥兒、松鼠和狐狸,他們畏懼犬魔出沒,精神十分緊張,
但琳妲與莉莉安安撫了他們,從這些小動物處探聽了情報。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眾人便追蹤到森林的深處,這裡有一間與世隔絕的石造
老舊建築,從外觀來看,多半是古沙蘭斯帝國時代的古老神殿,只是有一翼已經
頹圮,看起來被當作石料挪去作為其他建築使用,主殿的屋頂上大概破了個洞,
一顆參天巨木從屋頂破口而出。

  「這建築裡頭,在神木的底部有個樹洞,犬魔們就躲在裡面。」莉莉安和幾
隻野兔道謝,送牠們離開。

  「犬魔跑了就很麻煩,一開始就全力攻擊。」諾里安說,「莉莉安你先試試
看化戾變形,接著用招雷術,我會變身成熊上去跟他們肉搏。」

  「你打得動嗎?」站在一邊的愛德溫插口問。

  「有了魔牙術當然打得動。」諾里安說,轉向琳妲和拉菲,「你們就準備招
雷術和隨時支援我們。」

  「愛德溫呢?」琳妲問。

  諾里安正要說話,莉莉安卻插口說:「這是我們神林會的復仇之戰,愛德溫
就當最後防線,不到緊要關頭不用出手。」

  愛德溫眉頭一皺,看向諾里安,後者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前卡
法牧師便聳肩說道:「最後防線聽起來很厲害,沒問題。」

  於是眾人議定,在琳妲喚來雷雲的同時,諾里安發出吼叫,又硬又直的棕色
硬毛從他皮膚裡冒了出來,軀幹骨骼也忽地拉長,身體變得厚實而強壯,連人帶
著身上的褐色長袍還有長槍,化作了一頭巨大的棕熊。

  棕熊吼叫著,帶頭衝進神殿,果不其然,一隻犬魔從神木底部的樹洞裡衝了
出來,正面迎上諾里安變的棕熊。

  一見犬魔出現,莉莉安便立即施展了變形術,但那犬魔只是微微一頓,並沒
有發生任何效果。像是感受到情況不對般,拉夫飛奔而去,協助自己的主人。

  「失敗了!拉菲!去支援諾里安!」莉莉安發號施令道。

  大鬍子的拉菲答應了一聲,在諾里安身旁召喚出一頭恐狼,自己也往神木的
方向衝了過去。愛德溫則和莉莉安與琳妲留在神殿玄關,兩名德魯伊也跟著開始
施法。

  犬魔撲向棕熊,和棕熊纏鬥起來,接著恐狼和拉夫參戰,把犬魔包圍起來,
很快便占了上風,但接著樹洞裡又竄出兩隻犬魔,其中一隻比諾里安圍毆的小了
一些,但另一隻卻大了幾乎兩呎。小犬魔咆哮一聲,就要上前幫助夥伴,但那大
犬魔用深淵語叫住了牠,牠們迎上剛趕過來的拉菲,以二敵一。

  犬魔並不是太強的敵人,在諾里安和莉莉安的壓陣下,要對付兩三隻犬魔應
該是輕而易舉。但對於拉菲來講,要他一人抵擋兩隻犬魔的猛攻可能就稍微有些
問題了。現在的狀況更像是比賽看哪一方更快能打倒被圍攻的敵人,就能騰出手
來救援落單的夥伴。

  愛德溫在袖子上抹去手汗,然後故作鎮定地找了個長滿了青苔的石柱殘座坐
下,手裡卻已經按在釘頭槌槌柄之上,準備隨時支援。

  莉莉安和琳妲終於完成了咒文,兩人雙手一揮,兩道閃雷從神殿頂部劈落,
降到被諾里安與恐狼、拉夫三方夾擊的犬魔頭上。深陷包圍,早已傷痕累累的犬
魔來不及反應,兩條發著藍光的閃電正中牠腦門,那犬魔哀號了一聲,諾里安一
掌拍去,轟扁了牠的腦袋。

  棕熊狂吼一聲,衝向包圍拉菲的犬魔中,體型最為巨大的那隻,那犬魔被棕
熊攔腰抓住,一起撲倒在地。

  恐狼也適時地撲到小犬魔背上,原已左支右絀的拉菲逮到機會,趁著恐狼牽
制住敵人,自己退開一步,快速地施展了變身術,變成了一頭體型比棕熊稍小的
黑熊,和恐狼合力壓制住小犬魔。

  大犬魔奮力把諾里安推開,接著又一腳踢中拉夫肚子,拉夫嗚了一聲滾了好
幾圈,還來不及爬起來,諾里安化作的棕熊連忙擋在拉夫面前,準備替拉夫擋下
致命一擊。

  但大犬魔沒有攻擊,反而是開始施法。

  「諾里安小心!是群體牛力術!」愛德溫大叫。棕熊諾里安撲了上去,但大
犬魔已經完成了施法。原本力量略勝一籌的棕熊抓上犬魔,但大犬魔憑著魔法的
威力,怒號一聲,竟把巨大的棕熊甩出。棕熊轟的一聲撞塌了一截石牆,諾里安
狼狽地爬起來,然後一個重心不穩再度倒下,拉夫連忙伏低身子,朝大犬魔露齒
低吼。

  大犬魔也不追擊,只是退到了小犬魔附近,又念了另一段咒語。

  「隱形術!」琳妲叫道,只見大犬魔,和另一邊的小犬魔與拉菲、恐狼全都
憑空消失,只剩諾里安與拉夫留在原地。早先在尼布格靈汀中,他們就數次在佔
盡優勢時,讓犬魔利用隱形術和浮空術給逃走,但這次不比先前,這次可是有備
而來的復仇之戰。

  「用妖火!」莉莉安大叫,琳妲手一揮,原本拉菲的位置便噴出淡紫色的火
光,把拉菲與恐狼的身影給清楚地顯現出來,莉莉安高聲道,「犬魔們想逃了!
不要給他們機會!」

  黑熊與恐狼圍著一個看不見的身影又抓又咬,隱形的小犬魔知道逃不過動物
的嗅覺,只得現身反擊。但琳妲和莉莉安再次降下雙雷,直接把那犬魔給轟倒在
地。

  頭昏眼花的諾里安雖然看不見敵人,但拉夫靠著敏銳的嗅覺,也護著棕熊沒
有讓大犬魔偷襲得逞或是成功逃離。黑熊與恐狼很快加入戰局,恐狼朝著一團空
氣飛撲而去,狠狠地咬住了看不見的後肢,黑熊也衝上前,接著哀號一聲,猛地
倒彈出去,看起來吃了一計掌推,不過被拉夫逼得不得不出手的大犬魔也因而現
身,讓隱形術失去了效果。大犬魔怒號一聲,索性一爪劃去,銳利的長爪將恐狼
的肚子拉開一道口子,恐狼哀號著化作雲霧,消失眼前。

  現身的大犬魔靠著怪力不斷把棕熊、黑熊以及拉夫擋開,雖然以一敵三但絲
毫沒有落居下風,反倒是受了傷的拉菲和拉夫動作漸顯遲緩。

  棕熊諾里安也察覺了劣勢,咆哮一聲撲了上去,雙爪緊緊箍住大犬魔,大犬
魔掙脫了兩下無法在力量上勝出,那黑熊與黑狗又在一旁虎視眈眈,於是再次想
靠法術扭轉戰局。

  愛德溫關注著犬魔的咒文與能量波動,很快就判斷出那是次元門的結構:「
莉莉安!是次元門!」

  「哼!想跑嗎?」莉莉安叫道。

  只見棕熊諾里安的雙臂忽地一鬆,裡頭的大犬魔竟已憑空消失,空間一陣震
盪,那大犬魔踏出次元門,牠沒有逃走,卻是出現在愛德溫等三人的面前。

  諾里安大叫了一聲,黑熊、拉夫立刻往神殿門口趕來,但無論如何是來不及
了。犬魔仰頭發出震天的咆哮,快步衝向朝著莉莉安與琳妲的方向。

  愛德溫拎起釘頭槌,跳起來擋在莉莉安與琳妲兩人面前,他舉起盾牌,準備
迎接犬魔劇烈的衝撞,但莉莉安一點也沒有動搖,拍了拍琳妲的肩膀,說道:「
降雷。」

  兩道落雷打在犬魔身上,趁著犬魔緩下腳步,二熊一犬從後方趕上,把犬魔
撲倒,但犬魔翻了個身,又把牠們一一扔飛,接著繼續朝莉莉安前進。

  「降雷。」莉莉安冷靜地說,然後又是兩道落雷降下。

  愛德溫舔了舔嘴唇,他已經可以聞到犬魔身上的焦臭味,距離只剩十呎。

  「降雷。」

  落雷劈在犬魔背上,犬魔咚的一聲,終於單膝跪倒在地。

  牠抬起頭,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著莉莉安。

  「降雷。」

  藍紫色的落雷劈在犬魔頭上,把牠轟倒在地。刺眼的藍色閃雷啪的一聲,電
球居然跳到了愛溫的金屬槌頭之上發出一陣霹靂聲爆出火花,接著犬魔身上轟地
冒起熊熊烈火。

  棕熊仰天怒吼了一聲,三步併兩步地一面變回人形一面跑了回來:「莉莉安
你沒事吧?」

  「說什麼傻話?」愛德溫哼了一聲,默默地把釘頭槌收起,「莉莉安比你還
強,你還是擔心自己比較實在,我可是從頭到尾都翹著腳在旁邊看戲的。」

  「我們贏了。」莉莉安說,流下了眼淚,「我們替克里蓋爾報仇了。」

  諾里安把妹妹擁入懷中,接著琳妲和拉菲也上前,四人抱成一團。

  「還有賽維。」琳妲說。

  「還有瑟凡。」拉菲說。

  愛德溫和拉夫對望一眼。他怕拉夫破壞四人的氣氛,向大黑狗揚了揚下巴,
拉夫居然也識趣地跟著愛德溫走回戰場,一人一犬再三確認犬魔都已死去,接著
愛德溫進去樹洞,在裡頭找到了些皮甲、彎劍、長弓等裝備,那是死在犬魔手中
的神林會諸遊俠的遺物。

  在鳥嘴醫生事件時,神林會還是個擁有四名遊俠和六名德魯伊的秘環,但遊
俠們在事件中為了掩護愛德溫等人而不幸全數戰死,而德魯伊們,除了莉莉安之
外,也也只剩下琳妲、拉菲和梅莉三人倖存。

  「說起來,剛才幹嘛不用次元門直接逃出神殿就好?出了神殿我們可能就追
不上了。」愛德溫看了看倒在門口附近的大犬魔,「難道是看我們三人好欺負,
覺得來得及先幹掉我們?嘖!居然被犬魔看扁了!」

  拉夫汪了一聲表示認同,愛德溫笑罵著朝拉夫的方向空踢一腳,接著把神林
會英雄的遺物一股腦地搬出,諾里安等人也靠過來,紛紛認出夥伴們的物品。

  「這是瑟凡的畢帕蘇。」拉菲在一組風笛前跪了下來。

  愛德溫記得瑟凡是拉菲的雙胞胎兄弟,兩人都是人高馬大又留著大鬍子的壯
漢,一個吹風笛,一個彈魯特琴。

  莉莉安說:「我們該把他們的東西帶回神木林,放進他們的墓室。」

  「我要留著這個。」拉菲說,他抱住風笛露出了笑容,「我要開始學畢帕蘇
了。」

  「最後那隻犬魔甚至還能使用群體隱形術,還好我們有打倒牠,否則長期下
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受害。」莉莉安說。

  「愛德溫,這次雖然你什麼都沒做,但你找到犬魔的下落,讓我們能夠為朋
友報仇,我們欠你一次。」諾里安說,拿出了一把明顯不是遊俠或德魯伊使用的
長劍,「我猜是那個被吃掉的爵士用的。」

  愛德溫搖搖頭:「如果不是為了掩護我們,克里蓋爾他們也不會犧牲。能夠
親眼神林會的復仇之戰,我與有榮焉。」他接過長劍,長劍有著鷹頭劍首,鍔叉
呈羽翼形,華麗有餘而實用性從缺,是把裝飾性十足的武器。

  「裡頭還有一些應該是犬魔四處掠奪來的玩意,我們沒心情管那麼多,你就
自己看著辦吧,當作我們對你那些勾當的贊助。」諾里安看了看依然沉浸在悲傷
中的妹妹。

  愛德溫笑道:「沒問題,如果我被瑪希抓到,我一定會讓她知道神林會是我
們最大的贊助商。」

  諾里安賞了愛德溫肩頭一拳:「你自己小心。」他猶豫了片刻,又補充道,
「如果裡面有什麼很值錢的東西,記得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你什麼力都沒出,
再想想你從以前到現在欠了我多少錢,嗯?」

  愛德溫嗤了一聲:「良心,聽起來是很棒的東西,真希望我也有一點。」

  趁著天色仍亮,神林會眾人大包小包地和同樣揹了個大包袱的愛德溫道別。

  「保重。」拉菲和琳妲抱了抱愛德溫。

  「……我不覺得你有做錯什麼。」莉莉安猶豫了一會後說道,「你真不考慮
跟瑪希米蓮去耀堡一趟,把事情說明白嗎?」

  愛德溫苦笑:「老實講,我本來的確是這樣打算的,但後來發生太多事情,
莫名其妙我就被扔進地牢,逃出尼布格靈汀,流落鄉下,還和一群菜鳥冒險者一
起打混。搞到現在,我也懶得去耀堡了。」愛德溫搖搖頭。

  「沒有其他辦法嗎?」莉莉安嘆了口氣,「你們都當了那麼多年的伙伴。」

  諾里安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說道:「就是當了這麼多年伙伴,事情才會不可
收拾。」

  莉莉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和愛德溫揮手,與諾里安轉身離開。

  神林會一行向著夕陽的方向前進,愛德溫起身,離開神殿遺跡,往蒙多夫的
方向離開。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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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走回蒙多夫的路程並不遙遠,但見到神林會眾人真誠的情誼,讓愛德
溫有些寂寞。

  走進村裡,蒂埃里正在給三名年輕人排班,要他們在瞭望平台上放哨,愛德
溫不禁啞然失笑。

  愛德溫走到蒂埃里身邊,拍了拍這位前警備隊的肩膀:「不用這麼緊張,犬
魔已經被幹掉了喔。」

  蒂埃里和年輕人們看向愛德溫,聽到犬魔已經被打倒的消息,他們卻沒有露
出安心的神色。

  「犬魔被幹掉了?」蒂埃里看了看愛德溫一眼,他雖然全副武裝,但身上半
點戰鬥的痕跡也沒有,會有懷疑也是可以理解。

  愛德溫嘿了一聲:「你不相信神林會嗎?」他一邊說著一邊解開布包,裡頭
正是那柄從犬魔處繳獲的鷹劍。

  「三隻犬魔,全給我們幹掉了。」愛德溫把鷹劍塞進蒂埃里手中,然後又拿
出了一個麻布袋,正要解開袋口,卻警覺地看了看周圍,「我們去神殿看吧。」

  蒂埃里點頭,叮嚀了作為斥侯的年輕人幾句,看著那年輕人揹著鐵鍋與勺子
爬上樹才離開。愛德溫一愣,不解為什麼犬魔已經被打敗,村人卻沒有歡欣鼓舞
的樣子。回神殿的路上,愛德溫注意到,除了瞭望台外,蒙多夫村裡還已經搭起
了許多處的木頭柵欄,看起來是各家各戶把自己的柵欄拆來組裝的,防禦工事弄
得有模有樣。

  他們進入神眼之僕的小神殿,裡頭克萊兒正稱職地給少年們上課,利用愛德
溫創作的那些注目公主經文作為教材,教大家認字與寫字,魯本則坐在最前面,
擔任起班長的職務。

  猶豫了一下之後,愛德溫讓克萊兒解散眾人,然後和魯本一起進到愛德溫的
房間兼工作室。

  「不要被嚇到了。」愛德溫解開了麻布袋,裡頭是另一個布包。

  克萊兒眼尖,看到那布包的底部染上了紅色,倒抽一口涼氣後退了一步。

  「這叫做犬魔,遠看像是狼或是狗,但牠們的頭卻有點像是哥布林的腦袋,
一般相信他們是哥布林的墮落近親……」愛德溫一面解開布包一面解釋,但魯本
卻打岔道:「哥布林還不夠墮落?」

  愛德溫一愣,然後點了點頭認同魯本的說法:「更正:一般相信,犬魔是哥
布林來自深淵的親族。」他打開布團,露出其中的三顆犬魔頭顱。

  一股濃烈的獸味瀰漫而出,克萊兒摀著口鼻撇開視線,魯本卻直直盯著大犬
魔空洞無神的紅色眼眸:「怎麼都好像燒焦了?」

  「因為德魯伊們用招雷術打牠們。」愛德溫說,然後指向另一顆頭顱上的爪
痕,「除了這隻之外,牠是被德魯伊變成的熊給一掌打死的。」

  「為什麼要給我們看?」克萊兒捏著鼻子問。

  愛德溫點頭:「你們倆也都姑且算是『神眼之僕』教團的一員……」他瞥了
蒂埃里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繼續說道,「未來與邪惡對抗的日子中,也有可
能會碰上犬魔,多了解一點就是多一分勝算。」

  魯本點頭:「我是『注目公主』的聖騎士!我會保護克萊兒,來幾隻犬魔我
都把牠們幹掉!」

  蒂埃里敲了魯本的後腦:「聖騎士?愛德萊治大人和神林會是將生命全奉獻
給打擊邪惡的英雄,你毛都沒長齊,等著吧你!」蒂埃里罵歸罵,瞪著魯本的眼
睛卻充滿希望,那是期許著兒子能夠比父親更加出色的眼神。

  愛德溫點了點頭:「犬魔是遠比哥布林奸險狡詐的敵人,牠們能夠靠著把受
害者的屍身吃掉而迅速成長,所以是否能夠徹底消滅牠們是首要之重,然而牠們
也深知此事,所以一見苗頭不對就會立刻竄逃,牠們還會利用浮空術和次元門等
各種咒文故佈疑陣,讓追蹤難上加難。」他看向魯本與克萊兒,「在森林裡,即
使是老練的獵人,也很難追跡牠們。要將牠們繩之於法,你們需要『注目公主』
神聖力量的加護,好比這次我和神林會共同討伐犬魔,就依靠了德魯伊們與大自
然交談的能力。如果是侍神者的話,我們也可以用探知之類的法術來做到類似的
作用。」

  「我們什麼時候才會得到加護呢?」克萊兒皺眉問。

  愛德溫苦笑:「沒有事情是一蹴可幾的,要得到女神的加護,需要認真的修
行。」

  蒂埃里用力點頭:「正是如此!你們好好跟著愛德萊治大人,千萬不要好高
騖遠!」他說著,轉向愛德溫,「對了,我們是不是……嗯,該把頭顱送去拉博
厄,作為領主大人是被犬魔殺掉的證據?」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已經先在這上面施展了維持術,一旬之內都不會
腐壞。」愛德溫一層一層把犬魔頭顱包了回去,指向蒂埃里仍拿在手裡的家傳寶
劍,「你派個人快馬加鞭,把那把劍還有這幾顆頭送去給于爾班他們吧。就說什
麼『領主與士兵是被犬魔殺害的,而犬魔已在尼布格靈汀的神林會討伐之下,盡
數伏誅。』他們如果還是懷疑,可以找神林會的人去作證!」

  愛德溫把包著犬魔頭顱的布包推向蒂埃里,笑道:「雖然諾里安那傢伙肯定
會抱怨,但他還是會來作證的。」他拍了拍手,「好啦!這下事情都解決了,我
得先睡個午覺,今天太早起床了。」

  蒂埃里連忙拉住愛德溫:「愛德萊治大人……有沒有可能麻煩您跑一趟呢?
犬魔是您和神林會的德魯伊一起打倒的,而且您又是神職人員,若是由您親自現
身說法,豈不是更有說服力?」

  愛德溫一愣,看向蒂埃里。由愛德溫自己去作證,當然是會更有效果,他也
並不是不願去,只是單純覺得這是小事,誰來做都沒什麼差別罷了。當然,愛德
溫也擔心瑪希米蓮會為了捉拿自己下了懸賞令,凡事總是低調點好。但他沒想到
蒂埃里居然開口希望愛德溫跑這一趟,愛德溫盯著蒂埃里的雙瞳看去,卻在其中
看到了恐懼。

  蒂埃里曾經在尼布格靈汀城裡當過警備隊,絕對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莊稼漢,
連他都害怕,更何況是其他的村民?

  「……那些瞭望台和柵欄,到底是在防備什麼?蒂埃里,告訴我,你們為什
麼這麼害怕?」愛德溫問。

  蒂埃里嘆了口氣,瞄了魯本和克萊兒一眼,愛德溫會意,叫克萊兒去給兩人
倒杯水,再要魯本去向洛普借馬。

  蒂埃里見兩人離開,這才開口道:「我們怕的是于貝爾,領主的嫡子。」

  愛德溫點頭:「他父親去世,這個于貝爾應該會繼承領主之位吧?」

  蒂埃里抓頭苦惱道:「于貝爾現在應該是個二十五歲多的年輕人。他還只有
二十歲左右時,有次打獵,他心愛的獵犬被狼咬死了,於是他就要附近幾個村子
的男丁通通放下手邊工作,自己準備乾糧,全都組成狩獵隊進森林裡去獵狼。」

  愛德溫苦笑道:「有惡狼在林子裡,對領民也是件危險的事。當然,對你們
來講,放下農務去獵狼,通通都是額外的繇役,但能把狼除掉,對你們也是好事
吧?換個不同的角度來看,這或許也能說是體恤人民?」

  蒂埃里搖頭說:「只是最後還是沒抓到狼,剛好雷米根和利斯萊爾兩個村子
有土地上的糾紛,一個雷米根的農夫打傷了人,於是于貝爾抓了那農夫,在他身
上劃上幾刀,把他扔在森林去引誘狼群……」

  愛德溫猶豫了一下,點頭道:「這聽起來的確有點不妙。結果有成功嗎?」

  蒂埃里搖頭:「野狼機靈的很,打從一開始人們湧入森林,牠們就躲起來避
開這風頭,牠們完全沒有靠近那個雷米根的農夫,後來那農夫就失血過多死在森
林裡了。」

  「呃……硬要解釋的話,這還勉強可以說是為了消滅狼群而不擇手段。」愛
德溫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說詞有點無力,「還有嗎?」

  「還有一次,他抓到了幾個『谷地之狼』……他們就是一股……呃……一股
強盜……」蒂埃里不太確定如何措辭,看愛德溫皺著眉頭,蒂埃里只好繼續解釋
下去,「專門劫富濟貧的……」

  愛德溫啊了一聲:「義賊。」

  蒂埃里沒有否認,但也沒有認同:「有些人覺得他們是義賊,但于貝爾非常
討厭谷地之狼,他每次捕風捉影聽到一些消息,就會帶人出來大肆搜捕。」

  愛德溫聳肩:「不管是不是義賊,谷地之狼他們的存在,就已經是對王權的
挑戰。他們愈受到愛戴,就代表領主的執政愈失敗。」

  蒂埃里顯然也懂得這個道理:「這幾年穀物的價格低迷,村人整天辛苦,也
只能勉強餬口,難免會對谷地之狼有著一些美化的想像。不瞞你說,我們村裡也
有些年輕人挺嚮往谷地之狼的,瑪奧被抓的時候,也有人提議要去求谷地之狼來
救她。」

  「可以理解。」

  蒂埃里嘆了口氣:「于貝爾之前也有幾次為了搜捕谷地之狼而來到蒙多夫,
愛德萊治大人你理解的,大家……呃……大家的態度就……」

  愛德溫喔了一聲:「不太配合就是了?所以于貝爾和蒙多夫就此結下了樑子
囉?」

  蒂埃里苦笑,抓了抓頭:「不知道于貝爾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谷地之狼,
有次他抓到了一些強盜,于貝爾認為他們是谷地之狼的成員,強盜其中有一個是
豺狼人,那些強盜在審判後被吊死,于貝爾卻心血來潮,要人把牠的屍體開膛剖
腹,一看之下,他發現內臟的結構和人類大致上差不多,於是就認為人類應該有
辦法和豺狼人產下混血,後來就……」

  「呃,好,我知道了。」愛德溫一陣噁心,伸手制止了蒂埃里,抓了抓頭,
「我跑拉博厄這一趟倒也不是什麼問題……只是聽你這樣講,感覺于貝爾不是那
種會聽別人解釋的類型。」

