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物]恐懼國度 - 中場的夢境 by artificer

　　枕著冰冷的岩石，我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入眠。

　　沒有星光的夜空和我對望著。良久，我都只是保持著一樣的姿勢，任憑澎湃
的思潮再次將我淹沒。儘管確定了我此行的任務，但要說不再有所迷惘是不可能
的，只要一安靜下來，對自己的質疑就又出現在腦海裡。我放棄驅散這些想法的
徒勞舉動，試著把自己的質疑與迷惘整理出一個能讓我堅定一點的答案。

　　一陣微風拂過，掛在劍上的風鈴輕輕的饗了起來。被這聲音所提醒，我的手
指摸索著綁繫風鈴的繩子，以緩慢而穩定的節奏晃動它，傾聽風鈴在我的把玩下
發出的清脆聲響。

　　「為什麼……要把風鈴綁在劍上呢？」我對古靈精怪的蕾西問道：「這樣……
不是很怪嗎？」

　　「這把劍不是叫做『銀風鈴的吟唱之劍』嗎？」蕾西微笑著，以理所當然的
語氣回答道：「綁個風鈴很可愛，也很適合啊。」

　　「好吧……真是說不過妳……」我搖搖頭，苦笑著佩服蕾西的鬼主意，這小
女孩平常看起來怯生生的，但是出鬼點子的功力、以及一旦下定決心時的行動
力，可都是一點也不遜於我。真不知道是因為我平素的潛移默化，還是因為師傅
的誤人子弟呢？

　　「嗯……那哥喜歡嗎？」蕾西追問道，擔心我不是那麼欣賞她的創意。

　　「很喜歡啊，」我對她點頭微笑，一陣莫名的感動突然升起，我撫摸著劍柄，
看著美麗的星空說：「繫著風鈴的劍，應該是沒有人會想拿著她來戰鬥吧？就以
這個風鈴為象徵，祈願這把劍不會傷害生命吧。」

　　預期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蕾西睜著晶瑩的藍色眼眸望著我。我回以她一個微
笑後，繼續說道：「Minaimagol'o'Celevongwaewonell，」這段我並不十分熟練的
妖精文，就是這把劍的原名：『銀風鈴的吟唱之劍』，我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著師傅
將這把劍託付給我時的神情，一邊說著：「這個名字，是屬於師傅的，我要給她
一個新的名字。」

　　「嗯……Lacee's Windbell，這會是個好名字。」我靜靜的說完，看著雙頰泛
紅的蕾西。

　　「咦……用我的名字？」

　　「其實啊……武器這種不祥的東西是不該拿妳的名字來命名的，」我說著，
自己也不自覺的不好意思起來：「但是我希望這是一把能保護人們、創造幸福的
劍，所以，用妳的名字不是很合適嗎？」

　　「啊……是嗎……？」她低下頭，回答的聲音不知該說是羞澀還是驚喜。

　　「一把保護人們，創造幸福的劍……」從回憶中抽身後，我苦笑著對自己說：
「我好像一點都沒有做到……」

　　一次又一次的，我拔出風鈴的理由總是一再的戰鬥、戰鬥、戰鬥……一次又
一次的，我總是在憤怒的驅使下讓她出鞘……風鈴至今消滅了不少怪物，卻談不
上保護了什麼人；至於創造幸福？那就更沒有什麼好說了。

　　「前任主人大概很不欣賞我這樣用她吧？」我喃喃說道：「鈴鐺小姐大概會
很感慨，這把劍竟然落到一個莽莽撞撞的傢伙手裡……」

　　但是，如果我能用這把劍幫助大家平安的回去……是的，如果我能做到，才
是不辜負了這把劍的名字。讓大家：師傅、羅優、法羅斯、維多莉雅、以及卡謬
先生和鈴鐺小姐，都能回到原來的世界……為了我許下的誓約，以及為了我寄託
於這把劍的祈願，我必須做到。

　　叮噹……叮噹……風鈴的聲音繼續響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我猛然起身，疑惑的聽著遠去的風鈴聲，劍明明掛在我的腰間，那麼這個聲
音是什麼？

　　看了看四周，淡淡的迷霧依然圍繞著我們，我抓住自己劍柄上的風鈴，避免
她的聲音干擾我的傾聽。

　　是的，在某個方向的不遠處，的確有著風鈴的聲響，和蕾西託付予我的風鈴
一般的音色。我往那個方向摸索而去，想找到聲音的源頭。穿過重重的迷霧，我
可以感覺到自己漸漸接近了清脆的鈴聲，隨著鈴聲的根源漸漸逼近，一陣強烈的
不安感湧上心頭。

　　難道，蕾西她也跟進來了？我在心中駁斥這個想法，然而，只有她才知道這
個風鈴的意義，也只有她有可能帶著和這一樣的風鈴……而且蕾西她，是個一但
決定要做什麼事，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做的女孩！

　　「蕾西！？是妳在那裡嗎！？」思路所及，我不再顧慮週遭可能潛伏的危險，
大聲的喊了出來。

　　「怎麼？現在才知道要慌張嗎？」一個熟悉的女性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循
聲望去，出現的竟然是艾瑪路西雅！

　　她臉上掛著媚惑人心的笑容，漫不經心的撥了撥頭髮，說道：「你怎麼不在
衝進來礙我們的事前先想想她？你先丟下那個小女孩不管後再來擔心，是不是太
晚了一點？」

　　「妳……妳對蕾西做了什麼！？」再一次的，我在憤怒的驅使下讓風鈴出鞘
了。

　　「我對她做的事不會比你糟糕，」她臉上的殘酷笑容裡充滿了輕蔑：「你為
了無聊的情義而將她棄之不顧。而我呢，只是實現她的願望，帶她來見你罷了！」

　　她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醞釀更具戲劇性的情境。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
是以顫抖的手緊握著風鈴，緊握住唯一支撐我不倒下去的支柱。良久，她才繼續
說道：「只不過，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侯爵開出來的代價稍微高了一點點。」

　　她的手指指向我的身後，我恐懼的回過頭去，完全不知道自己預期看到什麼。

　　從迷霧中緩緩走出的是，那個該死的吸血鬼！他微笑著對我行了個充滿諷刺
意味的禮，說道：「我希望你會很高興見到她，畢竟她要來到這裡，可也是很不
容易的。」吸血鬼略一躬身，手臂向一側揮去，做出了個為人引薦的動作。

　　隨著吸血鬼的動作從迷霧中出現的，是維多莉雅瘦弱的身軀，她的