  「但于貝爾應該也不是那種會對神職人員出手的人。」蒂埃里期盼地看向愛
德溫。

  前提是我是個教廷認可的神職人員,而不是來路不明的邪教教主。愛德溫心
想,卻說道:「也可能是他還沒有對神職人員出手過。」

  蒂埃里眉頭深鎖,顯然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有可能,但我們只有你了。」

  此時,克萊兒用托盤端了兩杯水進來。

  愛德溫不願在少女面前漏氣,只得嘆了口氣:「正如你所說的,要和于貝爾
好好溝通,捨我其誰?」

  蒂埃里的請託合情合理,愛德溫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何況他原本也只是懶
惰才會不想跑這一趟。

  愛德溫除去武裝,換回一身樸素的白袍,帶上了阿朗的兒子班札明,還有洛
普與兒子保爾,四人簡單用過午餐後就往拉博厄趕去。

  他們在傍晚左右抵達拉博厄,拉博厄是普瓦利耶家族的采邑,轄有包含了埃
容、蒙多夫、利斯萊爾和雷米根等幾個農業聚落。

  拉博厄沒有城牆,人口不到五百人,若非小鎮有著十天一次的常設市集,其
實和小村莊也沒有差太多。拉博厄的城鎮規模遠遠不及貝通內,市集的東側有一
間公平紳士的神殿,還有一間牧者教堂。

  小鎮的街道崎嶇不平,滿是泥濘,中央的淺溝更是成了兼具排水溝與垃圾坑
的惡臭來源,鎮民及旅人隨意地往裡頭丟棄廢物、廚餘或是動物的糞便。

  為了以防萬一,愛德溫沒有直接就去求見領主,而是先在鎮上一間叫做『貪
杯蜜蜂』的旅店投宿。這裡沒有獨立房間,只有三間通鋪。愛德溫一行的房間裡
頭有六張大床,每張都能睡三名成年男子,所以最多可能一間房可以擠上十幾二
十人。雖然不想太過張揚,但愛德溫還是多付了點錢,讓店主願意新開一間通鋪
房給他們,而且可以兩個人睡一張床。

  坐在亞麻布床單上,愛德溫想起自己即便是初出茅廬時,也不曾住過這種通
鋪。以冒險者為客群的旅店通常會提供雙人或四人房,畢竟武裝冒險者本身就是
危險,一堆危險聚在一起就是更大的危險。

  好不容易安頓好,愛德溫才帶著眾人在旅店的大廳裡用餐。

  由於鮮有冒險者出沒,這旅店的水準遠遠不及貝通內的『老獵人與公鹿』。
旅店地上鋪著茅草,雖然已經撒上玫瑰花瓣,但還是可以隱隱聞到馬糞與狗尿的
騷味,不知道誰的鞋子沒清乾淨就進到旅店來,再加上廉價的發酸麥酒味,多種
複雜的氣味混和在大廳內。

  依照拉博厄的法律,『貪杯蜜蜂』僅對房客供餐,不對非投宿者提供任何飲
食,因此在這裡碰不到本地人,要打探情報只得從旅店店主或是服務員下手。

  好在這裡的侍應生早已習慣面對來自外地的旅人,也了解旅人總是需要各種
情報。愛德溫叫住了服務生,除了加肉的供餐外也點了四杯酒精濃度較烈一些的
蘋果酒,至少不會那麼容易壞。

  今天提供的餐點是黑麥麵包、酥皮雞肉餡餅和蚌殼湯,愛德溫填飽肚子後就
去吧台再點了一杯溫萊的紅葡萄酒,順便打聽有沒有于爾班與阿朗的消息。

  出乎意料,酒保說那五名來自蒙多夫的人(還有兩名埃容人)已經被扔進大
牢──正如蒂埃里所擔憂的,于貝爾根本不聽解釋,一廂情願地認定是蒙多夫與
埃容勾結起來謀殺他父親,他已經自稱是新任爵士與領主,招集了麾下的士兵們
準備明日一早就要出征討伐埃容與蒙多夫。

  愛德溫就差沒有把紅酒全都吐出來,他回座後要精通馬術的洛普與保爾父子
待在旅店保持警覺,如果有什麼愛德溫被抓起來的消息,就讓保爾騎馬回去通知
村人。自己則帶著班札明趕往爵士的宅邸。

  「愛德萊治大人能救出我父親嗎?」班札明怯生生地說。

  「我會盡力。」愛德溫回答,「待會你不要跟我進去,你在旁邊看就好。要
是出了什麼事,你就立刻回去旅店,一切聽洛普先生指示,聽得懂嗎?」

  班札明奮力點頭,於是愛德溫孤身上前,自稱是蒙多夫『神眼之僕』牧師,
和神林會的人打倒了殺害領主的犬魔,帶著領主的遺物前來覲見領主的繼承人,
要門房馬上通報。

  過了大概十分鐘,愛德溫才終於等到侍從呼喊自己的名字,得以進入大廳。

  主位上坐了一名英朗的青年,他頭上戴著一頂鐵冠,但雙眼有些紅腫,看來
正是甫喪父的于貝爾‧普瓦利耶,也就是老領主雅翰‧普瓦利耶爵士的繼承人。
于貝爾的右側是他的郎黨,這七八名年輕人每個都散發出好勇鬥狠的氣質;于貝
爾的左側則是零零落落地站了一群人,這些人年歲較長,多半是老領主的舊臣,
其中為首的兩名,一位穿白色的長袍,胸前有著金黃色的羽翼圖案,那自然是黃
金之翼騎士團的司祭;另一位女性手拿著牧羊人手杖,看來是牧者的司牧。

  看到有其他神職人員在場,愛德溫也稍微放了點心。

  「來自蒙多夫,神眼之僕的修道司教愛德萊治覲見尊貴的于貝爾‧普瓦利耶
爵士。」愛德溫明知于貝爾尚未正式繼承爵士之位,但仍是給足他面子。

  于貝爾原本陰沉著臉,但聽了之後也是露出了微笑,顯然頗為滿意:「鄉下
來的牧師倒也很懂禮數,若不是你是位侍神者,本爵根本懶得接見你,直接把你
扔進大牢──雖然我其實沒聽過你那什麼眼的教團就是了。」

  愛德溫暗罵一聲,但又不能忽略他的問題,只得強笑道:「啟稟大人,是『
神眼之僕』。」他一講完,眼角就看到那黃金之翼騎士團的司祭和牧者的司牧對
看一眼,雙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從沒聽說過。」于貝爾皺眉。

  「是,啟稟大人,『神眼之僕』修會主侍的是永恆者的眷屬,聖魔公主『注
目之眼』菲莎蒂卡,一般是與永恆者的眷屬如雷神馬格拉、銀月女神珊妮等一同
作為永恆者的陪侍出現。而我們的修會,是以大愛、濟世以及慈善等方式照看普
世眾生的入世修會,只是我們規模不大,行事也比較低調,大人您沒有聽說過也
是自然。」

  雖然好像講了很多,但跟什麼都沒講差不多。

  于貝爾揮了揮手:「隨便吧。總之,蒙多夫人還有什麼說法?」正如愛德溫
預料,于貝爾對修會的來歷沒有太多興趣,很快就想進入下個議題,他瞄了兩位
侍神者一眼,在愛德溫的解釋之後,他們看來雖然不太清楚,但似乎姑且也能接
受『神眼之僕』是個小型修會的說法,愛德溫不禁心中大讚自己的先見之明,自
稱『修會』而非『教團』實在是做對了,畢竟人數稀少的小型修會比比皆是。稍
微有點身分的人,往往捐錢興設修會,藉以顯示自己的虔誠,這種事情早已蔚為
風尚,就連滅影者內部,也一直有加強對隸屬的修會加強審查的意見存在。

  愛德溫朝于貝爾鞠躬表示感激之意,朗聲道:「首先,還請容許草民為眾民
愛戴的雅翰‧普瓦利耶爵士大人代表蒙多夫人們再次獻上哀悼之意。」

  原本還勉強掛著微笑的于貝爾重重哼了一聲:「家父正是你們蒙多夫和埃容
的死老百姓害死的,還敢來虛情假意表示哀悼!混蛋!來人啊!把這傢伙給我拿
下!掌嘴十下!」

  愛德溫一愣,沒想到于貝爾轉變得如此迅速。愣住的不只是他,廳內的士兵
聽令,猶豫了半晌,于貝爾不耐,又催促了一聲,士兵才無可奈何地走向牧師。
于貝爾身旁的兩名侍神者試圖勸阻,但于貝爾居然吼了他們幾句,全場就安靜了
下來。

  愛德溫伸手入懷,拿出普瓦利耶家族的配劍。看到愛德溫的舉動,驚呼、尖
叫四起,那兩名一臉無奈的士兵也連忙往後跳開,長槍指向牧師,看來是把愛德
溫當作妄想刺殺領主的暴徒。

  愛德溫苦笑搖頭,雙手橫舉長劍過頂:「啟稟大人,這是雅翰‧普瓦利耶爵
士大人的配劍。」他看向一旁的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士兵手裡長槍還對著愛德
溫,一臉困惑,看看于貝爾又看向愛德溫,遲疑了好一會,于貝爾鐵青著臉點了
點頭,那士兵才把長槍交給同僚,雙手跟愛德溫接過寶劍,交給于貝爾。

  「雅翰‧普瓦利耶爵士大人在狩獵期間被犬魔襲擊,不幸喪生,蒙多夫的村
民們有如喪父,全體倍感悲傷。然而草民知道犬魔是來自深淵的使者,必須盡速
剷除,而草民在落腳蒙多夫前有幸認識尼布格靈汀的德魯伊秘環『神林會』,便
強忍悲傷,聯絡上了神林會,並於今日上午展開追蹤,感謝諸神,順利討伐了這
些殺害領主大人的兇手。」

  于貝爾冷笑道:「昨天家父遇襲,今日你們就能找到犬魔,效率倒挺高。」

  愛德溫也不否認,回答道:「神林會對抗犬魔多時,對犬魔陰險狡詐的習性
早已熟稔,是討伐犬魔的不二人選。若非得到神林會的鼎力相助,草民也無法如
此迅速地替領主大人報仇,奪回大人的佩劍。」

  于貝爾想要反駁,但對方將失落的家傳寶劍找回,的確是對普瓦利耶家族有
恩,他皺眉道:「犬魔什麼的到底存不存在這事情沒人知道!但我倒是知道蒙多
夫和埃容對父親的治理早有埋怨!從去年開始你們幾個村落就頻頻派人來陳情,
說穀物價格太低,說希望可以減少進口穀物的數量。進口穀物這是伯爵的政策,
難道我們還能反對嗎?上次我帶隊對『谷地之狼』大圍捕的時候,你們也都一副
不願配合的樣子,處處阻擾官兵行事!」

  于貝爾愈說愈氣,他站起身,看向自己右手邊的司祭與司牧,指著愛德溫怒
道:「我的懷疑和先前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犬魔,這是埃容和蒙多夫與谷地之
狼勾結,策劃多時的謀殺!」

  愛德溫看于貝爾一直自說自話,忍不住嘆了口氣,彎腰提起腳邊的麻布包:
「啟稟大人,這就是我們斬下的犬魔頭顱。」

  一名侍從接過布包,另一名侍從手忙腳亂地解開布包。

  看見那醜惡的犬魔頭顱,眾人皆倒抽了一口涼氣。于貝爾也退了一步,瞪大
眼睛盯著那三顆頭顱。

  「犬魔?我看倒和哥布林或豺狼人也差不了太多。」于貝爾哼聲道,「說起
來,『谷地之狼』也有豺狼人啊!」

  于貝爾身邊的幾個近侍大聲應和,于貝爾吐了口痰:「我看你們是和谷地之
狼勾結,襲殺家父,把死掉的豺狼人盜賊拿來說是犬魔!告訴你們,我可是親手
殺過豺狼人,別以為拿個豺狼人的腦袋就想騙過我!」

  愛德溫苦笑,向于貝爾鞠躬道:「是犬魔還是豺狼人,鑑定一下便知;若懷
疑草民的證言,用真實之域一試便知;若個人證言不足以信,大人大可再召喚神
林會的德魯伊們前來作證。」

  于貝爾看向那兩名侍神者,黃金之翼騎士團的司祭便點頭道:「真實之域我
可以準備,明日中午過後便能施展,讓諸神見證真實,辨明謊言。不過至於鑑定
怪物的真身,我想我和司牧大人應該都不是異界生物的專家,可能要請更了解犬
魔的人才能為我們解惑……」

  「明天中午?」于貝爾哼了一聲,「謀害我父的谷地之狼和那些賤民就在我
們等待的時候通通跑光了!所謂兵貴神速,哪能這樣浪費時間?你說可以找神林
會,怎麼討伐了犬魔之後,神林會居然沒有親自來報告?那些遊俠德魯伊什麼的
行蹤飄忽,誰知道要找到他們又得等上多久?我看你是想要拖延時間!」

  于貝爾惡狠狠地盯著愛德溫:「本爵心意已決!真實之域什麼的就交給你們
負責了。本來要等到明天早上集合更多士兵再出征,現在看來蒙多夫和埃容早有
準備,晚一秒就是給敵人更多的時間,我們得先發制人!」他轉向近侍,喝道,
「你們馬上給我去招集士兵!我們連夜出擊!」

  近侍們興奮地大聲回應,顯然期待鬧事已久。

  愛德溫一愣,看來于貝爾和那谷地之狼的過節實在是非同小可,跟他好說歹
說,這傢伙居然還是硬把村民們和谷地之狼給連結到一起:「啟稟大人,村民們
確實是無辜的,還請您務必等到真實之域的結果出來再行動啊!」

  「少給我廢話!搞不好狼群現在就躲在村子裡啊!」于貝爾眼睛一亮,大聲
叫道,「或者是搞不好狼群平常就是假扮成村人的樣子啊!就算並非如此,我們
先把這些村民通通抓起來,免得真實之域結果出來的時候犯人早跑光了!」

  于貝爾向愛德溫撇了撇嘴,「雖然你是侍奉諸神之人,但同時也是重要嫌疑
犯,在王權之前,神權也得讓讓。來人!把這什麼什麼眼的司教大人給我扔進監
獄,給他個單人室,別讓人說我對僧侶不好!」

  「大人!」愛德溫才上前一步,那兩個士兵一左一右拉住了愛德溫的雙臂。
愛德溫又氣又怒,差點就想甩開他們,來一發灼熱光輝把于貝爾這混蛋給就地正
法了,但轉頭看到牧者司牧和黃金之翼騎士團的顧問兩人的安撫手勢,這才勉強
把怒火嚥下,任士兵把自己拉出大廳。

  離開大廳沒多遠,那兩名士兵連忙放開愛德溫:「侍神者大人,還請原諒我
們的無禮。」

  愛德溫一愣,沒想到士兵對自己的態度居然倒挺友善,嘆氣道:「你們只是
奉命行事,不用在意。」

  兩名士兵大喜,又多告罪了幾句,一前一後地領著愛德溫進入地牢。

  「于貝爾大人個性比較急,等他氣消了就好。相信明天司牧大人他們很快就
會把大人您放出來。要委屈您在這裡待一個晚上,司教大人有什麼需要我們會盡
量提供。」在前的士兵說。

  愛德溫搖頭:「斯是囚籠,唯吾心靜。我是侍奉神之人,除心靈的救贖之外
又有何求?」

  在後面的士兵似懂非懂地說道:「我們也知道于貝爾大人這樣魯莽,但也只
能服從命令,還請司教大人理解。」

  愛德溫呵呵一笑:「沒錯,身為衛兵,你們不服從命令是有罪的。但即便你
們沒有選擇,你們仍是在命令許可的範圍內善待一位侍神者。兩位已經給諸神看
到你們的心存良善,諸神不會因此降罪于你們的。」他看兩人表情稍慰,便繼續
問道,「兩位怎麼稱呼?」

  那兩名士兵對看一眼,雙雙自我介紹。那個把配劍交給于貝爾的叫做馬汀,
另一個則叫李奧。

  愛德溫停下腳步,雙手放在兩名士兵的額頭上:「注目公主關愛你們,注目
公主看照心懷善意之人,願注目公主賜福給馬汀、賜福給李奧,願你們得享注目
公主的大愛。」

  愛德溫右手放在胸前,左手中指一圈,做成個眼睛的手勢,放在額頭上,接
著朝兩人深深鞠躬,馬汀與李奧抬起頭,雖然不明就裡,但也趕緊模仿了動作,
朝愛德溫鞠躬感謝。

  愛德溫向他們點了點頭,在他們的雙眼中看到了感動。

  「我會在這陋籠之中為于貝爾祈福」愛德溫淡淡地說道,義無反顧地進入個
人囚室。

  愛德溫帶著微笑看著兩名士兵法喜充滿地離開,兩人前腳剛離開,他就聽到
呼喚自己的聲音。

  「愛德萊治大人!你也被關進來了?」愛德溫看去,對面的牢房裡關押的竟
是阿朗,他身邊還有其他好幾個身影,多半就是蒙多夫與埃容一行人了。

  愛德溫想到自己剛才的裝模作樣全給他們看在眼裡,不禁臉上一紅,但好在
地牢裡光線昏暗,他們也看不清楚。

  「于貝爾那白癡根本不聽人話,愈跟他講道理他愈生氣。」愛德溫重重哼了
一聲,心下一轉,決定還是先不要跟他們講于貝爾本來打算明天出發,結果沒想
到自己一來,反而要連夜出兵的事實,以免讓這些村人們操煩。

  「這下該怎麼辦好?」阿朗哭喪著臉說,「愛德萊治大人也被關在這,于爾
班傷得又這麼重……我們該怎麼辦好……」

  愛德溫靠向鐵欄杆:「村長受傷了?」

  阿朗點了點頭:「于爾班被領主大人的兒子用鞭子抽了一頓,埃容的村長柯
林也是,他們被打得連站都站不起來……」說完,阿朗擔心地看了看自己身後,
看來兩位受傷的村長也被扔在同一個囚室之中。

  愛德溫大怒,搖了鐵欄杆幾下:「白癡臭小子!敬他三分他還真以為自己是
現世真神嗎!」他用力地晃了幾下牢門,但只是發出幾聲金屬碰撞的噪音罷了。

  「別怕,我看等那小白癡一走,就有人會來放我出去,我待會馬上給村長治
療,你們忍著點。」愛德溫強壓怒火,盤腿坐在地上深呼吸。好一陣子之後,心
情才平靜下來,他屏除雜念,進入冥想。

  過了不知多久,一群人靠近的腳步聲傳來。愛德溫張開眼睛,馬汀和李奧把
牢門打開,放出牧師。

  「那小白……咳,于貝爾大人離開了?」愛德溫問,雙腿一陣發麻,一陣踉
蹌差點跌倒。馬汀和李奧連忙一左一右攙扶著愛德溫,馬汀點頭道:「于貝爾大
人剛走,夫人就立刻要我們來放出您了。」

  「夫人。」愛德溫複誦了一次,但沒有多問,只是跟著士兵們走出牢房。愛
德溫注意到兩個身影站在昏暗的地牢長廊盡頭,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

  愛德溫要馬汀與李奧不需攙扶自己,自己快步迎上那兩人。他原本以為是黃
金之翼騎士團的司祭和牧者的司牧,但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兩名穿著一身黑的
女士。愛德溫眼睛一亮,發現兩名女士中地位明顯更高的,是個比起瑪希米蓮略
為不如,但也是十足美人的貴婦。仔細一想,這名貴婦似乎也有出席沒多久前的
鬧劇,若愛德溫的記憶沒錯的話,她應該就站在司祭和司牧身後的那群人之中。

  沐浴在愛德溫肆無忌憚的欣賞眼神,貴婦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這位是雅翰‧普瓦利耶爵士大人的遺孀,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那夫
人旁邊,顯然是侍女的女人沒好氣地說。

  「神眼之僕的修道司教愛德萊治見過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愛德溫鞠躬
道。

  「不用多禮,這裡不好說話,我們先回議事廳吧。」夫人說道。

  愛德溫阻止了他們,試圖讓夫人也把其他村人們給放出來,但普蘆茵畏懼于
貝爾,趁他離開放出愛德溫可能已經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極端的事情,無論愛德溫
怎麼說,她還是不敢把村人全都放出來。愛德溫好說歹說,才勉強在普蘆茵首肯
之下,把受了鞭刑的于爾班和柯林兩名村長放出來,施展了治療術之後,在士兵
的監督下,移送去牧者的神殿休養。

  重新回到議事廳,和先前熱鬧的情況不同,只剩下上首的普蘆茵‧普瓦利耶
夫人、她身旁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還有那兩名侍神者與幾個親信侍僕。而且除
了普蘆茵之外,兩位侍神者,甚至連愛德溫這次都被允許坐下。

  待愛德溫就座,兩名侍神者首先正式介紹了自己,那男的是侍奉公平紳士蔑
列並的黃金之翼騎士團主祭梅列坦,那位女性則是牧者司牧,淺井的碧翠絲。

  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為于貝爾的莽撞道歉,解釋了目前普瓦利耶家族的現
狀。原來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是老爵士的續絃,是于貝爾的繼母,老爵士還在
時,于貝爾對普蘆茵和五歲的異母弟弟若富瓦勉強還能維持應有的尊敬,現今老
爵士不在,只怕于貝爾容不了同樣有著繼承權的若富瓦。

  愛德溫揚了揚眉毛,很快就理解了整個狀況。雖然沒有明講,看來雖然于貝
爾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沒錯,但也並非毫無懸念。牧者司牧碧翠絲和普蘆茵關係
不錯,顯然是挺她兒子若富瓦繼承;而那老是帶著笑容的梅列坦主祭目前尚看不
出傾向,但若非對于貝爾有點意見,應該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亡夫是非常尊敬侍神者的,還請愛德萊治司教大人務必要體諒于貝爾,于
貝爾他只是太年輕,不是不敬神。」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誠懇地解釋。

  愛德溫不置可否,心想他們應該是急切於拉攏盟友,才會在根本摸不清『注
目之眼』底細的時候就開始行動。但話說回來,能夠打敗犬魔之人,自然不會是
泛泛之輩,這麼簡單的道理,于貝爾無法理解,不代表其他人不理解。

  無論如何,繼承法各地不同,愛德溫也不清楚教團的意向對這種鄉下貴族的
繼承權到底有沒有影響力。

  普蘆茵不太擅長言詞,只是訴苦,表達了對兒子若富瓦安危的擔憂,雖然沒
有流淚,但也充分地讓人理解她的恐懼。牧者司牧碧翠絲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誘
愛德溫,就是希望愛德溫能表態支持若富瓦。但愛德溫始終不明確表明自己的立
場,只是譴責了于貝爾不夠敬神愛民的舉動。而梅列坦主祭似乎比較精明,拐彎
抹角地試探愛德溫背後『神眼之僕』修會的規模,初步交手之後,愛德溫認為三
人中以梅列坦最為難纏。

  「于貝爾大人已經帶兵出征,各位想必也看得出來,他身邊那批近侍好勇鬥
狠,而村人們又畏懼于貝爾大人,只怕衝突是必然會發生的。」為了避免講愈多
破綻愈多,愛德溫起身道,「我得馬上離開,在進一步衝突發生前阻止他們。」

  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大吃一驚,連忙勸阻。她原本只是想在于貝爾離開時
放愛德溫出來,等隔天由梅列坦主祭施行了真實之域證明清白後再合理釋放愛德
溫與村人。但愛德溫既然已經出來,又怎麼可能願意自己回去被關?他堅持立即
離開,碧翠絲和梅列坦也在一旁幫腔,碧翠絲倒是真心捍衛侍神者的權益,堅持
囚枷不上神之侍僕,而梅列坦雖然同樣認為不該限制愛德溫的人身自由,但聽起
來倒更像是期待愛德溫能給于貝爾惹些麻煩。無論如何,意志不算堅定的普蘆茵
沒多久就被說動,同意讓愛德溫離開。

  愛德溫一離開領主宅邸,立即往貪杯蜜蜂過去。

  他們的房間裡頭只剩緊張的洛普和班札明,一見到愛德溫,滿臉淚水的班札
明便跳了起來:「愛德萊治大人……你出來了!我父親呢?」

  「阿朗先生沒事,村長也是……」嚴格講來被領主鞭打一頓並不能夠叫作沒
事,不過愛德溫決定忽略此事。

  「愛德萊治大人!班札明一回來,我就讓保爾馬上出發回去村裡通知了,于
貝爾小領主大人他們才剛離開,大家應該有時間準備。」洛普說道。

  「幹得好!你做得很好。班札明也是,不要哭了。」愛德溫讚許兩人,「于
貝爾那小白……小領主根本聽不進人話,身邊又都是年輕氣盛的近侍,蒂埃里他
們判斷得沒錯,有先進行防禦是對的,但給于貝爾看到一定會讓他暴怒,徒然給
他們攻擊村子的藉口。」

  愛德溫看兩人目瞪口呆,於是嘆了口氣:「我得立刻回去蒙多夫,一定要阻
止雙方起衝突。」

  洛普點頭:「我們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

  「我一個人回去。」愛德溫搖頭,「回去的途中很有可能會碰到于貝爾的軍
隊,我一個人會比帶著你們兩個更容易脫身……對了,他帶了多少人出去你們有
看到嗎?」

  洛普看向班札明:「騎馬的有七八個,走路的應該有三十到四十個人吧。」

  班札明補充:「我有偷聽到,如果等到明天早上的話應該還會多五個騎士和
二十個士兵來這裡集合,不過于貝爾大人馬上就要出發,所以沒有等他們。」

  近五十人的武裝常備軍隊,這數量完全不是蒙多夫自警團能夠對付的人數。
愛德溫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到蒙多夫那天,蒂埃里也是奉于爾班的指示,好不容易
才湊出十個壯丁組成搜索隊要去救瑪農。

  愛德溫腦海浮現瞭望台上的青年人注意到遠處的火光,拿出鐵鍋猛敲,接著
屈指可數的壯丁拿著簡陋的武器集合在廣場上,遭到于貝爾的精騎踐踏驅散的可
怕景象。

  「于爾班現在人在牧者神殿,你們去神殿說是蒙多夫的人,去了解一下狀況
也好。阿朗還在牢裡,但人沒有事,可以請託牧者的司牧碧翠絲大人去幫你們求
情,見上一面肯定沒有問題。」愛德溫吩咐道,「洛普先生,千萬別輕舉妄動,
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請待在拉博厄,等待我們後續的指示。還有班札明你不要
再哭了,你這樣只會讓洛普先生愈來愈緊張。」

  交代完畢,愛德溫騎上洛普最快的一匹馬,往蒙多夫疾馳而去。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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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溫少年的時候倒是常常騎馬的,畢竟那時家裡是以一名騎士來培養他和
里德克兩兄弟,只是自從成了冒險者之後,就幾乎沒有騎馬的機會。好在少年時
的訓練刻骨銘心,昨天趕往拉博厄時也是沒花多久,就讓愛德溫回憶起御馬的精
要。

  愛德溫不斷催促著馬匹,但洛普的馬兒畢竟是以農務為主,並非擅長奔跑的
馬種,極速也快不到哪去。路況不熟加上道路黑暗,愛德溫停下來補了一次亮光
術,好不容易才連夜趕回蒙多夫。

  他才來到村口,瞭望台上就傳出敲鍋的聲音,整個村子瞬間吵鬧了起來,他
正要繞過雙重防馬柵,兩三名拿著長桿武器的民兵已經拿出草叉或綁在棍子上的
小刀指向自己。

  看到蒙多夫尚未遭到侵襲,愛德溫不禁鬆了口氣。

  「是愛德萊治大人!」不知道誰終於認出來人,眾人這才歡呼了起來。蒂埃
里頂著黑眼圈帶著魯本趕到,連忙把愛德溫迎進廣場。

  自從老爵士被犬魔攻擊身亡之後,蒙多夫的眾人就陷入不安,雖然愛德溫和
神林會馬上討伐了犬魔,但比起犬魔,老爵士的繼承人于貝爾反倒更讓他們感到
害怕。

  「情況如何?」蒂埃里問,身旁農夫埃內斯、獵戶洛克等村裡的重要人物,
無一不緊張地盯著愛德溫。

  愛德溫搖頭:「正如你想的,那小白癡……小領主根本存心就想找個機會教
訓蒙多夫和埃容。雖然他提到了你們先前請求老領主減少穀物進口的數量,讓你
們的收成能用比較好的價格出售,但照我看來,最大的原因應該還是因為你們之
前偏袒谷地之狼,在于貝爾帶隊搜索時愛理不理的緣故。他一口咬定蒙多夫和埃
容和谷地之狼勾結,謀害了老領主。」

  蒂埃里和洛克倒抽了一口涼氣,埃內斯瞪了洛克一眼:「早就跟你們說了,
無論如何還是要配合于貝爾大人的行動,你們說什麼也不願,現在害得全村人都
被你們幾個連累!」

  愛德溫記得,埃內斯擁有村裡最多最好的田地,在婚禮上還負責敲鼓。

  「不是洛克的錯。」蒂埃里打圓場道,「真要講的話,全村人都不希望于貝
爾真能抓到谷地之狼,對他們沒聲好氣的也是沒辦法的事。」

  埃內斯搖頭道:「全村人?我們大多數人都只是想安分守己地好好過日子,
只有整天抱怨,覺得諸神虧待自己的人才會崇拜谷地之狼。你們怎麼不想想自己
除了打獵之外還能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卻反過來推崇
谷地之狼那些強盜,這什麼道理?」

  看洛克難以反駁,埃內斯愈說愈氣,拉住愛德溫的袍袖:「愛德萊治大人,
可要麻煩您再去跟于貝爾大人說清楚啊!蒙多夫絕對不是谷地之狼的同夥,至少
絕大多數人不是……」埃內斯意有所指地瞟了洛克一眼,洛克連忙搖頭否認。

  「村人要團結,現在不是相互攻奸的時候。」愛德溫不耐煩地說。

  埃內斯是富農,洛克一家則較為拮据,兩個家庭對於義賊的看法也因此截然
不同。聽到于貝爾誣陷蒙多夫和谷地之狼勾結,埃內斯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先責怪
態度較為同情義賊的村人。

  「我不太可能再去見于貝爾。」愛德溫嘆了口氣,「事實上,于貝爾出動之
前,最後下的命令就是把我給打入大牢。是老爵士的遺孀和黃金之翼騎士團的司
祭和牧者的司牧三位大人做主,把我放出來的。」

  蒂埃里不管在旁邊碎念的埃內斯,問道:「村長和阿朗他們呢?」

  「他們沒事,有牧者和黃金之翼騎士團的人照看,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我
們得自己面對于貝爾了。」愛德溫說道。

  蒂埃里咬了咬牙道:「村長不在,我得保護大家。他們有多少人?」

  愛德溫皺眉道:「蒂埃里你不是想要和于貝爾動手吧?他們有八個騎士和四
十個武裝士兵,先不提我們這些村人絕對不是常備軍隊的對手,就算我們僥倖打
贏,你要知道,這可是叛國的行動。」

  埃內斯大吃一驚,連忙勸誡,洛克卻一臉堅定,顯然站在蒂埃里這邊。

  蒂埃里點頭:「我都知道,但愛德萊治大人,我們比你更了解于貝爾這人,
他既然已經認定我們是谷地之狼的同夥,他就不會放過我們。什麼捏造證據、屈
打成招的,什麼事情他都幹得出來。」

  蒂埃里說完,瞪了埃內斯一眼:「埃內斯你可不要妄想可以獨善其身,自己
跑去向于貝爾投誠。」

  埃內斯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連忙搖頭。愛德溫看他眼神游移,意志不堅,
便加碼恐嚇道:「埃內斯你別以為自己就沒問題,你名下那幾塊良田就是你最大
的罪行,如果我是于貝爾,埃內斯你跑來向我投誠,說蒙多夫的人大多數都是良
民,和谷地群狼無關的話,我就先利用你來分化村人,從內部讓村人起爭執,削
減村人的力量。等我擺平了蒙多夫,再給你安個勾結強盜的罪名,把你的田地沒
收拿去分給身邊那些沒有爵位也沒有領地的近侍。」

  蒂埃里點頭,看向愛德溫:「硬要湊的話,我們也能湊出近五十人。何況這
是為了保護家園,就算是小孩與女人也都能幫忙。再加上愛德萊治大人,我覺得
我們並非毫無勝算。」

  愛德溫恍然大悟,原來蒂埃里早把自己算入戰力,這才始終抱著與于貝爾一
戰之心。

  的確,無論是要牽制住大隊人馬或是擒賊先擒王,愛德溫都相當有把握能夠
辦到。但牽制了大隊人馬,民兵也未必能夠對付剩下來的士兵。畢竟武裝與經驗
天差地遠。擒住于貝爾要脅敵方退兵看似比較可行,但以于貝爾的個性來看,于
貝爾就算這次退兵,也難保下次不會捲土重來。

  或許有必要抓住于貝爾,逼他在黃金之翼騎士團的梅列特司祭面前簽下同意
書,在諸神面前發誓不會在故意找蒙多夫與埃容麻煩才能確保往後的安全。

  「身為一名修道之人,理應在沒有違背真神指示的前提下遵循現世王權的律
法。只是……」愛德溫嘆了口氣,露出苦笑,「只是蒙多夫的人們都待我很好,
村子面臨如斯困難,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洛克和埃內斯大喜,雙雙露出放心的笑容,但愛德溫接著道:「我有一個條
件。」

  「愛德萊治大人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我們一定想辦法給您辦好!」埃內斯
忙不迭地回答,但洛克卻露出了擔憂愛德溫獅子大開口的表情。

  「我要你們把老人、女人和小孩通通送到安全的地方。」愛德溫說,看向蒂
埃里,「『世事無絕對。』只要有任何風險,我就無法同意婦孺跟著我們一起行
動。我希望你們能立刻安排,把他們送到遠離可能的戰場的地方,而不是當作戰
力的一部分。作為彌補,我會全力給你們協助。」

  「送到博杜安的莊園?」埃內斯問,愛德溫記得他的莊園的確是離村子還有
一點距離,但似乎也不算太遠。

  蒂埃里想了想,看向洛克:「或者是送去森林裡躲一下?」

  洛克點頭:「森林裡有幾間小木屋,是我們獵戶進森林裡長待時會暫住的地
方。」

  愛德溫聽他們又各自提出了幾個地點,但要嘛不夠大,要嘛離村子太近不夠
安全,沒能讓他非常滿意。他靈光一閃,問道:「對了,你們知道森林裡有個古
代神殿嗎?」

  蒂埃里和埃內斯搖頭,但洛克卻問道:「是說那個石頭蓋的,已經塌了一半
的那個神殿?」

  「沒錯!那裡地方夠大,就算有上百人也有辦法容納。而且是石造建築,在
那裡堅守的話,絕對是易守難攻。」愛德溫道。

  蒂埃里問道:「距離多遠?」

  「一個小時內可以到,雖然是沒有獵人小屋遠,但勝在非常隱密,只有知道
路的人才有辦法過去。」洛克說。

  愛德溫點點頭:「讓魯本、克萊兒招集年輕人,說讓他們保護老弱,給洛克
帶隊過去。」

  「讓我兒子丹帶他們去吧!」洛克緊張中帶著點興奮地說,「他也知道怎麼
過去,他跟我森林裡打獵時常常經過。」

  蒂埃里反對道:「丹沒有辦法管理所有的老弱婦孺。」

  「那就讓魯本和克萊兒管吧!」洛克看向愛德溫,「他們跟在愛德萊治大人
身邊最久,大家會聽他們的話。」

  蒂埃里還想表示反對,埃內斯卻自告奮勇道:「不然讓我帶著老弱婦孺去那
個神殿吧,洛克弓術好,留在這裡的貢獻會比我更大。」

  蒂埃里怒道:「就連魯本和丹這樣的年輕人都願意為村子奮戰,埃內斯你卻
只想要躲起來?是個男子漢的話就給我抬頭挺胸守護自己的家人啊!」

  愛德溫看著可憐兮兮的埃內斯,給蒂埃里罵得頭也抬不起來,嘆了口氣道:
「或許讓埃內斯帶隊會是個不錯的主意,埃內斯小心謹慎的性格,正好符合我們
的需求:確保非戰鬥人員的絕對安全。」愛德溫向蒂埃里勸說道,「確保眾人的
安危,讓戰士們沒有後顧之憂也是很重要的任務。埃內斯雖說有點小心過了頭,
但在村裡說話有影響力,是帶隊的絕佳人選。就讓丹帶路,埃內斯帶隊吧,這樣
洛克留在村裡也更能發揮所長。」

  埃內斯感激地看向愛德溫,蒂埃里哼了一聲:「埃內斯你要保證,你會盡全
力守護老人還有孩子們!」

  埃內斯用力點頭,向愛德溫低頭道:「我在注目公主面前起誓,就是捨棄我
自己的老命,也會保護大家。」

  愛德溫左手成眼,右手撫胸,躬身道:「注目之眼看照你的腳步,但請務必
保重自己的性命。」

  給愛德溫誇了幾句,又有蒂埃里在旁邊不住恐嚇,埃內斯歡天喜地地先行離
席去聚集老人、婦女和小孩。看著他輕盈的腳步,洛克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個
膽小鬼!」

  蒂埃里也哼了一聲:「但就像愛德萊治大人所說,這樣的人也是有適合的崗
位。」

  愛德溫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召來了丹、魯本和克萊兒。魯本與克萊兒他們
兩人穿著愛德溫買的輕皮甲,還各自配備了短劍與釘頭槌,儼然成了村裡裝備最
為精良的精銳中的精銳。洛克把帶路的任務和兒子說明,雖然丹百般不願,但洛
克斥責了幾聲之後又展開溫情攻勢,這才說服兒子。

  一旁,蒂埃里向魯本與克萊兒交代了任務,魯本同樣是大力反對,堅持要待
在愛德溫身邊,就算克萊兒勸說、蒂埃里責罵也無法說動他。愛德溫看蒂埃里無
奈地看向自己,只得拉過魯本:「我們讓埃內斯負責帶隊。」

  魯本對這決定嗤之以鼻:「埃內斯是膽小鬼,他能做什麼事?」

  愛德溫苦笑,看著魯本不語。

  魯本一愣,忽地大喜:「我知道了!是要我負責監視埃內斯嗎?」

  「我可沒這樣說,我只是擔心埃內斯意志不夠堅定,難免有些動搖。年輕人
都聽你的,如果狀況不妙的話,你和丹就代替埃內斯接手那邊的指揮,克萊兒聰
明,她會知道該怎麼辦,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和她討論。」愛德溫對三個年輕人個
別指點了幾句,這才讓他們心滿意足地離開。

  蒂埃里和洛克兩位父親向愛德溫露出欽佩的神色,洛克更是說道:「沒想到
愛德萊治大人這麼懂得和小孩子溝通。」

  蒂埃里嘆了口氣,表示同意:「從沒看過魯本那麼聽話,看魯本對愛德萊治
大人這樣言聽計從,我都快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誰的兒子了。」

  「最好的孩子,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愛德溫跟著乾笑了幾聲,正色道,「
于貝爾隨時都可能攻過來,我們得盡快做好作戰計畫。」

  雖說帶領農民造反這件事情和愛德溫成立教團的宏大目標並沒有太大關聯,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愛德溫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下去。好在愛德溫自幼受過嚴
格的賽費隆戰技訓練,劍盾槍槌諸般兵器都能活用。不僅廣泛地吸收各種戰史,
還在成為滅影者之前的雇傭兵生涯中得以活用。因此雖然起初有些抗拒,但一開
始規劃,愛德溫就停不下來。

  他們快速地訂出了作戰計畫:一旦發現敵人,斥侯就會敲響鐵鍋,通知敵軍
抵達的消息,接著在村口,三名用長柄武器的民兵和三名拿弓箭的獵戶,由洛克
帶隊,靠著防馬柵假意反抗一下,射個幾箭,在和敵人接觸之前就往村內逃,把
敵人引到村子中央的廣場。

  在廣場,愛德溫會用人類束縛術先控制住于貝爾,再來個注目術讓其餘士兵
喪失戰意,至於那些僥倖逃過注目術,還能頑強反抗的士兵,就讓蒂埃里帶領的
精銳小隊去制服。

  愛德溫沒有講,事情真的不妙的話,他還能用焰擊一發轟殺于貝爾。

  如果真的轟殺于貝爾的話,愛德溫這次倒是確確實實地親手犯下了謀殺領主
的罪行──畢竟年輕有為的尼布格靈汀男爵是瑪希米蓮砍的,愛德溫只有用定身
術束縛男爵而已。

  當然,愛德溫能做的事情遠不僅僅於此,只是他準備的法術全都是今天一早
原本要用來對付犬魔的法術,大部分是諸如焰擊、灼熱光輝之類能造成直接傷害
的法術。如果可以重新準備的話,要對付于貝爾的方法多著是,像是恐懼術、石
牆術、甚至是複數法術如黑暗術和闇視術的搭配等等,只是那也得等到明日才能
進行更換。

  他們議定之後,由蒂埃里招集眾人分配下去,各就各位保持警戒。

  但等了大半夜,卻始終沒有任何敵軍來襲的跡象。

  「你確定于貝爾決定不等援軍,要直接來討伐我們對吧?」蒂埃里問。

  「是啊,我被放出來的時候于貝爾早就離開了,雖然我是全力衝刺回來,但
在拉博厄還花了點時間交代洛普他們該怎麼做。」愛德溫一愣,總算想起自己忘
了什麼,「糟了!是埃容!」

  蒂埃里臉色一變:「埃容他們不知道于貝爾已經出動,恐怕會被殺個措手不
及……」他高喊道,「保爾!保爾呢?」

  洛普的兒子保爾牽著馬趕了過來,蒂埃里吩咐道:「你馬上去埃容一趟,如
果于貝爾和軍隊還沒過去,就叫埃容的人趕快去避難,要躲進森林裡或是來蒙多
夫都好。」

  「慢著!」愛德溫拉住就要上馬的保爾,「這太危險了!已經過了這麼久,
我看于貝爾應該已經在埃容了,保爾過去正好是落入于貝爾手裡。再不然,保爾
也可能會在路上與于貝爾的軍隊撞個正著。于貝爾他們跨下的是戰馬,不是我們
這種平常還得耕田的農務馬。不要讓保爾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可惡!」蒂埃里咬牙道,「埃容和我們就像親戚一樣,不,應該說埃容就
是我們的親戚,兩個村子常常互相通婚,關係非常好。我們也都討厭利斯萊爾那
些勢利眼的傢伙,只要是和利斯萊爾的衝突,埃容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愛德溫嘆了口氣:「我去吧。」

  看著愣住的蒂埃里,愛德溫重複了一次:「我去吧,雖然給于貝爾看到我,
他應該會氣到吐血,不過再怎麼說,我一個人要脫身不是什麼大問題。」

  愛德溫騎上保爾的馬,連夜離開了蒙多夫,往埃容的方向趕去。

  騎了大概兩個小時,趕了十多哩路,愛德溫看到遠方有些人影一閃即逝。

  愛德溫騎了過去,發現路旁的灌木叢裡有些動靜。

  「是埃容的村人嗎?我是愛德萊治,蒙多夫的牧師。」聽到愛德溫的聲音,
幾個頭探了出來,果然是埃容的村民。他們臉上髒兮兮的,又是泥土又是黑灰,
有的身上甚至有血跡。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被官兵攻擊了嗎?」愛德溫一問,村民們有的大哭有
的大叫,有的試圖解釋狀況,但愛德溫給他們吵得完全沒有辦法聽懂。

  「你們安靜點!吵太大聲等一下追兵又追上來就完了!」愛德溫說,但這樣
的威脅完全造成了反效果,幾個瀕臨崩潰邊緣的村民再也忍耐不了,倒地嚎哭起
來。

  愛德溫無奈,只得施展了注目術──這下得想其他辦法來牽制于貝爾的雜兵
了。

  「你們安靜,聽我說話。」愛德溫雙眼像是發出光芒,身影也暴漲了一倍,
「你們昨天在婚禮時見過我,見過我。我是神眼之僕的司教愛德萊治,注目之眼
忠誠的侍僕,為宣揚公主的慈悲而行走大地。蒙多夫的人擔心埃容的狀況,讓我
前來埃容。你們只要不要大吵大鬧,驚動追兵,安安靜靜地往蒙多夫逃去,就不
會有事了。緊張吵鬧只會引來于貝爾的追兵。」

  愛德溫從人群中找到一個看起來比較精明的村民:「好!你……對,就你,
過來,跟我說埃容發生了什麼事。」

  那埃容人搖頭,又舔了舔嘴唇:「根本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村長
去拉博厄後,大家就吵了起來,有人說都是毛里斯把雅德莉安嫁去蒙多夫的錯,
沒有這樁婚事,領主就不會過來,就不會被犬魔殺掉了。很多人逃走了,有些人
躲在家裡,有些人說要防禦,拿了些武器守在村口,他們守了一整天都沒事,然
後一到晚上,忽然就起了火,然後騎士衝了進來,到處都是尖叫聲,他們騎著馬
又撞又踩,大家都不見了……」

  「于貝爾呢?你們有看到他嗎?帶隊的人是誰?」愛德溫問,但對方只是一
臉茫然。

  不是說只是先把村民抓起來,等證據確鑿再說的嗎?

  愛德溫在心裡痛罵于貝爾,這白癡根本沒有要和埃容人溝通的意思,居然直
接發兵攻進埃容,屠殺自己的領民。

  愛德溫勒馬停在道路的中央,往埃容,又往蒙多夫的方向看了看。離埃容只
剩不到一哩的距離,要逃就趁現在。

  他讓埃容的難民先往蒙多夫逃難,自己則繼續前往埃容,接近埃容,只見夜
色冒著紅光,看來火勢燒的挺大。幾間外側的小屋冒著黑煙,有的甚至已經燒成
灰燼。

  這于貝爾的瘋狂程度比愛德溫想像中嚴重的多。

  他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叫他單槍匹馬殺進去,火力全開一舉轟殺于貝爾。但
這雖然爽快,卻是於事無補。愛德溫當機立斷,策馬回去蒙多夫,決定還是傾全
村之力擒下于貝爾,揭發他的惡行迫使各教團介入,最好是藉助教團的力量去褫
奪于貝爾的繼承權,讓小若富瓦來繼承爵士之位,才能確保蒙多夫往後的安全。

  他快馬加鞭,很快便趕上了埃容的難民,護送他們一起回到蒙多夫。

  蒂埃里從埃容難民中挑選了身強體壯,又仍有戰意的人選補入蒙多夫的防線
之中,所有人枕戈待旦。愛德溫也久違地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雖然不能直接幹
掉于貝爾多少有點遺憾,但弄斷他幾根手腳或是放火給他毀個容他可並不在意。

  不料,等了許久,于貝爾還是沒有出現。蒂埃里擔心于貝爾會在埃容待一個
晚上,隔日才來襲擊蒙多夫,於是安排了眾人輪班休息。

  愛德溫一大早就出門對付犬魔,回來之後就趕去拉博厄,接著又蒙多夫和埃
容兩頭跑,早已到了極限,聽蒂埃里一說,就躲回神眼之僕的小教堂睡覺去。

  愛德溫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小犬魔,趁大犬魔出門打獵的時候,混進了犬魔
的巢穴之中。愛德溫深怕自己其實不是犬魔的事實一旦被發現,就會被犬魔們撕
成碎片,他正要逃出巢穴,把巢穴的位置通知神林會時,于貝爾卻帶著騎士們殺
了過來。

  愛德溫跳了起來,緊緊抓住放在床邊的釘頭槌。外頭天還沒亮,而于貝爾的
動向也依舊成謎。

  蒂埃里雙眼通紅,一臉憔悴,顯然整晚沒睡。愛德溫身為冒險者,偶爾也會
碰到需要堅持一兩天無法睡覺的情況,但作為施法者,沒有充足的睡眠會嚴重地
影響到施法能力,所以在許可範圍內愛德溫總會盡量維持自己的睡眠品質。而蒂
埃里不是冒險者,當然沒有受過這麼嚴格的訓練,他之所以堅持下來,只是為了
自己對於蒙多夫的責任感罷了。

  愛德溫好說歹說,總算說服蒂埃里,讓他願意去小睡一會。愛德溫在廣場裝
了碗熱湯,正要填飽肚子,瑪奧卻闖了進來:「愛德萊治大人!不好了!快點跟
我走!」

  瑪奧雖然也算是少女,理應要去廢棄神殿那裡避難,但他父親博杜安堅持要
讓她留下來照料愛德溫,愛德溫自然也沒有太多意見。

  瑪奧拽著愛德溫離開神殿,來到一戶農莊前。只見一群村民圍在柵欄之外,
正在對這戶人家大呼小叫。保爾一看到兩人,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了過來。

  「又怎麼了?」愛德溫問。

  「他們說全都是雅德莉安的錯!都是她把霉運帶進村裡,他們說如果賽維爾
沒有娶雅德莉安就根本不會有事了。」保爾說。

  賽維爾是農夫阿德瑞克的兒子,昨天剛從埃容把同樣也還只是個少女的新娘
雅德莉安娶進來的少年,還是愛德溫值得紀念的第一次證婚的伴侶。

  「甘他們什麼事?」愛德溫皺起眉頭,想起昨晚在埃容聽說也有一些村人怪
毛里斯把女兒雅德莉安嫁去蒙多夫,不禁一臉不悅,「賽維爾和雅德莉安才最倒
楣吧,明明就應該要快快樂樂的大喜之日,領主沒事自己跑進森林然後被犬魔吃
掉,真是有夠衰的。」

  瑪奧聽愛德溫對領主根本沒有絲毫的尊敬,不驚瞪大了眼睛。

  瑪奧說道:「昨天在搓麻繩時我就有聽到有些女人這樣講,最開始也就兩三
人,可能是晚上他們又跟丈夫抱怨,今天一大早他們看到阿德瑞克的田地外面的
柵欄還沒拆下來,就有人說要去拆去村口補強防禦工事,結果不知不覺就變成這
樣了。」

  愛德溫猶豫了一下,情緒總是需要宣洩的,如果村民不要太過分,讓他們逞
逞口舌之外,也不失為宣洩負面能量的一種方式。

  那群圍在外頭的村民看到愛德溫出現,氣勢稍挫,但看愛德溫似乎沒有要介
入的意思,沒多久就再度開始吵鬧。只聽他們的叫囂愈來愈過分,原本只是怪雅
德莉安帶衰,後來愈演愈烈,怪阿德瑞克自私自利,一家子拖累了全村人。

  阿德瑞克可能是氣不過,拿了把火鉗衝出來,作勢要打,村人見他兇惡,不
免後退幾步,但前方的人要退,後方的人卻想上前,一陣混亂。一直在隊伍前方
勉力控制秩序的博杜安被人給推倒,跌到阿德瑞克面前。

  瑪奧驚呼了一聲,阿德瑞克和博杜安兩人對看一眼,都是一愣。這時卻有人
開始喊叫:「他要打博杜安!」

  幾個青年人擠上前,新郎賽維爾也揮舞著一根木棒跑了出來,衝突到了一觸
即發的地步。

  「通通給我住手!」

  眾人看到一身白袍的愛德溫,不禁被他的威勢給震懾住,紛紛退開給他讓出
一條通道。兩個年輕人多半沒聽到,兀自和阿德瑞克推擠中。愛德溫一手一個,
拉住他們的後領往下一扯,兩人登時摔倒在地。

  愛德溫扶起博杜安,轉向眾人怒目道:「你們在幹什麼!?」

  沒有人回答。

  「是……是阿德瑞克他們家害死了領主!現在我們全村都要倒大楣了!」其
中一個被摔倒的年輕人看一身盔甲的愛德溫站在阿德瑞克旁邊,氣勢一怯。

  「當初村長就說等到夏天再結婚比較好,他們偏偏急著要辦!」躲在後面的
一個婦人看那年輕人說話有氣無力,忍不住插嘴叫道,幾個婦人七嘴八舌地紛紛
表示贊同。

  「這場婚宴村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全村人都為他們盡心盡力,結果他們這
樣對我們,絲毫不知感恩!」一個扛著把草叉的農夫大聲道。

  「是水源啦!埃容人他們看上的是我們的灌溉水渠!」

  「我看你妻子該不會是埃容的女巫吧?他們占了林子口那塊地還不夠,這次
想把我們全部趕走搶我們的田地嗎?」一開始講話的年輕人見群眾挺他,口齒也
流利起來。

  聽到妻子受辱,賽維爾揮起手裡的木棒:「雅德莉安才不是女巫!」拿草叉
的農夫見賽維爾青筋暴露一臉兇惡,也舉起草叉往他面前擋去。

  博杜安一臉恐慌地看向愛德溫,情勢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

  「冷靜!」愛德溫朗聲道,「大家冷靜下來!」他見雙方都是不可理喻,終
於動了真怒。

  「通通給我閉嘴!」愛德溫抽出釘頭槌,上前一步,反手一槌敲中草叉,那
農夫雙手一個沒抓穩,草叉脫手,居然被愛德溫打飛了二三十呎遠。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紛紛後退。愛德溫自己也嚇了一跳,氣急之下,忘了
眼前的只是一個平凡的莊稼漢,不是鼠人、不是石盲蠻族、不是哥布林、更不是
犬魔。

  愛德溫右手的釘頭槌畫個大圈,左手朝眾人揮舞,施放了注目術:「『注目
之眼』!『理智之眼』!請賦予我邏輯與智慧!讓您的僕人得以靠真理與洞見引
導眾人,直至秩序之道!」

  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愛德溫環視眾人,以平淡的口氣開口道:「數千年前,龍人帝國君臨瀚土之
時,不論是矮人、妖精還是我們的人類遠祖,全都只是龍人軍閥圈養的奴隸。就
在國境線上的雲霧峰,那裡住著以藍岩矮人為首的許多奴隸,他們在礦坑裡沒日
沒夜地工作,為龍人的軍隊提供源源不絕的鐵礦。有一天,一名受了風寒的奴隸
無法繳出規定的產量,龍人奴隸不僅鞭打那奴隸,同時還對他所屬的部族施以減
少食物配給的處罰。」

  「猜猜看,他的族人,會去責怪那名感冒的奴隸嗎?」愛德溫哼了一聲。

  愛德溫見沒有人敢開口,便繼續說道:「不,他的族人決定不要再接受這樣
的暴政,他們拿起武器,群起而上,打倒了奴役萬物的龍人,推翻了龍人的奴隸
帝國。他們就是我們的人類祖先。」

  愛德溫嘆了口氣,用柔和的眼神看向眾人,「是的,人們碰上困境,而這困
境的源頭,強大到難以克服之時,難免會選擇把矛頭轉向其他比自己還要弱小的
對象。我懂的,我也會這樣。」他用力地搖了搖頭,咬牙道,「但不要忘記,降
下處罰的人,是那些龍人奴隸主,而不是別的奴隸!」

  他看向被自己摔倒的年輕人:「阿德瑞克何德何能可以害死領主?領主歸他
管嗎?是他要領主過來領結婚稅的嗎?」

  「他們若不結婚,領主就不會過來了!」其中一個婆婆媽媽嚷嚷道。

  愛德溫嗤的一聲,橫了那婦人一眼:「領主過來就會死嗎?殺掉領主的到底
是犬魔還是阿德瑞克?難不成阿德瑞克還能操控犬魔不成?」

  「埃容跟你們一樣,都是無端被這場風波捲入的受害者,不是加害者。」愛
德溫柔聲道,「不要讓恐懼主導了你們的思想。『注目公主』希望我們永遠保持
理智,唯有如此,才能讓我們遠離無謂的苦難;唯有良好的溝通,才能引領我們
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

  「你們最大的敵人不是于貝爾,不是他身邊的騎士,不是那些手拿武器的士
兵,是你們『弱弱相殘』。」愛德溫搖著頭,痛心疾首地說道。

  村民們一個個羞愧地低下頭,似乎接受了愛德溫的言詞。他們緩緩散去。幾
個年輕人還和阿德瑞克與賽維爾再三道歉才肯離開,甚至還有幾人留下來幫他們
把被破壞的籬笆給修好。

  愛德溫鬆了口氣,新準備的注目術結果又耗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了。自從
尼布格靈汀的事件之後,愛德溫就把注目術當作是常駐的法術之一。對上人數眾
多的弱小敵人,或是需要控制群眾時,注目術的確是相當實用的神術。但除去神
術的效果,也是這些村人的內心深處,其實清楚知道責怪阿德瑞克一家沒有任何
意義,才會這麼容易就被說服。

  阿德瑞克堅持要請愛德溫與博杜安在他們家裡吃早餐,兩人推辭不了,只得
依了阿德瑞克。餐桌上,賽維爾和雅德莉安這對小夫妻不斷地感謝愛德溫制止了
一場可能的暴亂,但愛德溫自己也開始擔心事情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離開阿德瑞克的家之後,愛德溫還特地爬上了瞭望台,和斥侯閒聊了幾句,
但于貝爾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還是不見蹤影。

  猶豫了一會,愛德溫讓瑪奧去喚醒蒂埃里,讓蒂埃里接手坐鎮指揮,自己則
隻身趕往埃容。

  愛德溫再次到了埃容,只見原本和樂融融的村子一片狼藉。地上東倒西歪地
倒著來不及逃走的埃容村民,但卻多了幾十具拉博厄士兵七橫八豎的遺體。

  愛德溫蹲在一組三人的士兵遺體前,一個背上中了一箭,另外兩個是被利器
所殺。

  「該不會是谷地之狼?」愛德溫忍不住懷疑起這群聲望不錯的義賊。他們和
于貝爾的過節非同小可,很可能是他們聽說了埃容被屠殺,就連夜趕來替村民復
仇。更進一步來說,搞不好埃容還真的有和谷地之狼合作,甚至根本就有谷地之
狼裝扮的村人住在埃容。

  愛德溫臉色一變,蒙多夫對抗領主還可以說是要對抗暴政,如果是和谷地之
狼結合,那就真的是無法辯駁的叛亂行動,很可能會引發更大規模的清剿。

  在現場沒有找到于貝爾的屍體,愛德溫又不擅長追跡,只得回去蒙多夫,找
蒂埃里帶幾個獵戶來埃容尋找攻擊者的蹤跡,同時要蒙多夫的村民加強警戒。

  以洛克為首的獵戶們雖然不像神林會的德魯伊能夠和小動物溝通,但在森林
裡生活多年,追跡起來並不遜色太多。洛克帶領大家離開了小徑,往森林深處前
進,只見凌亂的各種腳印在森林裡混雜出現,有馬匹的蹄印、有士兵的靴子印、
又有赤足的腳印,但從腳型來看又不像是人。

  「哥布林。」洛克說。

  「那這個大的呢?」蒂埃里問,指著地上一個足足比人類腳印大上一倍的腳
印。

  洛克猶豫了一下:「巨人?巨魔?」

  眾人安靜了下來,看向愛德溫。

  「立刻派人去拉博厄通報,這裡的慘狀先不用收拾,但你們四處找找看,看
能不能找到于貝爾。」愛德溫下達命令,「完成之後就先回去蒙多夫吧。」

  蒂埃里問:「那你呢?」

  愛德溫搔了搔頭:「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這批哥布林的行蹤,我一個人行動
進可攻退可守,反倒比較靈活。」

  獵戶們紛紛上前,請愛德溫務必要平安回來。愛德溫要蒂埃里全權指揮,在
自己回去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這才和他們分手。

  愛德溫順著哥布林的足跡離開埃容,在森林裡勉強跟了幾哩,最後在渡過一
條小澗之後的石頭灘上完全失去了兇手的蹤跡。

  愛德溫看了看天色,辨明方位後往山嶺的方向前進。他在一顆巨石邊轉入山
裡,在一條貌似獸徑的小道上左彎右拐,然後在一處隱密的山坳處看到了幾個哥
布林站在一處洞口旁。

  兩個哥布林一個拿著簡陋的木弓,一個拿著小圓盾和木棒,最後一個地位看
似較高的哥布林靠在牆邊,肩上拄著一把草叉──那把愛德溫從博杜安的農舍裡
偷來的草叉。

  愛德溫走出隱蔽,那拿弓和拿木棒的哥布林很快就察覺了他。拿木棒的哥布
林頂起圓盾,舉起木棒,往前站了幾步,拿弓的則是怪叫了幾聲,手忙腳亂地搭
上弓矢,但緊張之下又把弓矢掉到地上。

  兩隻哥布林正要對愛德溫發動攻擊,拿草叉的哥布林卻叫了一聲跳起來,用
草叉的柄敲打自己夥伴的腦袋。

  「嘴巴怪物大人!」拿草叉的哥布林說。愛德溫注意到這哥布林的腦門上用
紅色的不知名顏料畫了個類似眼睛的圖案,而另外兩隻沒有。

  兩隻沒有畫眼睛的哥布林聽那哥布林一說,立刻扔了手上武器,雙雙跪倒在
愛德溫面前,口中胡亂念著哥布林語混著通用語的呢喃。

  愛德溫揮了揮手,往洞裡進去,那拿草叉的哥布林立刻跟在愛德溫後面。

  這洞窟是天然洞窟加工開鑿擴大的結果,但對愛德溫來說還是太小,偶爾就
得低頭避開突出的岩石。哥布林不太需要燈火,但愛德溫可沒有辦法在黑暗中健
步如飛,於是施放了光亮術才能繼續前進。

  愛德溫在第一個轉角愣了一下,感受到濃烈的獸味,他往左邊探了探頭,裡
頭是幾頭野豬和負責照料他們的哥布林,哥布林們看到愛德溫,全都一愣,然後
一個同樣腦門上有著眼睛圖示的哥布林帶頭對愛德溫拜伏,接著所有的哥布林都
拜了下來。愛德溫心煩,說道:「起來起來!」他轉頭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哥布
林當仁不讓地跟著愛德溫一起接受同伴們的跪拜,還裂開嘴巴呵呵笑著,顯然十
分很享受狐假虎威的快感。

  「你叫什麼名字?」愛德溫問。

  「割舌者部的阿窟嚕。」哥布林用手裡的草叉用力地敲了敲地板說。

  「帶我去冷石那裡。」

  阿窟嚕用力地點了點頭:「阿窟嚕!嘴巴怪物大人!帶去冷石大人那裡。」

  愛德溫跟著蹦蹦跳跳的阿窟嚕,往洞穴深處移動。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地精部
落多了很多先前沒有的成員,像是兩隻巨魔和一群豺狼人。

  阿窟嚕領著愛德溫到了原本的大廳,大廳外面站了兩個腦門上都有眼睛記號
的哥布林,一看到愛德溫,雙雙放下武器就要跪下,愛德溫也不理他們,逕自推
開大門,只見這粗陋的挑高大廳中央幾個人圍坐在地上,玩骰子正玩得起勁。

  愛德溫走過去,那群「人」紛紛轉過頭來,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豺狼人見到
愛德溫,立刻跳了起來,對愛德溫發出咆哮聲,但旁邊一個腦門上有記號的哥布
林酋長連忙拉住了他:「嘴巴怪物大人!這是!」

  坐在正中間,嘴裡叼著根棒子的冷石跳了起來,快速地把嘴裡叼著的棒子拿
了出來,藏在身後。愛德溫認得那是自己先前給她刷牙用的楊柳支。

  「通通過來,你們有些人還沒見過偉大的嘴巴怪物大人,嘴巴怪物大人就是
這位!」冷石叫道,雙手朝愛德溫的方向重重一比。

  愛德溫無奈,走向大廳上首的王座。這本來應該是割舌者哥布林部落薩滿的
位置,在冷石給他一箭穿心之後,現在成了嘴巴怪物大人的專屬寶座。

  冷石跟著走到了愛德溫的身側,待那群怪物靠近,冷石朝他們嗅了嗅,然後
轉向愛德溫,「最靠近的這個哥布林是斷指部的奇牙梅帝,他後面的哥布林是食
蛇者部的宜蘭古魯,接著是吸髓者部的奇金迪斯和月嚎部的柯迦斯,還有你見過
的布努約。」

  愛德溫朝那個頭上畫了紅色眼睛的哥布林點了點頭,雖然愛德溫其實早就忘
了他的名字。

  冷石繼續說道:「另一邊的兩個豺狼人是鐵背族的,高的那個是煞利苟茲,
只有一隻耳朵的是畢爾苦拉。」

  「我是嘴巴怪物,理智之眼的祭司。」坐在哥布林王座上的愛德溫說,忽然
覺得這整件事情荒謬極了,「理智之眼注視各位。」

  眾人,或者是說眾怪物七零八落地回答:「理智之眼注視我們。」

  愛德溫看向冷石,冷石沒有眼睛的臉孔卻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來嘴巴怪物大人對我們的表現非常滿意,親自來慰問我們了!」冷石叫
道。布努約帶頭,發出了激情的呼聲,其他的哥布林酋長則是一邊偷偷看著其他
人的態度,一邊發出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喊叫,就連豺狼人也跟著叫了幾聲,但愛
德溫注意到,那個只剩一隻耳朵的豺狼人畢爾苦拉雙手抱胸,與其說不為所動,
倒不如說是對著愛德溫表現出挑戰的態度。

  畢爾苦拉對上了愛德溫的眼神,發現了對方已經注意到自己,索性更往前站
了一步:「打倒我們的是冷石大人!我只對冷石大人效忠,區區人類只有給我們
鐵背族當奴隸的份!」

  眾哥布林陷入沉默,接著拿著草叉的阿窟嚕從王座邊跳了出來──事實上愛
德溫到現在才發現這傢伙還在這裡──朝向足足比他高上一倍的畢爾苦拉尖叫:
「笨狗竟敢對嘴巴大人無禮!我們把這笨狗宰來吃了!」

  愛德溫正驚訝於阿窟嚕對自己的忠誠,接著發現在阿窟嚕的鼓動下,其他幾
名哥布林酋長也紛紛亮出武器,把畢爾苦拉包圍起來。

  畢爾苦拉不屑地看了看眼前的哥布林:「殺光你們不過舉手之勞。」他往前
走了幾步,哥布林酋長們也跟著後退幾步。

  「嘴巴怪物,你下來跟我單挑,你打得贏我,我就服你是冷石大人的主子,
否則你就把位子讓給冷石大人。」

  愛德溫看向冷石,只見這狡詐的石盲蠻族嘴巴噘著,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愛
德溫一度還以為這是冷石和畢爾苦拉串通好,要讓愛德溫一戰壓倒豺狼人,讓這
些難以駕馭的傢伙們之後更好管理,但無論這場鬧劇是不是她策劃的,總之他得
認真面對。

  「很好。」愛德溫起身,從腰間取下釘頭槌,「等我砸爛你的腦袋,我就把
你們整個鐵背族的野狗通通抓來煮成狗肉鍋給忠心耿耿的哥布林吃。」

  愛德溫在哥布林酋長們的歡呼聲中邁步朝畢爾苦拉走去,不知是誰首先發出
驚呼聲,接著所有怪物們都注意到了,隨著愛德溫不斷前進,他的身影也不斷漲
大,等到他來到畢爾苦拉面前時,愛德溫的腦袋已經快要頂到洞窟的頂部,手裡
的釘頭槌也變得比樹幹還粗。

  畢爾苦拉瞳孔放大,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但愛德溫又跟了一步上去,畢爾苦
拉慌忙地從腰間抽出把斧頭,他發出一聲與其說戰嚎倒不如說是悲鳴的呼聲,沒
頭沒腦地朝愛德溫揮去。愛德溫看準來勢,不慌不忙地用釘頭槌從右下往左上一
擋,把斧頭給架飛,接著槌頭直直一刺,頂在畢爾苦拉的胸口──正是他傳授給
魯本與克萊兒的一千零一招劍技。

  釘頭槌的尖端有尖刺,雖然愛德溫沒有朝要害攻擊,但豺狼人該地一聲,跌
坐在地上,接著胸口滲血,畢爾苦拉抱著腦袋蜷縮起來:「對、對不起,我……
我不該頂撞嘴巴怪物大人……饒了我吧,我願意向嘴巴怪物大人效忠……」

  「你們族人的腦袋,就暫且留在你們頭上吧,以後為理智之眼好好努力來贖
罪。」愛德溫見畢爾苦拉已經完全成為恐懼術的俘虜,手裡釘頭槌打橫,目光掃
了眾人一圈,「還有沒有下一位?想要挑戰的一次講清楚吧,我們一次解決比較
乾脆!」

  不須任何人提醒,哥布林們毫不遲疑地以五體投地表示他們對嘴巴怪物的忠
誠,豺狼人們也低頭表示服從。愛德溫看向冷石,她裝模作樣地單手擺在胸前,
朝愛德溫點頭鞠躬,嘴角似笑非笑地上揚,愛德溫哼了一聲,把釘頭槌收起,坐
回王座,冷石也順勢回到了王座的旁邊。

  「你們對于貝爾做了什麼?」愛德溫問,揮了揮手讓畢爾苦拉下去包紮。

  冷石一愣:「于貝爾是什麼東西?」

  愛德溫哼了一聲:「爵士的兒子,他帶人去燒了埃容,然後被看起來似乎是
哥布林的敵人襲擊,全滅了。」

  冷石喔了一聲,露出笑容:「你說他們啊,依照指示,我們趁夜出兵,那些
白癡在森林裡吵吵鬧鬧的,還殺了一堆鄉下人,我們等到大部分的人都睡了,這
才出手夜襲,把他們全殺光了。」

  「把他們全殺光了?」愛德溫瞪大眼睛,「還有,你說指示是什麼指示?」

  「不就你派人來通知我們的?說那個什麼領主要出兵討伐蒙多夫,要我們幫
忙出手教訓教訓他們,殺掉也沒關係。」冷石笑道,「哥布林雖然沒用,但偷襲
可以說是他們少有的專長,那些豺狼人也是,煞利苟茲──就是不太說話的高的
那個──身手著實不錯,哥布林說他一個人就幹掉了十個人以上。還有剛才挑戰
你的那個畢爾苦拉……」

  愛德溫伸手制止冷石繼續:「等一下,派人?我派了誰來通知你們?」

  冷石一愣:「不就那個矮人?高瑞葛‧藍鬚啊。」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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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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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愛德溫屏退眾人,大廳的石門碰地闔上,過於興奮的冷石這才發現事情
不妙。

  「……藍鬚不是你派來的?」

  愛德溫搖頭。

  「……那些人不能殺?」

  愛德溫搖頭。

  冷石傻了半晌,接著暴怒:「高瑞葛騙我!」

  愛德溫嘆了口氣,整個人癱在王座裡頭。

  高瑞葛‧藍鬚的確和他,或者是說和他們的隊伍有著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

  高瑞葛‧藍鬚是罕見的矮人德魯伊。更精確地說,是一名苔原守護者。愛德
溫在成為神眼侍僕之後,以及認識帕斯卡與諾里安之前,曾經和高瑞葛‧藍鬚,
還有另外一名使雙刀的遊俠『孤鷹』西茅等三人一起冒險過,主要都在對付曙光
煉金術士。西茅後來受傷退休返鄉,而愛德溫結識了帕斯卡與諾里安,他們四人
共同行動過一陣子,但後來高瑞葛‧藍鬚藉故離開。雖然他說是另有要事,但應
該是認為諾里安與自己都是德魯伊,定位重複,而又不太可能拆散帕斯卡與諾里
安這對同鄉老友,於是選擇離開了隊伍。

  在那之後,高瑞葛也找到了自己的隊伍,高瑞葛的隊伍偶爾也會和愛德溫等
人共同行動,可以說是隊伍的合作夥伴之一。

  瑪希米蓮與柯洛特加入之後,這樣的關係也沒有改變,所以高瑞葛和聖騎士
和雙盾戰士也還算相熟。也因此,尼布格靈汀的決戰中,當藍鬚出現在鳥嘴醫生
的那方時,眾人才會一陣錯愕。

  鳥嘴醫生被打跑之後,高瑞葛自稱是受到鳥嘴醫生的心靈控制,而且還在瑪
西米蓮進一步攻擊愛德溫之前將她拉走,之後又在聖騎士前往耀堡自首後,先行
一步向愛德溫警告,愛德溫才得以逃過一劫,免得身為尼布格靈汀的英雄卻在酒
店裡頭被滅影者當作叛教者抓個正著的悲慘下場,並去了帕斯卡家裡避避風頭。

  現在看來,高瑞葛‧藍鬚的行動似乎並不單純。

  愛德溫搔著頭,摸不透藍鬚的真正意圖;冷石卻不斷咒罵著矮人,接著忽地
雙手抱胸:「我人殺都殺了,你怎麼辦?」愛德溫瞥了冷石一眼,她口氣聽來漫
不在乎,但眉頭緊皺,坐立難安,顯然是真心在為愛德溫的計畫擔憂。

  愛德溫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殺都殺了,我也不能怎麼辦。于貝爾呢?就
是帶頭的那傢伙,你們是把他抓了還是怎樣?」現場沒看到于貝爾的屍身,他還
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冷石拍手,叫來幾個哥布林,沒過多久他們便帶了一把劍柄處有著羽翼雕刻
的鋼劍,正是那把普瓦利耶家族的家傳寶劍。

  這把多災多難的劍,先是從老爵士手中被犬魔奪走,神林會打敗犬魔後,愛
德溫親自送去拉博厄,爵士的繼承人于貝爾收了劍,把愛德溫打入大牢,接著又
帶著這把劍屠殺埃容村民,最後被冷石率領哥布林大軍伏擊身死,沒想到繞了一
大圈,如今再次出現在愛德溫的面前。

  愛德溫接過寶劍,揮了揮手讓哥布林離開:「這下子可好,領主要來蒙多夫
收結婚稅,然後領主就死掉了。接著領主的兒子要來蒙多夫替爸爸報仇,然後他
就死掉了。一有什麼人要跟蒙多夫作對,倒楣事就會發生在他身上,你不覺得這
很可疑嗎?」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冷石有點委屈地說,「我哪知道藍鬚會害你。」

  愛德溫啞口無言,只能點點頭,知道這也不能怪冷石。畢竟藍鬚是朋友,換
作是他自己,多半也會著了高瑞葛的道兒,讓他在背後捅自己一刀。愛德溫心知
肚明,只是實在難以排解這股想要怨天尤地的負面情緒。愛德溫深深嘆了口氣,
把無奈吞入腹中:「算了,這事情怎麼了結,我再想辦法便是,總會有法子的。
對了,那些豺狼人哪來的?還有外面的巨魔是怎麼回事?」

  原本稍稍有些低落的冷石一聽,又高興了起來:「你那時候不是要我別殺光
哥布林,把他們通通變成理智之眼的僕人嗎?」

  「對。」愛德溫說。他最開始為了救出農夫的女兒瑪奧時,和冷石一起來到
這個割舌者部的哥布林巢穴,他們輕易地突破了哥布林的警備,打倒了哥布林的
薩滿首領。愛德溫一時興起,就強迫所有投降的哥布林信奉百眼的蓓,而這對天
性服從強者的哥布林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所以認真計較的話,『注目之眼』最初的信徒不是對愛德溫感激涕零的博杜
安或瑪奧,而是這群哥布林。

  離開前,愛德溫把冷石留下來指揮這一小搓哥布林,同時等待自己的後續聯
絡,只是自從神殿完成,愛德溫前往貝通內之後,他就一直忙碌到抽不出時間聯
繫冷石。

  冷石嘴角上揚,說道:「僕人這種東西就是愈多愈好,先前你說你要去別地
方,好幾天沒跟我聯絡,我就順手收服了附近其他幾個哥布林部落,還打敗了一
群豺狼人和巨魔,現在除了幾個規模較大的哥布林部落還不肯投降之外,這附近
的勢力都已經是理智之母的信徒了。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在地底深處還有發現
了一群黑銀矮人,我們可以一起去征服他們。」

  愛德溫瞪目結舌,他四處奔波、拋頭露面,幾乎就要率領農民起義,結果成
立教團之事依舊沒什麼進展,不料冷石在山裡靠著暴力打打殺殺,居然卻能快速
地擴張勢力。

  果然邪教組織不能靠一般的手法經營。

  「宗教對提升忠誠度還蠻有效的。」冷石好像能夠看到愛德溫瞪大的眼睛似
的,她朝愛德溫溫柔一笑,「我想,我們族裡以前就是缺少信仰心,才會被你們
輕易打敗。」

  愛德溫翻了個白眼:「才怪,你們被我們打敗是因為我們太優秀。」他接著
問道,「這裡到底有多少人?」

  冷石笑容一歛,卻張大嘴巴,雙手左右比劃,遲遲回答不出來,愛德溫正要
開口,一個聲音卻從角落傳來:「總計一千零九十三個哥布林、六十六頭座狼、
十一隻恐狼、七十五個豺狼人、七隻鬣狗、兩隻巨魔……愛德溫,你還真的是弄
出了個巨大的邪教組織。」

  百眼的蓓從角落的黑暗中現身,她沒聽到愛德溫回答,格格笑道:「嗯?還
是我該稱呼你愛德萊治?」

  兩人看向蓓──精確地說,冷石是露出牙齦,朝蓓發出呲牙裂嘴的聲音──
但那人形的理智眼魔卻像是冷石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無視她的反應,自顧自地走
向王座。

  對於鳥嘴醫生一役後就失去蹤跡的蓓,即使愛德溫在這大半個月來完全沒有
連絡,她也能夠像拜訪熟識的老友般,輕鬆地在這個哥布林洞穴裡頭找到自己,
然而愛德溫一點也不為此感到意外。

  愛德溫起身讓出王座,蓓看了看這不知哥布林從哪個農莊偷來的椅子,伸手
一指,在王座上變出一個柔軟的絲絨座墊和扶手,這才優雅地坐下。

  「沒有茶嗎?」蓓看向愛德溫。

  愛德溫沒好氣地回答:「沒有沒有!通通扔了!話說回來,你知道茶有多貴
嗎?」逃離尼布格靈汀後,愛德溫就把行李裡頭所有的食物包括行軍餅、肉乾還
有茶葉通通給扔了,說是沾染上下水道的屎味。

  冷石猶豫一下,從背包拿出了一個小鐵罐,正是愛德溫給扔了的那罐茶葉。

  「我撿回來了,其實東西都還能吃,不要這麼浪費。」冷石。

  「不要那麼浪費啊,愛德溫。」蓓說完,朝冷石點了點頭,沒有眼睛的冷石
居然也還以笑容,兩人瞬間拉近了不少距離。

  愛德溫接過茶罐,說起來這茶罐還是帕斯卡‧謝斯的。法師出身貿易城鎮尼
布格靈汀,對他這種城市人來說,午茶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愛德溫出身賽費隆
武人家族,長年接受滅影者教團的訓練,對這種來自遠東的舶來品並不熟悉,還
是和帕斯卡一起冒險之後才開始喝茶,只是帕斯卡小氣的要命,老愛把茶葉反覆
泡到沒有半點味道還在喝。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愛德溫苦笑,認命地開始泡茶,「我承受得了。」

  「哎呀,我對你的表現並沒有什麼不滿啊。」雖然看不到,但可以想見蓓藏
在紫袍深處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嗎?我以為你會更嚴厲一點。」愛德溫說,「畢竟我的工作應該是建立
眼魔教團,我不太確定這批哥布林和豺狼人能夠算數。」

  「建立教團的最終目的,還是在於獲得影響力,才能擁有足夠的力量避免末
日降臨。以影響力來說,當然還是更具智慧與統治力的人類為佳……不過擁有一
批哥布林信徒,無論如何不會是一件壞事,你可以對自己更有一點信心。」蓓說
著,伸出毫無血色的手凌空抓去。

  一陣紅黑色,又像烈火又像黑影的玩意在蓓的手中一閃而逝。愛德溫後退半
步。冷石看不到,但顯然也感受到了能量的波動,跟著後退幾步。

  「最近我明顯感覺力量更強了,小鳥兒躲的了一時,沒辦法躲一輩子。」蓓
愉悅地說道,「你比以前任何一個神眼侍僕都還要有行動力,我很看好你,愛德
溫。當然,也包括你,冷石。」

  愛德溫面無表情,心裡卻大吃一驚。

  愛德溫當然不會誤以為自己是唯一的神眼侍僕,他並不是為此吃驚,他是驚
訝自己聽到她提到『以前的神眼侍僕』時,自己居然會有忌妒的感覺。

  一直以來,蓓隱瞞著身為理智眼魔的事實,以「紫袍的蓓」的身分作為愛德
溫等人的指導者,雖然諾里安和帕斯卡多半不會承認,但打從一開始,他們的隊
伍就是依照蓓的指示四處降妖除魔,直到尼布格靈汀事件為止。

  眾人之中,唯一了解蓓的身分的,就只有愛德溫。

  如今確認了也有其他神眼侍僕在做著類似的工作,愛德溫心裡不免有點不太
舒服。其他的神眼侍僕都在哪?或者是說,他們還活著嗎?是同時代的人嗎?還
是幾百年前的人?話說回來,蓓到底活了多久?

  冷石受寵若驚,唯唯諾諾地說了幾句希望能早日向鳥嘴醫生尋仇之類的話,
愛德溫這才找到機會插口:「你自己有什麼計畫嗎?」

  「我們遲早會再碰上那小鳥兒的。」蓓說道,「我還在探查小鳥兒的行蹤,
打架鬥法他不是我的對手,但東躲西藏卻是他的拿手好戲。其餘的空閒時間,我
要不是去拜訪我的姊妹,就是在一旁瞧瞧我忠心耿耿的從僕們進展如何,看看他
們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愛德溫不太確定所謂的『從僕們』指的是自己和冷石,或是除了自己之外,
蓓同時還有其他的神眼侍僕。

  他給蓓遞上茶碗,同時壓下追問蓓關於那些姊妹的事情的好奇心:「你忠心
耿耿的從僕們昨天晚上不小心把附近的領主給宰了,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蓓呵了一聲接過茶碗:「沒想到你居然會向我求援。」

  「也不是求援,只是尋求你的建議。如果你不在這的話,我們還是得想辦法
解決。」愛德溫搖頭,接著開始解釋自己的打算,「大致上,我打算以領主之子
無故虐殺領民,施行暴政為由去申訴,給他們一點壓力,畢竟弄死領主的,確實
和領民無關。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要鬧到廢黜領主也是有可能。雖說這並不是我
的目的,但若能夠讓附近幾個村子的民心安穩下來,一方面讓這些村人感激我,
一方面也借助這些領民作為後盾,在城市裡取得一定的發言權,對之後的發展就
會有所幫助。」

  「聽起來你已經胸有成竹。」蓓滿意地點點頭,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
「拉博厄的普瓦利耶爵士,是貝通內男爵麾下的騎士,我可以促使男爵那邊放出
要派調查團過來的風聲,給拉博厄這邊施加一點壓力。但要怎麼了結這樁事情,
還是得靠你自己。」

  愛德溫聳肩:「那我就先代替蒙多夫還有埃容的人們感激您了。」

  百眼的蓓哈哈大笑,端起粗糙的鐵碗,仰頭一口飲盡,起身甩了甩袖袍,右
手籠袖揮道:「不用送了。」接著走向角落的陰影,就像來時一般迅速,無聲無
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為進一步了解這個冷石一手打造,以哥布林為核心的地底王國,愛德溫留下
來參加哥布林晚宴。

  除了必要的守衛,幾乎各部族的大小頭目都列席大廳,接著一次二三十名哥
布林,依照順序進入大廳晉見嘴巴怪物大人,嘴巴怪物大人則賜予各頭目酒食。

  愛德溫不時試著威嚇這些哥布林,從中挑選意志力比較強大的個體,打算把
他們培養成儲備祭司,結果數量實在屈指可數。不過他驚訝地發現,由於某些不
明的原因,魔眼之僕部族的哥布林之中,抗拒威嚇的能力顯然比其他部族好上一
些。

  所謂的魔眼之僕部,正是那群頭頂會畫上紅色魔眼的哥布林,也就是當初抓
走瑪奧的那個部族,原本有著霸氣的名字叫作割舌者部,只是他們沒割成舌,反
倒成了嘴巴怪物的手下。割舌者部的薩滿兼酋長敗死之後,愛德溫指派全族最強
的戰士布努約──他接了冷石三斧,在第四招才被冷石踢飛──為新任酋長。

  晚宴中提供的食物異常的多彩多姿,顛覆了愛德溫對哥布林飲食的偏見。濃
湯裡有肉有菜,多虧他們襲擊了于貝爾的營地,新獲得了大量的馬肉,否則愛德
溫將會吃到以蛙肉、兔肉、鳥肉以及其他不知名的肉類,更別提那有如指頭粗肥
的蠕蟲和蟲蛹;蔬菜則以從附近莊園偷盜來的捲心菜為主,加上其他野生山菜,
還有一些地底世界特有的苔癬與蕨類。

  不事生產的哥布林與豺狼人,尤其是他們現在成長到有上千人之眾,要讓他
們乖乖待在地底,不去襲擊掠劫附近的人類聚落簡直是癡人說夢。

  喝著不知哪偷來,沒有加入香料的發酸過期麥酒,愛德溫一面給冷石制定著
中短期的工作。

  老實講,愛德溫心目中管理這些哥布林的最佳人選,原本是高瑞葛‧藍鬚。
身為苔原守護者的藍鬚,對地底世界知之甚詳,能充分發揮他的知識;其次,高
瑞葛曾經漫遊黑暗地底世界,能夠理解那些怪物們的思想,能夠扮演絕佳的橋樑
角色;第三,也是冷石無法辦到的,就是藍鬚能夠出現在人類聚落中而不會引起
恐慌。

  要找到比藍鬚更適合的人選實在是難如登天,愛德溫原本下一步就是要去尋
找高瑞葛‧藍鬚,說服他加入自己的陣營,但在藍鬚敵我不明的如今,也只好讓
冷石繼續操作下去。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不染指地表世界,我們可以在地底隨便發展?」石盲
蠻族難以置信地說,她原本以為這次誤殺于貝爾,也讓自己失去愛德溫的信任。

  「嗯,你先前提過的黑銀矮人部落,去調查出更多的情報,等到你覺得發動
攻擊的時機到了,我會過來和你們一起出征。在那之前,你先好好訓練那些被選
出的儲備祭司,神術的使用無法強求,但你可以鍛鍊他們的肉體,讓他們不要那
麼容易死掉。訓練得差不多之後,也可以向其他的地底部落開戰,不用刻意休養
生息,但也不要發展太過迅速,免得和人類起衝突。」愛德溫看向大廳裡吵吵鬧
鬧的各族酋長、首領,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只會打打殺殺,不讓他們做這些事
情,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群眾很快就會潰散。如果要讓他們能夠和地表的人類在
最低限度地共存,還需要在文化上做更多的努力。」

  「文化是什麼東西?」冷石問。

  愛德溫想了想,道:「好比人類會願意種田、狩獵、捕魚,他們會靠自己努
力換取糧食,但哥布林和豺狼人只會搶奪別人的收穫。」

  冷石搖頭:「哥布林也會狩獵和採集,和我們差不多,有的石盲蠻族甚至還
會養地底牛。」

  愛德溫不得不表示同意:「但掠奪的行為還是更為常見,因為這就是他們的
文化。」

  「那你要怎麼改變他們的文化?」冷石不置可否。

  「可能要導入獎懲制度。」愛德溫思考,「像是你接下來在地底的戰爭,需
要建立起有效而公正的獎勵制度,啊,長遠來看也得導入貨幣制度,才能以貨幣
作為基礎進行犒賞,不過在那之前就先獎賞實體的事物吧。」

  冷石嗤了一聲:「貨幣要用來幹嘛?難道你要哥布林去市集買東西?」

  愛德溫白了冷石一眼,接著發現冷石根本看不見,不禁啞然失笑,又喝了一
口麥酒:「所以才要教育他們啊,好比說……哥布林都是愛喝酒的,但他們不懂
釀酒……」

  冷石打岔道:「有的部落是會釀酒的喔,只是你應該不會想要知道他們怎麼
釀就是了。」

  愛德溫一愣,忽然覺得自己口中的麥酒有點噁心,一陣反胃,連忙轉頭把酒
吐掉。他抹了抹嘴巴:「總之,我們可以先讓他們嚐嚐真正的好酒是什麼味道,
譬如說,他們建立戰功後,表揚時就賞他們喝紅酒,把紅酒塑造成只有建立功勳
的受賞者才有資格喝,先建立起紅酒的價值,然後再公布用多少貨幣可以換到紅
酒,慢慢就會讓他們願意使用貨幣去獲取紅酒。這樣的方法,我們就先從飲食下
手,改變他們的飲食習慣,進而改造他們的文化。」

  冷石抱胸思考了好一會,才回答道:「我大概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我很懷
疑效果。豺狼人頭腦還比較好,這些哥布林……就只是愚蠢的哥布林。」

  愛德溫用手指敲了敲腦袋:「所以才要由頭腦好的我們去管束他們啊。」





  *    *    *    *    *    *    *  





  回到蒙多夫已經是深夜,守在村口防馬柵旁,手持釘耙和長柄鐮刀的武裝農
民一看到是愛德溫,連忙把他請入村議事廳。

  短短一兩天,生活一成不變的村子卻發生了各種變化,不安的情緒幾乎要蓋
過僅存的理智。

  「愛德萊治大人!」看到愛德溫出現,蒙多夫的村人甚至還有感動落淚的。

  議事廳內都是蒙多夫的長老,說是長老,其實和年紀並無太多關係,主要還
是村裡較有見識的人,包括了退休的尼布格靈汀警備隊隊員蒂埃里、住森林邊上
的獵戶代表洛克,擁有最大田地的農夫埃內斯也帶隊從廢棄神殿回來村裡,除此
之外也有幾名不認識的人。

  「跟您介紹,這幾位都是埃容的長老們。」埃內斯說,「這位是『光頭』伯
納,這位是附近幾個村裡唯一擁有水車的磨坊主人伏爾伯。」

  愛德溫點點頭,發現眾人都在看他,便開口道:「我找到了這批襲擊了于貝
爾的哥布林的蹤跡,估計人數有兩百人以上,比先前抓走瑪奧的哥布林群龐大許
多。」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愛德溫繼續道:「這種數量的哥布林已經不是我一個人
能應付得來的,甚至說,光靠拉博厄恐怕也沒有辦法,需要貝通內男爵介入才有
可能。」

  村人們七嘴八舌,愛德溫讓他們充分抒發自己的想法之後才說道:「我想我
們蒙多夫,還有埃容兩村人民,需要正式向拉博厄派出請願團。

  「希望拉博厄的人聽得進去。」蒂埃里嘆了口氣,「關於于貝爾‧普瓦利耶
爵士的下落,我們沒有能夠找到于貝爾的遺體,就算部分也好,但還是沒有任何
發現,我想于貝爾多半已經不幸喪生了。」

  「諸神在上!」除了洛克之外的眾人一陣驚呼,看來蒂埃里一直瞞著村人這
個消息。

  「連軍隊都敢攻擊,這些哥布林要是攻擊村子那該如何是好?」埃容的長老
伯納問道,他的恐懼讓眾人紛紛變色。

  「短短幾天領主接連暴死,」埃內斯發著抖說:「普瓦利耶家族該不會是被
詛咒了吧?」

  愛德溫清了清喉嚨,制止了恐慌的眾長老:「這只是不幸事件的連續發生罷
了,首先是尼布格靈汀的犬魔逃到這裡,導致疏於防備的老爵士不幸身亡,而急
於為父親復仇的于貝爾,帶著少數的士兵急急忙忙離開,不幸地被湊巧出門掠劫
的哥布林部落逮個正著。這只是不幸的連續發生罷了,當然不是什麼詛咒。」

  愛德溫見眾人平靜了下來,便繼續說道:「正如我先前所說,我們需要派出
正式的請願團去一趟拉博厄,好好把事情解決。」他看了看埃容的人們,「兩村
的村長都還留在拉博厄,我建議我們這邊再各派出兩位長老,和我一起前往拉博
厄。」

  埃容的磨坊主人伏爾伯問道:「老爵士和于貝爾全都死掉了,我們的新領主
會是誰?」

  蒂埃里抓了抓鬍子:「于貝爾是老爵士的長子,于貝爾雖然成親了但還沒有
子嗣,我想繼承人多半會是于貝爾五歲的異母弟,這樣的話,管事的多半會是于
貝爾的後母吧?」

  伯納點頭:「也有可能是老爵士的弟弟。」

  愛德溫想了想:「我們先與老爵士的繼室溝通吧,以埃容的人民無故遭受于
貝爾屠殺為主,名義上是去陳情,實際上是去告發于貝爾的惡行,這部分就需要
麻煩伯納先生和伏爾伯先生兩位了。」

  兩人對看一眼,想起被屠殺的親朋好友,眼眶泛紅,用力地點了點頭。愛德
溫滿意地轉向蒂埃里:「我們蒙多夫這邊,就讓蒂埃里和埃內斯作為代表吧,我
們主要是作為證人去協助伯納和伏爾伯闡明狀況,同時控告于貝爾無故鞭打、收
押村長于爾班先生。大家不用擔心,我也會正式以『神眼之僕』修道司教的身分
全程陪同各位。」

  愛德溫說著,嘿了一聲:「畢竟我也要控訴于貝爾無故監禁神眷者呢。」

  於是次日,表面上以伏爾伯與蒂埃里等四位村長老為首,實際上由『注目之
眼』菲莎蒂卡的侍僕愛德萊治所率領的蒙多夫─埃容請願團,浩浩蕩蕩地由蒙多
夫出發。請願團主要成員是蒙多夫與埃容的長老們,還有在混亂中失去親屬的遺
眷們,再額外加上『神眼之僕』的修會成員。

  愛德溫的小小修會,除了魯本和克萊兒之外,這次新編入了兩位新的成員:
洛普的兒子保爾,還有出身埃容的奧蒂兒。奧蒂兒是埃容與蒙多夫首富,磨坊主
伏爾伯的女兒,知書達禮。

  雖然都是村婦們花了一個上午急就章趕出來的,但看到一群少年少女穿上繡
了『注目之眼』的白衣,乍看之下頗為有模有樣的德性,愛德溫心中還是滿懷成
就感。尤其是冷石在地底發展的異常迅速,他可以說是被冷石給比了下去。如果
不再努力一點,恐怕也不配作為冷石的『狩獵夥伴』平起平坐,遲早會被那傢伙
瞧不起。

  請願團中午過後才抵達拉博厄,所幸本日並無集市,人潮還不算多,但一行
人總數多達十多人,就算把『貪杯蜜蜂』整間包下來也住不下。被留在拉博厄的
洛普和班札明很快就來和眾人會合,他們已經退了貪杯蜜蜂的房間,目前留在牧
者神殿陪受傷的村長于爾班。

  愛德溫想了想,讓奧蒂兒和魯本去公平紳士的神殿詢問,果然黃金之翼騎士
團的主祭梅列坦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還邀請長老們與愛德溫共進晚餐。

  而為了以防萬一,愛德溫也特地給一眾少年少女們惡補相關的知識。

  「我以為去找牧者收留會比較好呢。大家都說牧者慈悲為懷,感覺會比較友
善。」克萊兒提問。

  愛德溫點頭:「比起牧者,公平紳士作為貿易之神,祂的神殿不僅僅是侍奉
神之所在,同時也招待往來行商,甚至是作為大貨買賣的交易所,所以接待外地
人是習以為常,他們也藉著接待旅人的機會,和他們換取最新的消息與情報。」
愛德溫轉向魯本,「記得我之前跟你們講過的黃金之翼的故事吧?貿易之神蔑列
並,他的教團就叫作黃金之翼騎士團。」

  魯本還沒回答,保爾疑惑地問道:「但是我根本一個騎士都沒有看到啊?」

  「觀察得很好。」愛德溫解釋,「黃金之翼騎士團,起初是由伊勒里亞帝國
成立的宗教騎士團,名稱就是取自傳說中的黃金之翼。他們原始的任務,是在卡
蘭涅作戰,從蜥蜴人強盜手中保護真神信徒。他們一度是海上的霸者,統治著濱
海境的廣大領地,與其說是騎士,他們搞不好更像是水手。」

  「你是說像干河的貿易船上那種水手?」奧蒂兒問。

  愛德溫揚了揚眉:「差不多吧,只不過干河的河川貿易用的是小型平底船,
逆流而上靠的是槳手,但黃金之翼用的是巨大的三桅大帆船。黃金之翼騎士團建
立的貿易帝國蓄積了大量的財富,只是最後被拜斯它帝國吞併,逐漸世俗化,最
後在賽費隆人入侵時被消滅。」

  「被消滅了?」魯本問,「可是現在不是還有嗎?」

  「嗯,大概在七八十年前,卡蘭塔尼亞還是個獨立的侯爵國的時候。當代的
安南地侯爵,「勇敢的」路威希二世,靠著靈活的婚姻外交,最終兼併了卡蘭塔
尼亞。路威希和他的子孫們都和烏姆地大公作對,他的孫子,「好人」杜布利一
世宣稱他找到了失蹤多年的黃金之翼,以此為由重新建立了黃金之翼騎士團。雖
然一樣崇拜貿易之神蔑列並,也同樣尊崇公平自由的貿易活動,但實際上和古代
的黃金之翼騎士團只是名字相同的兩個不同組織。」愛德溫說。

  忽然遭到如此龐大的訊息量排山倒海般地襲來,眾人都沉默了下來。過了好
一會,保爾才開口道:「所以他們雖然是騎士團,但其實根本沒有騎士,只有衰
手?」

  「是水手。」愛德溫糾正道:「安南地原本根本是個內陸國,是得到了卡蘭
塔尼亞之後才擁有勉強算是海岸線的國土。起初沙蘭斯諸國與拜斯它的貿易是經
由文海進行的,但在一連串的獅鷲戰爭期間,文海隘口封閉,所以卡蘭塔尼亞順
勢而起,成了新興貿易重鎮。杜布利一世之所以會重建黃金騎士團,主要還是想
藉著戰爭的契機,大力發展卡蘭塔尼亞的貿易。」

  坐立難安的魯本逮到空檔,立刻叫道:「我知道獅鷲戰爭,拜斯它的『瘋太
子』率領賽費隆蠻族軍在各國燒殺擄掠,最後是天下第一的文海『天騎士』打敗
了『瘋太子』,才讓沙蘭斯回復和平。」

  愛德溫白眼以對。不過他沒有挑明自己就是魯本口中的「蠻族軍」二代。

  「瘋太子」是沙蘭斯世界對法拉瑞‧羅爾哈曼的稱呼。太子麾下的軍隊,稱
呼自己的指揮官為「寶劍太子」法拉瑞,並認為太子才是拜斯它帝國的正統繼承
人。只不過換成在沙蘭斯人的眼中,寶劍太子就從英明神武的遠征軍統帥變成嗜
殺成性的蠻族軍頭目。愛德溫想到瑪希米蓮對待自己的方式,不禁對寶劍太子感
到同病相憐。

  愛德溫想了想,說道:「魯本說的那是『第一次獅鷲戰爭』,是沙蘭斯諸國
與拜斯它帝國之間延續了五十年的漫長戰爭,之後還有『第二次獅鷲戰爭』,寶
劍……瘋太子率領遠征軍反攻拜斯它,但對卡蘭塔尼亞影響最大的,還是『第三
次獅鷲戰爭』。」

  「瘋太子自刎後,原本被奧克薩人佔領了大半領地的安南地收復了卡蘭塔尼
亞,接收了大量的拜斯它遠征軍留下人的物資,加上在『第一次獅鷲戰爭』靠著
貿易累積的財富,侯爵杜布利二世也想要稱王稱霸,最終掀起了另一場戰爭。」

  眾人紛紛點頭,安南地侯爵掀起的戰爭,世稱「第三次獅鷲戰爭」。這場戰
爭的終結,只不過是十年前的事情,他們童年可以說就是在這場戰爭中長大的。

  「我爹就是因為尼布格靈汀的人大多被徵招去打仗,所以才會去城裡當警備
隊。」魯本說。

  克萊兒瞟了奧蒂兒一眼,說道:「父親說過,老爵士那時也有率軍去安南地
打仗,那段時間都是老爵士的弟弟代行領主職務。」

  「我還記得那時候大多數的穀物都被徵用了,在我們家剛磨好的麵粉,馬上
就裝上牛車,一車一車運往河港,沿著河往北方送去。」奧蒂兒回憶道,「那時
候埃容的人幾乎沒什麼東西吃,才會把用來餵牲口的馬鈴薯當作食物。」

  保爾嘴巴一開一合,有點結巴地說道:「牛、牛羊……都被領主徵招去了,
我們家的馬也全被領主搶走了。」

  愛德溫拍拍保爾的肩膀:「隨著安南地戰敗,卡蘭塔尼亞再次獨立,黃金之
翼騎士團也趨於低調,不過在境內還是到處可見公平紳士的神殿就是了。總之,
旅行途中如果碰到找不到下榻處的狀況,貿易之神的神殿將會是你們可以嘗試的
地方。」

  接待的宴會,就辦在神殿主祭的私人餐廳裡頭。

  主祭梅列坦一見到愛德溫,便親熱地邀請他坐在右手邊的賓位首席,幾位村
長老們自然是一致同意。

  愛德溫替眾人介紹完後,話鋒一轉,開始說起本次大張旗鼓來到拉博厄的用
意。地方的穩定對於商業的繁盛再也重要不過,梅列坦認真地聽了蒂埃里和伏爾
伯的敘述,不住搖頭嘆息。愛德溫看兩人說話有條有理,情理俱備,陳述村人無
故受罰的同時又不會過於咄咄逼人,顯見讓他們不斷練習的苦心果然奏效,不禁
心底萬分欣慰。

  「但願公平紳士保佑各位,讓各位能取得公正與公義。若有什麼我能幫上忙
的地方,還請不要客氣,儘管讓我知道。」梅列坦友善地說,但愛德溫哪聽不出
來這只是客套話,於是向蒂埃里點了點頭,讓他拿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交給站
在一旁侍候的神殿服事。

  梅列坦從服事手中接過木盒,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是個做盾牌樣的護符。

  梅列坦看向蒂埃里,愛德溫替他回答道:「這是防禦護符,感謝主祭大人允
許我們在這暫住,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梅列坦一聽是魔法護符,眼睛登時發亮,雖然不算非常貴重的東西,但一般
小鎮的主祭要擁有這樣的東西也並不容易。一個最簡單的防禦護符,要價也在千
枚盾尼以上,這樣的東西翻遍了埃容和蒙多夫也找不到。當然,這是愛德溫從自
己的裝備中貢獻出來作為公關用的禮物。

  「只要你們開口,黃金之翼騎士團一定作為各位的臂膀,為各位的苦難盡一
份心力!」梅列坦義正嚴詞地說。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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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定正事,貿易之神的拉博厄主祭興高采烈地拍拍雙手,服事便迅速地端上
第一道菜。放在梅列坦面前的。是炸肉丸佐芥末醬,梅列坦拿去了自己的份後,
服事再將大盤一一放到賓客前以供取用。

  「嗯!這是用『瓦洛良』醃過再炸的野豬肉丸!」愛德溫嘗了一口,大聲讚
道,「濃郁的野味在香比亞紅酒溫煦的浸燉下變得柔軟,精瘦的野豬肉和刻意剁
成較大顆粒的豬皮混和的比例也是恰到好處,堅韌又有嚼勁。」

  梅列坦見愛德溫識貨,笑得合不攏嘴,忙要幾位長老不要客氣。他們雖然沒
辦法像愛德溫做出那樣的品評,但也是紛紛竭盡所能地大讚美味。眾人還陶醉於
彈牙的野豬肉丸時,緊接著雞肉湯與炸餡餅又跟著上桌。

  梅列坦期待地看向愛德溫,愛德溫笑了笑,切開肉餅送入口中:「嗯,這囊
袋應該是羊膀胱吧?裡頭的內餡是用羊肉、雞蛋、丁香,酸的味道應該是醋栗,
甜的是棗子和麥芽糖,所有材料先炒再煮,才會讓羊肉緊實之餘又充分入味。」

  梅列坦大喜,頻頻向眾人敬酒。桌上提供的是迦蘭名物『翻滾獅子』紅酒,
翻滾獅子原本是麥酒,淺嚐之下,和一般的麥酒沒有什麼差異,其特別之處在於
迦蘭是貓族之鄉,貓族的釀酒人在酒中加入了貓薄荷和甜菜根,一方面大大提升
了口感,一方面也讓貓族對此酒款愛不釋手。一些精明的商人將這配方也用在紅
酒上,據說有提振食慾、幫助消化以及解除壓力等作用。寶劍太子法拉瑞十分喜
愛翻滾獅子,當年也正是賽費隆遠征軍將翻滾獅子帶到沙蘭斯貴族的餐桌上。

  「您的大廚,該不會是賽費隆人吧?」愛德溫放下酒杯問道。

  主祭嘆服地連連點頭:「愛德萊治祭司真是見多識廣!正是我從萊茵微亞聘
來的!」他忙要服事去把大廚請出來,果然是一個身材高胖,滿臉鬍子的賽費隆
人。

  見到老鄉,愛德溫隨口用賽費隆語稱讚幾句他的手藝。那廚子聽見鄉音,也
熱情地感謝貴客的賞識。梅列坦不知賽費隆語其實是愛德溫的母語,還道他當真
博學多聞,無所不知,極為佩服。自己的廚子的手藝讓賓客大讚美味,梅列坦自
己臉上也是更為添光,心情自然好上加好。

  「今日真是太開心了。」等廚子離開,梅列坦主祭看向四位長老,「我和各
位可以說是相逢恨晚,你們村裡能有愛德萊治司教大人的守護,想必之後一定是
欣欣向榮,繁榮指日可期!不知道你們村裡有什麼特產或產品嗎?如果有任何合
作機會的話,我們黃金之翼騎士團可以用最好的價格、最低的抽成收購,有各種
需求,我們也願意給村子最好的折扣。」

  四人對望一眼,光頭伯納說道:「產品……我們也就只會耕田,特產就是小
麥、大麥和黑麥。」埃內斯補充:「還有青豆。」

  無視梅列坦尷尬的表情,伏爾伯接口道:「我們的收穫裡頭有一半要上繳給
領主,剩下的一半裡頭,部分還要留作來年的種子,剩下的別說是賣錢了,連自
己吃都不太夠。」

  蒂埃里跟著說:「聽說在我們父祖的時代,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農民們不
僅每年都有盈餘,多餘的穀物還能賣去海地和安南地。哪像現在,進口的穀物那
麼便宜,就算是有多餘的可以賣,也賣不了太多錢。」他看向梅列坦,「主祭大
人,您是商業之神的跟隨者,一定理解這個問題吧?為什麼會有這麼便宜的穀物
賣進卡蘭塔尼亞呢?領主難道不能禁止進口、保護本地的農民嗎?」

  梅列坦苦笑,反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的莊園,小麥的收穫,是種子的幾倍
呢?」

  幾名村代表對看一眼,每年產量最高的埃內斯說道:「四到五倍左右吧。」
蒂埃里點頭表示同意。

  梅列坦點頭:「你們知道嗎?拜斯它的小麥,收穫是種子的八到十倍。」他
制止了驚呼的兩位村長,繼續說道,「可能是農業技術和氣候的不同,拜斯它的
農業比我們發達許多,不要忘了,卡蘭塔尼亞南臨珍珠海,擁有充沛的灌溉水源
與溫暖的氣候。我們尚且如此,你說那些更加內陸,寒冷乾燥的沙蘭斯諸國,會
是什麼情形?他們的產量只有可憐的兩至三倍。」

  伏爾伯與埃內斯臉色慘白,難以想像內陸的農民到底該怎麼過活。

  梅列坦說道:「第一次獵巫戰爭時,烏姆地大公對法茲實施了貿易制裁,法
茲之所以能夠以一國之力與全沙蘭斯世界對抗,就是因為拜斯它穀物源源不絕地
從文海供給法茲大公國。之後的獅鷲戰爭,拜斯它也是基於豐饒的物產,才能在
大多數時間內佔據上風。正如你們說的,大量便宜的拜斯它小麥從塔萊進入卡蘭
塔尼亞,其中絕大多數銷往內陸的海地、龍眠地或是安南地與薩斯提海姆,真要
說的話,卡蘭塔尼亞受到便宜穀物的影響已經是最小的了。」

  伯納苦著臉說道:「村裡偶爾就會有人說要放棄農地,去城市找工作,他們
都說在塔萊作碼頭搬運工,努力工作三個月,就比我們工作一年的收穫還多。如
果不是拋棄田產還得支付領主一大筆的稅金,我看所有人都想跑了。」

  「三個月就比一年還多,肯定是沒那麼誇張。」梅列坦揮手道,「但城市裡
工作也是有限,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技藝,光是出賣勞力,想在城市生存也沒
那麼容易。諸神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安排,各位該作的就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
份內的工作,敬業樂群,也是榮耀諸神的重要一環。」他看村人們無奈地點頭,
便轉向愛德溫,想獲得他的同意。

  愛德溫唔了一聲:「不過我倒覺得,讓更擅長務農的人去務農,倒不失為一
個合理的作法。啊,我並不是說我們卡蘭塔尼亞的農夫比不上拜斯它的農夫,而
是在眾多條件綜合下,總之結果是拜斯它的產能是我們的兩倍左右。既然如此,
就應該讓他們去種田,我們去作一些其他更有價值的事。除非哪天氣候改變、技
術提升、或是我們的土壤變得更肥沃,種種因素讓我們卡蘭塔尼亞的產能更勝拜
斯它時,那我們才有耕種的意義。」

  埃內斯瞠目結舌道:「是要我們全都放棄種田的意思嗎?我聽說比較北邊的
聚落的確很多開始不種小麥,開始種葡萄釀酒或是只種甜菜根了。」

  梅列坦想了想後點頭道:「愛德萊治大人所說,正隱隱符合了貿易的本意,
讓各地擅長某事的人專作某事,再由商人搬有運無,讓眾人以最大的效益獲得生
活所需。不過要讓大家放棄田地可是事關重大,各位還得從長計議才是。」

  愛德溫搔了搔頭:「我也只是剛才聽說拜斯它的產能遠勝我們,這才有的想
法。」他向伏爾班及蒂埃里低頭道,「老實講我這輩子還沒有下過田,實在不應
該對你們的工作擅自提出想法,還請兩位原諒我的僭越。」

  「愛德萊治大人千萬別這樣說!」蒂埃里連忙揮手,「我知道大人都是為我
們著想。」

  伏爾伯點頭:「只是打個比方,如果真的讓擅長種小麥的人去種小麥,我們
不種穀物,吃便宜的拜斯它小麥,那我們擅長的是什麼?我們之後要靠什麼過活
呢?」

  愛德溫為難地道:「以何營生?這可能還需要和各位村人們商量,找出除去
種田之外更適合村子的生存之道了。」

  聽到向來能給村人提供解決方案的愛德溫也沒有真正能夠改善村人處境的辦
法,四名村代表們也不禁沮喪了起來。好在第二道主菜就此登場,緩解了氣氛的
沉重。

  濃郁的葡萄酸醬隨著熱氣溢滿餐廳,盤中的是豪邁地切成幾大塊的鱘魚。鱘
魚表面無鱗,肌間無刺,只生軟骨,肉質細緻鮮美,是杜布利二世最喜愛的盤中
佳餚。

  愛德溫吃了口鮮嫩的鱘魚,重重地嘆了口氣:「廚師之所以會使用酸醬,最
初只是想要壓過魚肉變質的怪味。但這鱘魚入口即化,極為新鮮,想必就算是生
吃也沒有問題。醬汁酸中帶甜,應該是用橄欖油、葡萄汁和莓果還有醋調製而成
的吧。這道菜料理的手藝已經值得讚許,但更難得的是鱘魚如此新鮮!」愛德溫
雙手舉起酒杯,朝梅列坦致敬,乾了一大口翻滾獅子。

  「鱘魚是貴為伯爵都願意重金買下的美味珍品,一般捕到就是拿去醃漬,這
條鱘魚是早上廚子用四十枚第奇從漁夫那買來的,這麼新鮮的鱘魚,可是連內陸
的貴族都難得吃到的逸品!」梅列坦主祭見到村人們難以置信的表情,更是得意
非凡。一般的農村人口,五十枚第奇就能過一年,實在難以想像用四十第奇買一
條魚的概念。

  愛德溫忙著把吸滿醬汁與魚湯的蔥白和洋蔥塞入口中,忽地放下刀叉:「你
們怎麼不養鱘魚呢?」

  梅列坦問道:「什麼?」

  「不是說你。」愛德溫向蒂埃里說道,「你們瞧瞧,你們平常沒什麼機會吃
魚對吧?就算只是鹽漬鯖魚或鱈魚也要好幾枚銀幣,那差不多都是你們一兩天的
勞務工資所得,如果可以養鱘魚來賣,就算沒有沒有碰到梅列坦主祭大人這樣的
好主顧,一隻能賣四十枚第奇這種好價格,但賣個五枚十枚第奇,應該也不是太
困難。」

  伯納苦著臉道:「說來容易,要給鱘魚吃什麼?」

  「麥糠啊!」愛德溫說道,轉向梅列坦,「主祭大人,那些拜斯它進口的小
麥,有沒有辦法買到還沒精製的?」

  梅列坦一愣,想了想回答道:「大部分都是經過脫粒的麥粒,只有作最基本
的把麥穗去掉,這樣重量才不會太輕。在塔萊有一些靠風力的磨坊專門買拜斯它
小麥來輾磨,再製成麵粉賣去內陸,不過應該也可以買到尚未輾磨的麥粒。」

  愛德溫點點頭:「我不是務農的,也不懂鱘魚,只是提出個想法討論看看。
反正進口的拜斯它小麥又多又便宜,我們不如找個水利充沛、船運發達的地方,
最好也在干河支流沿岸,小麥可以直接用河船運到那裡,然後我們用水車磨坊加
工作成麵粉,打下來的多餘麥糠,我們就拿去作成魚飼料。」

  伏爾班接口道:「麥糠也能作肥料,鋪到休耕的土地上,明年會變很肥沃!」

  蒂埃里拍掌道:「把麥糠和麥梗鋪到果樹下,也能給果樹保暖、維持土壤的
水分!只是以前我們自己產量都不夠,麥糠麥梗都是拿去給牲口吃了,沒有多餘
的能做這些事情。」

  「給牲口吃也不錯!大量的麥糠也可以用來發展畜牧,除了肉之外,也可以
生產起司等乳製品,無論怎樣,都會比單純的穀物更具經濟價值。」愛德溫說,
「不過我是認為至少要讓村人在穀物上能夠自給自足。要上繳的部分,我們可以
用其他的物產替代,最好仍保持部份的人力繼續種植各類穀物,不要讓食糧完全
都靠進口,以免局勢又有改變,貿易被影響只是收入減少,食糧的供給要是出問
題,可是會餓死人的。」

  村人們愈討論愈興奮,梅列特似乎也嗅到了獲利的機會,甚至還提出了以村
為單位提供貸款的服務,宴會延續了三個多小時,眾人才意猶未盡地和梅列特告
辭。伏爾班和埃內斯正在興頭,決定轉移戰場繼續討論,愛德溫不懂農務,自是
插不上嘴,倒是要蒂埃里馬上派人去分別去尼布格靈汀和塔萊,多方收集拜斯它
小麥貿易以及鱘魚養殖的情報。

  用腦過度之下,愛德溫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帶領魯本等人進行晨禱後,光
頭伯納回報,老爵士的遺孀普蘆茵‧普瓦利耶,將在下午接見埃容與蒙多夫的眾
人。愛德溫讓保爾和魯本去牧者神殿請來了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于爾班和柯林兩位
村長,一行人準時地抵達爵士的宅邸。

  與上次類似,他們還是讓請願團等了十來分鐘,擺足了架子,這才招喚眾人
入廳。

  「埃容的村長柯林及村代表伏爾班與伯納、蒙多夫的村長于爾班及村代表蒂
埃里與埃內斯、還有神眼之僕修會的愛德萊治及眾修士,覲見尊貴的若富瓦‧普
瓦利耶爵士。」侍從喊道。

  「上來見過若富瓦‧普瓦利耶爵士。」愛德溫聞聲看去,黃金之翼騎士團的
梅列坦主祭就站在王座旁邊,看來他是小爵士的首席顧問,梅列坦向愛德溫眨了
眨眼。他旁邊是牧者的司牧碧翠絲,同樣以宗教代表的身分,作為領主的顧問參
與政事並輔佐領主,出席了這場覲見。

  本次是正式請願,和上次愛德溫連夜硬闖的狀況不同,除了爵士的家臣、政
務顧問盡皆列席之外,還有許多鎮上各行業的代表人物與會,更開放給一般民眾
進場參觀。

  普蘆茵懷裡抱著一名幼童,瞪著好奇的雙眼看向眾人,于爾班與柯林對看一
眼,雙雙向前,帶領村人們朝幼童深深鞠躬,一旁的愛德溫則是依照侍神者的禮
節向幼童低頭致意。

  那孩子給眾人嚇得不知所措,普蘆茵正要開口,站在一旁的一個粗豪大漢卻
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用多禮,小若富瓦也還沒有正式繼承爵位,大家隨意便是。」那粗豪大
漢穿著紅色的法奧絨布剪裁的前開襟長身外袍,裡頭則是高領高腰的白色長衫,
配上貼身的短褲以及其下的綠色合身長襪。他那幾乎開到耳朵下緣的誇張高領上
繡著綠色白色的普瓦利耶家徽。

  愛德溫前次覲見于貝爾時沒看到這人,但他顯然是雅翰‧普瓦利耶老爵士唯
一的弟弟,死去的于貝爾與年幼的若富瓦的叔父,路道維‧普瓦利耶。

  給路道維搶先發言,抱著小若富瓦的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敢怒不敢言,只
得點頭道:「正如路道維所說,適逢不幸,若富瓦尚未繼承爵位,禮數什麼的一
切從簡即可。」

  看來,普蘆茵沒有能夠順利地鞏固小若富瓦的繼承權,路道維趕回拉博厄之
後,霸道地搶去了主導權。

  「見過普蘆茵‧普瓦利耶夫人。」愛德溫無視路道維,向普蘆茵開口道,「
想必夫人已經讀過我們埃容與蒙多夫兩村的陳情書。正如我們先行的使者給您送
來的陳情書所說,于貝爾大人在埃容遭遇哥布林襲擊,部隊全軍覆沒,我們在現
場沒有找到任何存活者。」

  普蘆茵還沒回答,路道維卻大聲嘆息:「兄長英明蓋世,于貝爾也是年輕有
為,不料卻接連遭遇不幸,但幸有塔里法拉的眷顧,兄長還有小若富瓦能夠繼承
家業,也還有我會在旁輔佐,相信普瓦利耶家族必能走出悲傷,再次昌盛!」路
道維說完,朝象徵戰神的西方恭敬地行了個禮。

  他這一陣搶白,顯然是不把普瓦利耶夫人放在眼裡。愛德溫對這些鄉下仕紳
圍繞著蠅頭小利的權力鬥爭毫無興趣,原本還希望他們最好爭個兩敗俱傷,但見
到路道維如此欺凌孤兒寡母,不禁也有些不悅。

  愛德溫見普瓦利耶夫人敢怒不敢言,遂對她說道:「也正如信中提到,死去
的于貝爾大人不僅鞭打無辜的蒙多夫村長于爾班先生與埃容村長柯林先生等人,
甚至率領騎士與士兵攻擊無辜的埃容,屠殺百姓。本次乞求覲見,除了代表兩村
的領民們,向夫人,以及新任領主獻上忠誠之外,也是希望新任領主能夠秉公處
理,還眾多受難者一個公道。」

  普瓦利耶夫人臉色一紅,諒解地說道:「于貝爾的確是太過激動了,他本來
個性就急躁粗魯,這次又受到損友的鼓動,才會……」

  「夫人此言差矣!」路道維插口道,「于貝爾聽說令人敬愛的父親,我高尚
的兄長莫名慘死,一時義憤,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出了沒有那麼恰當的
判斷。每個人都是為人子女,自己的父母無故殞落,試問誰能保有平常心?夫人
您說是吧?」

  普瓦利耶夫人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得點頭。

  「兄長一開始只不過出門狩獵,聽說埃容與蒙多夫的領民正在舉辦婚禮,基
於領主親民愛民的職責,親自前往給新人送上祝福。兄長對領民的慈愛,是沒有
人能質疑的。」路道維說。普瓦利耶夫人聽到亡夫,不禁黯然低頭。

  「而于貝爾敬愛父親,那也是不用說的。他聽到了兄長不幸喪生,又聽說埃
容與蒙多夫兩地與兄長之死有關,立刻率兵前去調查自己父親的死因,這也是合
情合理。誰料到埃容的人們對領主之死根本給不出合理的解釋,著急的于貝爾難
免說話大聲了些,粗鄙的村人們也沒有好好回應于貝爾的問話,這才終於釀成埃
容的慘事,實在令人扼腕!」路道維搖頭晃腦地說。

  他說完,側身朝向普瓦利耶夫人:「照我說來,這就是一場誤會而導致的不
幸。村民們失去了不少寶貴的性命,我們普瓦利耶家族也失去了令人敬愛的大家
長,還有前途似錦的繼承人,同時更重要的,是凸顯了領內還有哥布林這些邪惡
的生物。這些哥布林若不徹底殲滅,對領民的生命安全和財務都會是一大威脅。
依我看來,絕對有必要組織起哥布林討伐隊!」

  路道維搖頭繼續道:「然而,拉博厄善戰的士兵們這次損失慘重,單靠我手
中的兵力恐有不足。我建議就先以我麾下的士兵為核心,再編入附近幾個村子的
民兵,徹底把鄉間躲藏著的哥布林一掃而空,這才是拉博厄的長遠之計!」

  愛德溫原本還以為這傢伙是個粗魯的莽漢,誰知不僅口才不錯,也指出了真
正的問題在於襲殺領主的哥布林。他把自己的推論和討伐哥布林的當務之急混在
一起講,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容易誤導眾人在輕忽下一次同意了整件事。包括
了牧者司牧的與會眾人皆連連點頭,雖然多半是針對討伐哥布林一事表示同意,
但也忽略了路道維將埃容屠殺輕描淡寫地放下、還有要以兩村村民為主徵集討伐
隊的論述。

  「路道維大人所言,好似身歷其境、親身體驗。」梅列坦主教見伏爾班與蒂
埃里兩人愁眉苦臉,基於義氣開口說道。

  路道維哈哈一笑:「合情合理的猜測罷了。」

  梅列坦笑道:「不過這裡恰巧就有一位真的身歷其境的人士,我們不如聽聽
他怎麼說?」他看向伏爾班,對他點了點頭。

  伏爾班吞了口口水,畏縮地說道:「就、就像路、路、路道維大人所說……
我們的確根本不知道領主大人發生了什麼事。那天婚禮早上,我們先是在埃容辦
迎娶的儀式,新人過了中午後就離開,去了蒙多夫。原本聽說爵士大人是要直接
去蒙多夫向新人……呃,收結婚稅的。我們真的、真的就只知道這樣而已。誰知
道……隔天……隔天蒙多夫那邊的使者跑來村裡,說領主昨天根本沒有進入蒙多
夫……他們說組織了搜查隊進去森林裡,但只看到領主大人和騎士們的屍身,他
們說領主大人是被犬魔給吃了。」

  伏爾班搓著手裡的麻布帽,看向蒂埃里,後者接著說道:「我們那天等待領
主大人駕到,卻到了晚上都還沒等到領主大人,所以我們連夜招集了壯丁,進入
森林搜索,當時領主大人派來蒙多夫的傳令,一位叫作夏爾的士兵也跟我們一起
去了,領主大人被吃得一乾二淨的慘狀、犬魔的蹤跡,夏爾也都可以作證。」

  普瓦利耶夫人點頭拭淚:「夏爾趕回來向于貝爾轉達噩耗時我也在場,他的
確有見到雅翰殘缺的屍身和犬魔攻擊的痕跡。」

  愛德溫見到普瓦利耶夫人淚眼婆娑,不禁感到我見猶憐,原本還想說幾句安
慰她,不過路道維更是直接,一張大手便放在普瓦利耶夫人的肩膀上。普瓦利耶
夫人驚恐地想扭動身子把路道維的手給甩開,但路道維揉捏著她的肩膀,露出猥
瑣的笑容。

  「相信于貝爾大人一定是極為敬愛雅翰大人的。」蒙多夫的老村長于爾班接
過話頭,「我和柯林可是親身感受到了于貝爾大人的悲憤。」

  于爾班和柯林對看一眼,把身上披著的長袍脫下,全場低語聲此起彼落,大
家都看到了兩位村長被于貝爾鞭打的醜惡痕跡。

  「我們前來拉博厄向于貝爾大人報告此事,沒想到于貝爾大人不分青紅皂白
地就是賞我們一頓鞭子,把我們扔進牢裡。」于爾班說。

  路道維‧普瓦利耶一臉尷尬,怒視士兵一眼,馬汀和李奧無奈,只得大聲喝
止騷動的群眾,要他們保持安靜。

  柯林說道:「于貝爾的悲憤確實不假,抽了我們幾十鞭還不夠,他立刻就率
兵出征,在毫無警訊下攻擊埃容……」他說完,看向親身體驗了埃容屠殺的光頭
伯納。

  伯納嗚聲道:「是的,各位大人,于貝爾大人根本沒有和我們詢問,于貝爾
大人他……他、他……那根本就是一場屠殺……被長槍戳死的、被馬踩死的、被
火燒死的……」伯納愈說愈顯憤恨,雙手用力地扭著手裡的帽子,他抹去眼淚,
緩慢,小聲,但堅定地說,「好多人就這樣死了……很多還是婦女和孩子……老
實說,我覺得于貝爾被哥布林殺掉應該是報應吧。」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逆不道!」路道維喝斥道,「竟敢對于貝爾大人不敬!」他手按劍柄,
向伯納怒目而視。

  伯納聽到路道維的吼聲,縮了一縮,他身旁的蒂埃里立刻前進一步,站到渾
身顫抖的伯納身邊,埃容的磨坊主伏爾班也跟著站到了伯納身邊,咬牙道:「如
果埃容……還有蒙多夫的人民有作了任何危害爵士的事情,我們甘願受罰!但于
貝爾……他就只是個滿手血腥的屠夫!諸神在上!我希望他被哥布林殺害前,也
嚐到被他屠殺的人民的痛苦!」

  「正是如此!」愛德溫跟著站到伯納與伏爾班一旁,接下了話頭。他舉目環
視眾人,朗聲道,「于貝爾早已惡名昭彰,此事眾人皆知。本次于貝爾胡亂鞭打
領民,將神眷者投入監獄,更犯下了虐殺無辜村民的惡行,我們埃容與蒙多夫的
村人絕不再忍受!」

  路道維暴喝一聲,又想用憤怒轉換話題,說于貝爾已然身死,他們對已逝者
的控訴是不公正的,但愛德溫毫不理會,提高了音量,壓過了大嗓門的路道維:
「不錯!于貝爾既已身死,他的諸般罪行,自當由持槍者瑞塔夏在天秤之門前做
出審判!注目之眼看透了世間萬惡,願于貝爾在時間迴廊洗滌自己犯下的罪惡。
然而,現世的村人們受到的苦難,應該要由現世的領主普瓦利耶家族負責償還。
諸神賜予貴族治理人們的能力,是要貴族看照能力不足的人們,不是讓貴族魚肉
領民,將領民視為奴僕!愛德萊治雖只是區區一名侍神者,但也斗膽敦請各位大
人仔細思量,務必給埃容、蒙多夫的人們一個公道!」

  「我們要公道!」「要公道!」村人們接連發出同意的喊聲,路道維想要讓
士兵維持秩序,但馬汀與李奧根本不理會他。

  愛德溫張開雙手,深深地看進路道維眼中:「勿忘世上苦人多。」

  就好似串通好的一樣,一名侍從慌慌張張地從側門闖入,跑到路道維身邊,
路道維附耳過去,但那氣喘吁吁的侍從,沒能壓下音量,反而用整個大廳的人都
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不好了!貝通內男爵的使者來了!說要調查普瓦利耶家族
屠殺領民之事!」





  *    *    *    *    *    *    *  





  那天的覲見在男爵派來的使者,兀德‧布里斯布瓦爵士的駕到下草草了之,
原本想藉著本次事件,從埃容與蒙多夫村人之中組織哥布林討伐隊(等於是額外
的繇役,對農民們來說根本是變相的懲罰),一舉擴張軍權,把拉博厄的主政權
抓在手中的路道維,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為免徒生枝節,只得盡快和兩村達成協
議,最終破天荒地同意給予兩村十年的免稅額度。

  雖然對於家破人亡的埃容人來說,什麼都無法彌補寶貴的性命,但免稅的確
讓他們有機會度過難關。

  使者對路道維的低頭還不滿意,更迫使普瓦利耶家族拿出私房錢,給予所有
受難者家屬一戶五十第奇,那可是足以度過一個好年的財富。

  兀德‧布里斯布瓦爵士在與牧者司牧、黃金之翼主祭,還有神眼教團主祭三
位討論後,最終決定,爵士的爵位由年紀尚幼的小若富瓦繼承,等到一滿七歲,
就把若富瓦送去貝通內的男爵府接受教育,直到十五歲再回來繼承爵位。在那之
前,拉博厄就由梅列坦、碧翠絲還有愛德萊治三位宗教領袖,加上身為普瓦利耶
一族的路道維進行監督輔政。

  愛德溫連連推辭,但梅列坦大力推薦,牧者司牧淺井的碧翠絲也樂見其成,
最終決定愛德溫以員額外的身分和其他人組成三加一的輔政議會,僅在重要議事
時出席即可。

  至於哥布林的問題,兀德‧布里斯布瓦爵士表示會由貝通內男爵親自主持,
從轄下各領地抽調騎士與士兵進行討伐。

  請願團在拉博厄多留了兩天,直到敲定所有細節才離開。期間,野心勃勃的
路道維一改前態,頻頻對梅列坦、碧翠絲與愛德溫等人釋出善意,設宴邀請三位
神眷者。此外,在覲見廳一戰成名的愛德溫,更是受到眾多的請求,希望他在拉
博厄鎮上成立侍奉注目公主的神殿,甚至梅列坦還願意提供無息貸款,但畢竟目
前羽翼未豐,都給愛德溫以時機未到的理由婉拒。

  眾人見愛德溫不僅不願意成為輔政者,也不願意藉此機會擴展教會,還道他
真的淡泊名利,是出於義憤才淌這場渾水,對他更是欽佩。

  好不容易回到蒙多夫,愛德溫接受凱旋式般的歡迎。

  歡樂的宴席上雖然都是無法和梅列坦的晚宴相提並論的粗糙食物,但吃在嘴
裡,愛德溫卻感到滿滿的溫馨。

  追根究柢,若非犬魔被他們趕出尼布格靈汀,就不會誤打誤撞殺害老爵士,
也就不會發生後續的一連串事件。解決這個事件,對愛德溫來說可以算是責無旁
貸。

  最關鍵的是免去了十年的稅賦,這下蒙多夫與埃容更有可能進行產業轉型,
或許真能讓長久以來僅能靠務農在貧窮線掙扎的村人們找到新的方向。失去了大
半村民的埃容,也認真地評估和蒙多夫合併的議題,不少農田現在成了無主地,
產權與人力的配置也有需要重新規劃。眾人按照各自所長,不僅派出了特遣隊前
往塔萊尋求機會,也派出了探勘隊尋找適合作為魚塘的所在。

  愛德溫總算可以睡個好覺。

  又過了幾日,愛德溫料想莉迪莉絲白‧莉茲瑪莉他們應該也差不多該有點成
果,於是帶上魯本與克萊兒前往貝通內。

  愛德溫明顯感受到克萊兒與奧蒂兒之間隱約的競爭心態,克萊兒是村長于爾
班之女,識字能力雖然有限,但最值得讚許的是肯努力,她用近乎死背的方式,
幾乎已把愛德溫寫的禱文背個滾瓜爛熟。『神眼之僕』修會的三大核心思想:勇
於求知、天助自助者、因果邏輯中,克萊兒除了因果邏輯這門就算是神學院的學
生也會覺得深奧的學問之外,其餘都已經小有心得,能夠完整地做出論述。

  原本愛德溫想要讓克萊兒留下來給後進的奧蒂兒與保爾教學,但奧蒂兒對自
己很有信心,表示她和保爾可以先自學,等他們回來再提出學習時碰到的問題。
奧蒂兒是附近幾個村子唯一的磨坊主伏爾伯的愛女,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她幾
年前就開始協助家裡的生意,算術好,見識也廣,雖然不能說是舉一反三,但也
是見微知著的人才。

  因此對於兩個女孩之間的競爭,愛德溫也樂見其成。倒是保爾的個性溫篤,
缺乏競爭心,魯本也只把保爾當作愛馬成癡的傻子。看來要激勵魯本還需要另做
努力。

  「愛德萊治司教大人!」三人才剛踏入『老獵人與公鹿』,立刻就被那勢利
眼侍者認出,熱情地引導他們前往半包廂的位子。

  愛德溫瞥了布告欄一眼,看到上頭的徵人啟事中,赫然有著奉男爵之命招募
傭兵的公告。上頭解釋為了討伐襲擊拉博厄的哥布林部落,需要招募大量的雇傭
兵,請有志之士向市政廳報名。

  他揚了揚眉毛,兀德‧布里斯布瓦爵士做起事來倒是迅速。說起來,蓓到底
是怎麼讓男爵派出使者介入拉博厄一事的?

  「您就是在拉博厄痛斥領主的那位愛德萊治司教大人對吧?最近鎮上大家都
在討論埃容和蒙多夫的請願會,我一聽說那位司教叫做愛德萊治,馬上就知道一
定是您!果然沒錯!和上次一樣四人房嗎?」那侍者連珠炮似問道,「三位有要
吃什麼特別的嗎?我請熱拉爾先生提前準備!」

  「蜜桃酒!」魯本大喊。這裡的蜜桃酒不比蒙多夫的麥酒,雖然甘甜但其實
相當濃烈,上次魯本一杯就被放倒,沒想到這次居然還要再度挑戰。

  「三杯蜜桃酒先上。」愛德溫說,「晚餐嘛,看熱拉爾先生今天大鍋菜煮什
麼,我們就吃什麼吧。至於明天的話,有辦法取得新鮮的鱘魚嗎?」

  「呃,鹽漬的好解決,新鮮的鱘魚可能會有難度。」侍者面露難色。

  愛德溫點點頭:「如果有辦法的話,新鮮的鱘魚來一條,否則鹽漬的也行,
也幫我問一下採買一條新鮮的鱘魚價格大概多少。」既然蒙多夫認真考慮鱘魚養
殖事業,他也打算幫忙四處收集資訊。

  侍者點頭,就要離開,愛德溫卻叫住他:「對了,這位弟兄怎麼稱呼?」

  侍者一愣,隨即大喜:「朱斯汀!我是朱斯汀!」接著開心地離開。

  酒還沒上來,臭臉妖精薩蘭提斯‧凱稜拉松就先到了。

  「愛德萊治、魯本、克萊兒。」他簡潔地向三人招呼。

  「你們也在嗎?」愛德溫說著,在大廳搜尋莉迪亞與薇賽蕥的身影。

  妖精點頭:「昨天剛從塔萊回來。他們……呃,他們在泡澡。」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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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邪眼召喚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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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澡。」愛德溫覆誦了一次。

  不提還好,愛德溫想起自己上次洗澡已經是剛和冷石逃出尼布格靈汀那天,
仔細算來也差不多是整整一個月以前的事了,而且還只是在河邊簡單地清潔。當
然,愛德溫每天睡醒後會洗手洗臉,睡前也會再清潔一次,但這幾天的奔波的確
令人吃不消。愛德溫腦中浮現了蒸氣迷濛的大澡堂,似乎應該要來找間澡堂洗滌
一下疲憊的身心。

  若去伊勒里亞式的澡堂,可以請人給你搓澡按摩,那著實是種享受;或者是
貝彥女人開的澡堂也不錯,不過那可能就對魯本和薩蘭提斯他們來說太過刺激了
一點。

  「戰利品賣了多少?」愛德溫搖搖頭,把注意力轉回正事。

  薩蘭提斯似乎就在等他這個問題,他雙眼發亮地說道:「就像那時候說的,
鍊衫和匕首的確都是魔法物品,魔法鍊衫是抗法鍊衫,魔法匕首則是一把電擊匕
首……」妖精還要繼續說,愛德溫卻接連嘖了幾聲,發現自己打斷了他,連忙揮
手要薩蘭提斯繼續。

  薩蘭提斯也不介意,興奮地總結道:「那柄魔杖是魔法飛彈的魔杖,加上那
些首飾林林總總加起來,我們總共賣了一萬五千枚盾尼。」說完,下巴還略為上
揚,顯然對他們的表現十分滿意。

  魯本和克萊兒瞪大眼睛、張開嘴巴,連驚呼都發不出來。

  愛德溫揚揚眉毛:「比我預期的還多,看來莉茲瑪麗小姐的確有點本事。」

  薩蘭提斯與有榮焉地點頭:「依照我們先前的協定,我們分作五份,一份三
千枚盾尼,你們那裡分到兩份,所以是六千枚盾尼……呃,不過銀卷在莉迪雅那
裡,要等她們下來才能給你。」

  愛德溫要朱斯汀給他們換了一張半包廂式的大桌,薩蘭提斯不願自己先吃,
堅持要等夥伴到齊後再一起用餐,愛德溫也沒在客氣,和魯本與克萊兒三人一面
吃著菜肉湯配麵包一面等待莉迪雅和薇賽蕥。魯本看到薩蘭提斯臉紅氣不喘地喝
著蜜桃酒,不服氣地也大口豪飲,沒多久後便又倒在一旁昏睡過去。

  等了好一會,莉迪莉絲白‧莉茲瑪麗和薇賽蕥兩人攜手來到。兩位少女彩衣
翩翩,笑靨如花,一出現就吸引了全旅店的目光。

  她們倆一黑一藍,穿的都是薩斯提海姆風格的服裝,黑色藍色的長裙配上對
比強烈的白色寬袖襯衫,長裙上又有色彩鮮艷的刺繡,令人第一眼就充分感受到
視覺的衝擊。

  「兩位小姐還真是名符其實的人未到香味先至。」愛德溫嗅了嗅,「這是麝
香吧?瀚土不產麝香,莫非是塔萊購入的?」

  薇賽蕥哇了一聲:「正是麝香沒錯!沒想到愛德萊治先生連香水都懂。」

  「略懂略懂。」愛德溫搖頭晃腦地說,「天堂的味道是香甜的,一個人的靈
魂若是潔淨,其身上必不會讓你聞到任何罪孽的臭味,相反的,大老遠你便可聞
到他身上的甜香之氣。」

  莉迪雅笑著回答:「我們不夠潔淨,只好花大錢買來麝香香水,好讓自己聞
起來神聖一點。」

  愛德溫大笑,叫來朱斯汀給莉迪雅三人上酒菜。而等待酒菜到齊的時間,莉
迪雅拿出了一張銀卷交給愛德溫。愛德溫隨意一瞥,的確有著黃金之翼騎士團的
鋼印無誤,他便不再去檢查金額,爽快地收下銀卷。接著酒菜總算到齊,愛德溫
舉杯說道:「敬我們初次合作,就能順利成功。也敬我們的莉迪莉絲白‧莉茲瑪
麗小姐,為我們爭取以最優惠的價格出清戰利品。」

  莉迪雅一口飲盡後說道:「我們的任務可還沒結束,渡口作祟的問題還是持
續著。不過客觀來講,我們的確取得了很不錯的進度。」她嘴上講得客氣,但臉
上的笑容已經透露出她的得意。

  薇賽蕥附和著說道:「對啊,那作祟的幽靈到底該怎麼辦?我們還要打幽靈
嗎?」說著她的臉又垮了下來。

  「打了也沒用。」愛德溫搖頭,「之前也說過,沒有找到幽靈作祟的根本原
因,是沒有辦法徹底消滅幽靈的。」

  莉迪雅白了愛德溫一眼:「你有講跟沒有講一樣,過了這麼多天,還是沒有
半點進展啊,擺渡人到底為什麼變成幽靈作祟?這問題我們還是沒有解答。」

  「倒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進展啦……」愛德溫看了克萊兒一眼,後者便把擺
渡人的工作日誌拿出來,攤開到當初莉迪雅發現,寫了「狼群」一詞的那一頁。

  「這是我發現的!」莉迪雅興奮地說,「果然還是狼吃了擺渡人對吧?」

  「這樣說也不能算錯。」愛德溫聳肩答道,他手指敲了敲工作日誌上那「狼
群」一詞,「我認為,『狼群』指的不是真的狼。」

  眾人一愣,聽不懂愛德溫在講什麼。

  克萊兒猶豫了一下,卻用一個問題回答愛德溫:「難道是說那群強盜嗎?」

  「谷地之狼!」薇賽蕥啊了一聲,舉手叫道。

  「原來是谷地之狼!」魯本興奮地叫道,想了一想,這才回神過來反駁克萊
兒,「他們不是強盜,是義賊!專門搶那些吃得肥頭肥腦的有錢人,然後和窮人
分享他們的收穫!」

  薇賽蕥也叫道:「聽說他們本來只是被壓迫的農人,走投無路之下才會鋌而
走險,他們是窮人的夥伴!」說完,薇賽蕥和魯本兩人點了點頭。

  愛德溫把工作日誌交給莉迪雅,說道:「這工作日誌裡面,最後一個月三番
兩次地提到自己被監視,最後還懷疑監視自己的是『狼群』。我認為盯上他的,
正是谷地之狼。」

  「窮人的夥伴為什麼會盯上擺渡人?」克萊兒看向魯本問道。

  「我知道!因為擺渡人謀財害命的事情被谷地之狼發現了!」薇賽蕥說,然
後看向魯本。

  魯本點了點頭:「擺渡人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會在工作日誌裡頭留下了害怕
的文字。」

  薇賽蕥又接過了魯本的話頭:「只是谷地之狼不會輕易放過犯罪者!最後擺
渡人還是被谷地之狼就地正法!」

  莉迪雅翻了幾下工作日誌,很快就感到不耐煩,把卷子闔上:「所以呢?」

  薩蘭提斯問道:「你認為我們該去找谷地之狼?」

  愛德溫點頭:「我認為谷地之狼和擺渡人的死亡八成有關。」

  薇賽蕥和魯本對看一眼:「我可不要和谷地之狼為敵!」

  「不是為敵,只是向他們請教。」愛德溫說。

  薩蘭提斯聳肩:「但是你要知道,就連貝通內男爵都抓不到谷地之狼,你要
找到他們談何容易?」

  「當然是讓他們來找我們。」愛德溫說。

  莉迪雅問道:「那要怎麼做呢?」

  「其實我想他們應該已經找到了。」愛德溫嘿嘿笑了一聲,然後指向櫃台邊
的一名酒客。眾人看去,這才發現那酒客正不懷好意地盯著這邊。

  薩蘭提斯馬上起身,但那人動作也不慢,很快就溜出大門,妖精快步跟上,
一前一後離開了老獵人與公鹿。

  薇賽蕥和魯本想要跟去,愛德溫卻要他們坐下,又點了一輪的蜜桃酒。酒上
桌後不久,薩蘭提斯空手而回。

  「沒跟上,那傢伙身手挺好的。」薩蘭提斯搖頭道。

  愛德溫揮手道:「不要緊,如果我猜得沒錯,那人應該就是谷地之狼的一份
子,負責盯著你們的。」

  「盯著我們?為什麼?」薇賽蕥驚道。

  「我知道了!因為你們賣出去的東西都是擺渡人那邊挖出來的!谷地之狼早
就盯上了擺渡人,他們殺了擺渡人之後沒有找到贓物,卻給我們找到,所以你們
在塔萊賣那些東西的消息傳開,谷地之狼就跟上你們了!」克萊兒拍手說道。

  「怎麼可能!」莉迪雅說道,「他們從塔萊就跟上我們,結果我們一直都沒
發現?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愛德溫白了莉迪雅一眼,不予置評。

  隔天,眾人離開貝通內,再次前往渡口。

  果不其然,離開貝通內沒過多久,就有六名騎手絕塵而來,他們四散開來,
隱約把愛德溫一行人給包圍在中央。

  領頭的那人騎了過來:「我們是谷地之狼,有事想跟各位討教討教。」他蒙
著條手帕,看不出面容。

  薩蘭提斯吹著口哨,但從他的口哨之中明顯聽得出焦慮。魯本更是連汗毛都
豎了起來,保持著手握劍柄隨時能出鞘的姿態,還把克萊兒拉在身旁守護。

  「哎呀,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谷地之狼!」愛德溫說,「我們有什麼地方幫得
上忙的嗎?」

  那人哼了一聲:「你們在渡口挖了什麼出來,又在塔萊幹了什麼,你們自己
清楚得很,愛德萊治修道司教大人不需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愛德溫揚了揚眉毛,對他們能查出自己的身分並不感到特別意外:「原來擺
渡人之死,和你們谷地之狼也有關係啊?我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說話的那人還想回話,卻被另一人給拉住:「這事情跟你們無關。」

  愛德溫點頭道:「嗯,和我們無關,所以你們盯著我們放哨也只是心血來潮
囉?」

  一個騎手怒道:「我們不要跟這些人囉嗦了!叫他們把賣東西的錢交出來就
是!」

  莉迪雅大怒:「那些東西可是我們打敗了幽靈,千辛萬苦才找到的,而且老
闆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用高價收購!憑什麼要讓給你們!」

  愛德溫哈哈笑道:「好啦,我們也不是執法者,沒有義務去深究擺渡人為何
而死。你們也知道,擺渡人死了之後,貝通內派了幾個新的擺渡人過去,但全給
騷靈嚇跑,推辭了這份工作。我們只是普通的冒險者,受雇解決渡口騷靈現象,
並重啟渡口,以免人們得繞一大圈過河。谷地之狼是人民的朋友,自然不願意見
到人民為了騷靈現象而受苦,嗯?所以關於這點,我們倒是有些事情想要跟各位
請教請教。」

  聽愛德溫這樣講,領頭的騎手再次打量了眾人幾眼,和身旁的另一人討論了
一番,最後達成共識,領著眾人往森林進去。

  這六名谷地之狼三人在前三人在後,仍舊形成前後包夾眾人的陣式。這讓原
本就謹慎的薩蘭提斯更加緊張兮兮,從頭到尾握著他的雙頭劍不放。

  魯本和薇賽蕥倒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一直想要和谷地之狼搭話。其中一個
年輕一點的忍不住回了幾句,但很快遭到帶頭那人的白眼制止。

  他們在林中拐來拐去,繞過濃密的荊棘叢,最後來到了一處荒廢了的石陣,
看起來是某個不知名的德魯伊密環故地。

  「先跟你們講清楚了,這只是我們暫時落腳的地方罷了,你們回去之後就算
是帶貝通內的大軍過來,也找不到我們的。」帶頭那人說。

  愛德溫微微一笑,對這欲蓋彌彰的說法不予置評,這廢棄密環的隱密性作為
盜賊的秘密基地是再好不過,要放棄肯定沒有那麼容易。不過魯本倒是爽快地答
應道:「我們才不會!」

  「因為谷地之狼是窮人的好朋友!」薇賽雅大叫。

  領頭的人把六人帶到石陣中央,一個帶著個狼頭帽的鬍子漢坐在那裡,身旁
或坐或站待著十來個男人。他們的裝扮簡單樸實,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刀劍,渾身
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其中幾個目不轉睛地盯著愛德溫身後的三位女性,不住發出稱奇之聲。薩蘭
提斯眉頭一皺,站到莉迪雅身前,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他的動作顯然惹毛了對
方,兩個大漢立刻站了起來,一個從身後抽出把斧頭,一個舔了舔手上的匕首,
接著雙手快速地拋接著那匕首,單手耍弄著匕首特技一面朝薩蘭提斯接近。

  薩蘭提斯冷笑一聲,絲毫無懼地將雙頭劍一橫,左腳在前右腳在後,擺出了
個隨時候教的姿勢。魯本也想站到薩蘭提斯身邊,但看愛德溫毫無反應,於是也
強自鎮定,乖乖待在牧師身邊。

  「通通給我坐下!來者是客難道你們沒聽過嗎?」戴狼頭帽的男人喝道,他
向身旁招呼了幾句,便有人搬出木桶、木箱之類的給六人充當座椅。

  愛德溫點頭示意眾人坐下,自己則朝狼頭帽男躬身致意後才坐下,說道:「
我是……」

  「我知道你,你是『神眼之僕』的修道司教愛德萊治。」狼頭帽男打斷了愛
德溫,「你在拉博厄的那場請願會可是大出風頭,就連貝通內的人們也都知道有
這麼一號人物。不只如此,你還跟尼布格靈汀的神林會一起幹掉了犬魔,可以說
是能文能武啊。」

  「好說。」愛德溫笑了笑,莉迪雅他們三人卻是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嗯?」狼頭帽男一愣,「看來你的夥伴們並不知道司教大人做了什麼?」

  愛德溫看向三人:「我們也是前天才會合,我們去拉博厄請願的時候,他們
恰巧人在塔萊,會合之後還沒有機會聊到這個。」

  狼頭帽男嘿了一聲:「那就我幫你說吧,拉博厄的領主繼承人懷疑領民謀殺
了前任領主,宣稱那些領民和谷地之狼勾結,策劃了這場謀殺,於是帶兵屠殺了
埃容村。愛德萊治就代表埃容和隔壁的蒙多夫兩村一起去拉博厄請願,這事情震
驚貝通內,就連貝通內也派了使者過去調查。愛德萊治先生在這場請願會一番慷
慨激昂的說詞,讓所有人都為其折服──這可是這幾天貝通內人們茶餘飯後最流
行的話題。」

  狼頭帽男見到莉迪雅三人吃驚的表情,顯然相當滿意,便轉向她道:「我也
知道你,莉迪莉絲白‧莉茲瑪麗,從你們一接下渡口作祟的委託我們就在注意你
們了。」

  愛德溫一愣,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切入正題:「我是很想就順著這話題開始
問,不過還是先容許我請教一下這位好漢怎麼稱呼吧。」

  那狼頭帽男哈哈大笑,點了點頭:「叫我沃勒夫就好。」

  沃勒夫是卡蘭塔尼亞語中『狼』的意思,當然是個假名。

  愛德溫苦笑:「好吧,沃勒夫先生。我先前也跟剛剛那位帶我們過來的先生
說過,我們因為渡口作祟一事,正迫切需要你們協助,但你們神出鬼沒,沒有辦
法聯繫上。幸好谷地之狼小心謹慎,早早在塔萊就盯上了我們,我們這才有機會
找到你們。還請先容許我向各位致上感謝之情。」說著,他深深鞠了一躬。

  放哨結果被目標發現,還給對方來自己面前揶揄了一番,谷地之狼一夥人一
陣尷尬,只得對愛德溫的鞠躬視而不見表示抗議,倒是其中一個女的重重哼了一
聲。愛德溫抬頭看去,那是個黑髮的女人,斜靠在巨石上,滿臉不悅。

  沃勒夫哈哈一笑道:「小子們技藝不精,給愛德萊治司教大人見笑了。」

  愛德溫微笑道:「素聞谷地之狼是窮人的好朋友,我們都是窮人,自然不用
擔心谷地之狼對我們有什麼企圖。」

  「身懷如此巨款的窮人我倒是第一次見過。」沃勒夫大笑,「總之,我也代
表谷地之狼向你們說聲抱歉,暗中觀察你們的事情是我們不對,但是我們是有充
足的理由的。」

  沃勒夫伸手阻止魯本發問:「在回答你們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們,渡口
作祟之事你們知道多少。」

  莉迪莉絲白‧莉茲瑪麗一直在等待說話的機會,這下終於給她盼到。

  「我們的行程是要前往達美山山區,但必須先渡過干河。原本我們只是聽說
渡口有鬼魂作祟,我們心想反正都要從渡口過河,就順便解決這個事情,沒想到
接下來後才發現作祟的事情這麼難以處理。」莉迪雅一邊說,愛德溫一邊大翻白
眼,難以置信他們連作祟是什麼狀況都搞不清楚,居然也敢接下任務。

  「當然只是要過河的話,我們沿著河北上去其他的渡口就好,但問題就在我
們既然接了這個任務,就一定要完成才行。」莉迪雅解釋。

  「對!而且渡口不能用,貝通內的人們也都很困擾。」薇賽蕥正氣凜然地說
道。

  「更重要的是沒有完成任務,不僅沒有獎金,連預收款都會被追回。」薩蘭
提斯補充。

  沃勒夫嘿了幾聲,示意他們繼續。

  「我們打退了那擺渡人的幽靈。」莉迪雅說,偷瞄了愛德溫一眼,「但幽靈
是會重生的,我們想要找出幽靈作祟的原因,找到了……」莉迪雅眼睛轉了轉,
「……找到了一本工作日誌,擺渡人說他覺得自己被監視了,又懷疑是『狼群』
在監視自己。」

  沃勒夫喔了一聲:「所以才會懷疑我們和擺渡人之死有關嗎?」

  「正是如此。」莉迪雅點頭道。

  沃勒夫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過了好一會才抱胸說道:「殺掉擺渡人
的,就是我們沒錯。」

  莉迪雅一愣,沒想到對方直接就招認了。她看向愛德溫,不知道接下來該怎
生是好。

  愛德溫點頭,作了個手勢請沃勒夫繼續:「願聞其詳。」

  沃勒夫嘆了口氣:「前陣子,我們有兩個夥伴忽然失蹤。經過追查,我們卻
發現附近早已接連發生了數樁旅行者無故失蹤的事件,我們的人只是諸多案件的
其中一件罷了。深入調查之後,我們認為擺渡人迪克的嫌疑最大,暗中觀察了他
大半個月,但他謹慎得很,可能察覺到我們的存在,幾乎除了採買和工作之外足
不出戶。」

  「好不容易有次他離開家裡,盯哨的人說他去了個修道院不知道幹嘛,我們
覺得這是好機會,就闖進他家搜索,但什麼都沒有找到。」沃勒夫無奈地搖了搖
頭,「我們急著想為夥伴報仇,索性就留在家裡等他,等他回來。面對我們的質
疑,他倒挺老實,直接便承認了自己謀財害命。他也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說死
在谷地之狼手上,他更無怨言。但我們要他把死者的遺物交出來,他卻說什麼也
不肯,自稱自己需要錢,東西全都賣光了。」

  沃勒夫瞥了先前那黑髮女人一眼:「我們當然不能接受這種說法,畢竟我們
的人身上的裝備也是價值幾千枚盾尼的,而渡口小屋我們已經徹底搜索過,找不
到迪克藏東西的地方或是藏錢的金庫,但從小屋那邊的狀況看來,他的生活的確
非常簡樸,我們實在無法相信他把東西賣了。最後有人不耐煩,就動起手來,區
區擺渡人哪挨得了我們這種練家子幾下?沒兩下他就活活被打死了。」

  「是他先咬人的。」那靠在一邊的黑髮女人哼了一聲,「何況阿達爾馮是被
他害死的,他死有餘辜!」

  「所以你們也不知道迪克為什麼死後會變成幽靈作祟嗎?」愛德溫問。

  沃勒夫搖頭:「我們也很希望能夠解決作祟的問題啊,畢竟造成人民困擾,
並不是我們的本意。」他看向莉迪雅,「老實講,解決渡口作祟的任務,還是我
們透過關係,讓貝通內的商人發出去的。」

  莉迪雅瞪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沃勒夫苦笑道:「我們身分特殊,總不能要我們去求滅影者出動吧?更何況
方圓百里之內也只有尼布格靈汀有滅影者神殿,聽說尼布格靈汀的滅影者之前被
消滅,現在在那邊的都是新人,所以我們才試圖找別的人來處理……」

  滅影者聖堂!不是神殿!愛德溫心裡嘀咕了幾聲,問道:「那擺渡人的屍體
呢?」

  沃勒夫看向黑髮女,黑髮女哼了一聲,道:「這種混蛋罪該萬死,難道還要
好好替他下葬嗎?」她發現所有人都盯著她看,只得攤手道:「我埋在他屋子附
近的樹下啦!我知道了!我帶你們去就是了。」

  「那就感謝你們了。」愛德溫向黑髮女鞠躬道謝。

  「對了,題外話,我有另外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愛德溫趁黑髮女準備出發
時向沃勒夫說。

  「請說。」

  愛德溫搔了搔下巴:「埃容,還有蒙多夫,有你們的線人嗎?還是其實村裡
根本就有你們的人?」

  沃勒夫呵了兩聲:「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    *    *    *    *    *    *  





  谷地之狼派出三人帶愛德溫一行前往渡口。除了那黑髮女諾耶米之外,還有
最早和他們接觸的那領頭人以及年輕人。

  傍晚左右,他們回到了渡口,在諾耶米的指引下,很輕鬆地找到了擺渡人迪
克的葬身之處。

  趁著天色未暗,魯本和薩蘭提斯在莉迪雅一聲令下開始挖掘,為了避免破壞
遺體,兩人小心翼翼地作業,結果連一呎都挖不到就滿身大汗。

  「到底是埋多深?」魯本一邊挖一邊抱怨。

  「大概差不多了吧。」諾耶米露出促狹的笑容,「再挖個一呎看看?嗯,也
可能我搞錯了,其實是那邊那棵樹下耶!」

  薩蘭提斯哼了一聲,揮出一鏟,然後咦了一聲:「這手感不太對。」

  「一定是挖到了!」魯本大叫,再度開工,果然坑洞裡很快就現出擺渡人迪
克的遺體,但魯本一見到他的頭,就摀著嘴巴急忙跑到一旁嘔吐,最後還是薩蘭
提斯把迪克的屍身給整具挖出。

  愛德溫看了魯本的身影一眼,轉向眾人:「光是擺渡人的屍身,就足夠讓人
反胃的了,不管是它的外觀或是它的氣味,更別提是……讓這屍身開口說話。」

  「你能夠與死者交談?」諾耶米驚道。

  「事實上,每個神眷者都能。只是大多數的神眷者會把這種事情交給安眠者
或滅影者來做,畢竟永恆者是生與死之神,由卡法的追隨者來執行這種干涉亡者
的術法,還是比其他神祉的追隨者要令人安心一些。」愛德溫說,接著看向克萊
兒,「最基礎的神術是死者交談術,只要有還能夠說話的屍體,我們就能夠和他
對話。」

  克萊兒摀著口鼻,臉色發白地點了點頭。

  「至於迪克先生的狀況嘛……」愛德溫打量了一下躺在土坑中的遺體,「一
般來說,兩三個月內屍體就會變成白骨,雖然埋在土中會減緩速度,但現在氣溫
漸漸升高,可能不用兩個月就會只剩骨頭。從腐爛的程度來看,迪克先生死掉的
時間應該是在兩旬到四旬之間。」他看了看諾耶米一眼,後者不置可否地哼了一
聲。

  「死者交談術是比較簡單的法術,但需要屍體保存完整,還能夠說話,所以
像這種恐怕連聲帶都腐爛掉的遺體,恐怕是不堪使用的。」愛德溫撿了根樹枝捅
了捅迪克的咽喉,那裡只剩幾塊皮,作為聲帶的肌肉早已被蛆蟲啃食完畢。

  「這種狀況就得靠呼喚靈魂術了。」愛德溫下了結論,然後轉向眾人,「呼
喚靈魂術還需要點時間準備,你們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留在現場,畢竟會有些風
險──有時候你召喚來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而是其他的……嗯,東西,這些東
西會假裝成你要找的人,欺騙你、誤導你、引誘你……總之就是稍微有點風險。
除了魯本和克萊兒之外,你們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離開。」

  谷地之狼的領頭人和年輕人點了點頭,雙雙看向諾耶米。諾耶米搖頭:「人
是我殺的,我想要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害死亞貝和布里斯。」

  薇賽蕥二話不說轉身離開,薩蘭提斯嘆了口氣,抓著又是害怕但又好奇的莉
迪雅往擺渡人小屋走去。

  愛德溫讓克萊兒點燃了六支白色的蠟燭,擺成三角形,接著帶著克萊兒與魯
本一起單膝跪地,閉上眼念起注目之眼的禱詞。

  整個施法時間長達十分鐘,愛德溫可以聽到克萊兒的聲音愈來愈虛弱,顯然
雙腿已經痛得耐不住,倒是魯本好整以暇,只是不斷忘記禱詞,常常停頓下來,
等待愛德溫或克萊兒念出前面幾個字才有辦法接下去。好不容易三人終於完成了
禱詞,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

  愛德溫忽地睜開眼睛,喝道:「現在!吾呼喚汝!擺渡人迪克的靈魂!即刻
現身吾面前,吾乃注目公主菲莎蒂卡之侍僕,若有任何冤屈,便現身於吾面前,
吾將代表注目公主,賜予你安息。」

  一陣涼颼颼的疾風從眾人身後吹來,幾乎把蠟燭給吹熄。

  克萊兒和魯本驚呼了一聲,但燭火晃了兩晃,幾乎熄滅,接著又猛地大作光
明。

  只見那股陰風在三角形的中央,迪克的遺體處,不斷螺旋著。這股旋風並不
強,但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樣子。樹葉、飛砂紛紛被這股旋風給捲進去,直到大
氣收縮、凝聚、形成了半透明的人形。

  「告訴我,你是什麼人?」愛德溫問。

  那人茫然地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近乎嘆息地說:「我不是死了嗎?」

  「沒錯,你已經死了。現在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那形體彷彿低吟般喃喃自語道,然後燭火
暴漲,那人的聲音也大聲了起來,聽起來好像來自空洞的迴廊,「……我是什麼
人?」

  諾耶米一臉不悅,站前了一步,看起來就要回答他的問題,但愛德溫搶先一
步大喝道:「冷靜!吾乃注目之眼菲莎蒂卡之侍僕!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他
瞪了諾耶米一眼,做手勢要她後退並且閉嘴。

  燭火一暗一明,那人似乎也冷靜了下來:「我是迪克……擺渡人迪克……」

  「你是怎麼死的?」愛德溫謹慎地問道。

  飄在空中的迪克吟道:「我……我是被谷地之狼殺死的。」

  愛德溫鬆了口氣,看來召喚來的靈魂的確是擺渡人沒錯:「谷地之狼為什麼
要殺你?」

  「為什麼要殺我……」擺渡人發出了類似呻吟的聲音,聲音忽遠忽近,又像
來自耳畔,又似來自遙遠的彼岸,空洞的音色讓魯本和克萊兒臉色發白,「為什
麼?因為我害死了他們的人、偷了他們的東西。」

  愛德溫點了點頭:「告訴我,既然你是罪有應得,那麼你為什麼不甘離世,
要變成幽魂逗留凡塵?」

  迪克喃喃道:「罪有應得……我是罪有應得……我不想死……因為女兒需要
我……」

  愛德溫一愣,看了諾耶米一眼,後者聳肩搖頭,表示她也沒聽說過迪克有個
女兒。

  「我沒有見到你的女兒,你的女兒怎麼了?」愛德溫問。

  「海因潔……海因潔她生病了……」

  即使愛德溫曾以滅影者牧師的身分冒險多年,事實上他也並不常實際操作與
死者交談這類法術。眼見即將切入核心,雖然明知必須保持專注,但愛德溫還是
忍不住心跳加速:「或許我能幫助她,她生了什麼病?」

  迪克哀號了一聲,四周的黑暗也跟著傳來呼應般的回音,像是眾人被許多幽
魂所包圍似的:「她生了怪病……無藥可救的病……」

  「她在哪裡?」

  「她在……她在……她在修道院裡。」

  諾耶米啊了一聲,然後摀住嘴巴──但已經太遲了。

  迪克看向諾耶米,露出困惑的表情。諾耶米後退一步,然後又退了一步。

  「你……」迪克雙眼閃爍著紅色的火焰,「就是你!不就是你殺了我嘛!」

  「冷靜!迪克!」愛德溫大叫,「我能幫助海因潔!」

  迪克咆哮了一聲,然後朝諾耶米飛撲過去。諾耶米冷笑了一聲,反手一摸,
兩把短斧已經出現在手上。

  「快躲開!」愛德溫手一揮,解除了法術的專注──但迪克沒有隨著法術終
結而消失,對諾耶米的恨意讓他擺脫了神術的束縛。

  諾耶米朝迪克揮出一斧,那幽魂發出哀號、隨即散作一陣清風。那四散的幽
影微弱地在諾耶米身邊盤旋,然後愈轉愈快。

  她毫不畏懼,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能殺你一次,就能再殺你一次。」

  愛德溫抽出了釘頭槌:「魯本、克萊兒,你們可以逃走沒關係。」

  只見幽影忽地集結成團,然後朝諾耶米猛撲而去,諾耶米遞出斧頭,把幽影
砍成兩段,諾耶米嗤了一聲,正要說話,那兩截幽影卻一前一後激射而出,鑽進
了諾耶米的口中,她顫抖了一下,然後軟倒在地。

  「她怎麼了?」克萊兒尖聲問。

  「附身吧。」愛德溫哼了一聲,開始吟唱起驅逐禱詞,但他才唸到一半,諾
耶米卻怪叫了一聲,背脊弓成了詭異的弧度,手臂的肌肉急速脹大,指甲暴長,
口吻部也突出,就在三人面前變成了半人半狼的怪物。

  「這什麼?」魯本連聲音聽起來都在發抖。

  愛德溫沒有回答,繼續把禱詞完成,然後將正能量聚集在釘頭槌的前端,一
股正能量激射而出,打在諾耶米身上。

  諾耶米變成的狼人晃了一晃,然後仰天長嚎。

  「沒有用嗎?」克萊兒問。

  「接下來該怎麼辦?」魯本問。

  老實講愛德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驅散術到底有沒有效果,但他無暇多想,
因為狼人已經朝自己猛衝而來。

  愛德溫正打算抓準時機閃開,卻忽然想起克萊兒和魯本就在自己身後。他在
心裡哀號了一聲,然後釘頭槌由下而上,從死角往狼人的下顎打去。

  狼人微微側開腦袋,釘頭槌掠過牠的臉頰,擊中了牠的顴骨,發出了可怕的
喀嚓聲,但牠的來勢沒有絲毫減緩,繼續撞上愛德溫,接著連後面的兩人全部一
起撲倒。

  愛德溫背部一著地,立刻右腳一踢,把狼人給往後扔了出去。他跳了起來,
發現雙臂滲出鮮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劃出數條爪痕。

  魯本滾了兩圈後爬起來,艱辛地舉起盾牌,右手緊握短劍,看起來並沒有大
礙,但克萊兒已經嚇到腿軟,整個人癱倒在地,連站都站不起來。

  「你們快跑!待在這裡只會妨礙我!」愛德溫叫道,「魯本你去把克萊兒帶
走!」

  但狼人滾出幾圈之後,翻身四腳立定,牠一陣腿軟,右臉滿是鮮血,似乎還
有點不太清醒。牠用力甩了甩頭,這次朝離牠最近的魯本衝了過去。眼見魯本全
身緊繃,只能用手裡的盾牌向前頂,愛德溫連忙衝到魯本身後,左手抓起他的後
領就往後一拋,接著右手裡的釘頭槌順著離心力狠狠甩出,這次狼人加速衝上,
腦袋勉強避開了槌頭,給木柄砸中,然後晚了一拍揮出的右爪狠狠地抓中愛德溫
的後背。

  愛德溫背後吃痛,往前撲倒,然後右側身一滾又站了起來。

  狼人左前腳一軟,雖然閃過了致命的槌頭,但愛德溫的手勁讓木柄也依然極
具威力。

  愛德溫滿手是血,背上恐怕也開花了,而狼人頭上吃了兩招,目前看起來戰
況仍是五五波。擺渡人小屋那邊的夥伴應該也聽到了,不用多久很快就會趕來幫
忙,但問題在於愛德溫能不能在他們參戰之前保住魯本和克萊兒。

  狼人再度啟動,朝攤坐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克萊兒衝去。

  愛德溫大驚,雙手握著釘頭槌朝克萊兒奔去。沒想到狼人顯然看出了愛德溫
首重保護克萊兒和魯本,利用他這心態誘導了愛德溫。狼人在克萊兒面前忽地往
右側一個墊步,轉換了方向,伏低身子朝愛德溫直衝而來。

  愛德溫收勢不及,釘頭槌勉強橫掃,狼人腦袋一低,從釘頭槌的軌道下緣衝
進愛德溫懷裡,弓身一蹬,利用愛德溫的衝勁把愛德溫給頂飛。

  愛德溫頭下腳上地騰空飛起,接著重重地跌回地面,他咳了一聲,接著左腳
給狼人張口咬住。

  狼人左右劇烈地猛甩,然後把七葷八素的愛德溫給扔了出去。

  「嗚哇!」愛德溫手裡的釘頭槌脫手飛出,左腳痛得要命,眼角只看到幾盞
火光還在遠處。

  狼人發出了勝利的咆哮,張口就往克萊兒咬去,但魯本頂著盾牌衝了出來,
把狼人給撞開,自己也摔倒在地。趁這機會,愛德溫奮力坐了起來,扯下額頭上
的布條,露出底下的第三隻眼。

  「吃我這下傷害射線!」一股拳頭粗的紫黑色光芒打在狼人的左前腳上,狼
人哀號了一聲,左腳再也站不起來。

  狼人再次怒號,試圖用三支腳跳起來,但愛德溫已經完成了下一個咒文。

  「如蛇如蟒,聽令束縛!」愛德溫舉起鮮血直流的右臂,五指成爪,抓向狼
人。那諾耶米變成的狼人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給纏繞起來似的,僵直著無法動
彈。

  狼人每次試圖掙脫,愛德溫就更用力抓了一抓,讓狼人痛得發出哀號。

  其他人終於趕到,見到魯本灰頭土臉,但堅持地擋在克萊兒面前,而愛德溫
卻滿身血污,右手成爪隔空像是要掐死狼人般,控制住一頭有著深黑色毛皮的半
人半狼怪物。

  薇賽蕥俐落地開始替看起來傷最重的愛德溫治療,谷地之狼那兩人顯然知道
諾耶米是狼人,他們看到諾耶米的掙扎漸漸轉弱,快被愛德溫給勒死,武器紛紛
出鞘,喝止愛德溫住手,但薩蘭提斯抽出雙頭劍,和莉迪雅兩人擋在愛德溫與薇
賽蕥面前。

  「快點停手!諾耶米真的會死的啊!」那領頭人怒道。

  愛德溫像是沒聽到般又掐了一掐,那狼人發出一陣怪聲,舌頭一吐,再也不
動了。

  愛德溫鬆開手,被無形的巨蛇纏繞的諾耶米滑落地上,領頭人和年輕人連忙
收起武器,跑去察看諾耶米。

  愛德溫給薇賽蕥扶著,站了起來,身上的傷口在治療法術之下都已經痊癒,
只是沾滿了血的白袍看起來依然可怖。

  「發生什麼事了?」莉迪雅問。

  「沒事,附身罷了。」愛德溫走向諾耶米,「她沒事,我只是先把她打暈。
話說回來,她是狼人這種事情可以先提醒一下嗎?」

  那年輕人拿出治療藥水就要給狼人喝下,愛德溫卻制止了他:「你確定她已
經清醒了嗎?」

  領頭人道:「她是天生的狼人,不是感染者,不會失去對自己的控制的。」

  「除非被鬼魂附身。」愛德溫哼了一聲,也不等他們回答,他便施展了真知
術,確認鬼魂已經消散。

  愛德溫向克萊兒招了招手:「你來給諾耶米施展治療術。」

  驚魂未定的克萊兒點頭,但開始吟唱之後就不再迷惘:「願注目公主見我所
見,賦予我治癒的力量!」克萊兒目前使用的仍然是愛德溫事先灌輸的法術,但
在密集的訓練之下,克萊兒能夠神術的那天到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愛德溫跟著也補上了效果更為強大的治療術,以確保狼人剛才被釘頭槌砸凹
的臉頰在變回人形後會恢復正常。

  那狼人抽動了一下,然後開始轉換回人形──還好,臉蛋仍是完整的。

  「不好意思……」諾耶米的臉色看起來比克萊兒還要更蒼白。

  愛德溫揮了揮手:「沒有你幫忙,我們也找不到迪克的葬身之處,更遑論解
決渡口作祟的問題了,就當作扯平吧。」

  「作祟解決了嗎?」薇賽蕥尖聲問。

  愛德溫搖頭:「還沒,但是有方向了。」

  莉迪雅皺眉,看了看四周:「方向在哪?」

  愛德溫嘆了口氣,把目光轉向諾耶米三人:「修道院。」
I am mean and mean i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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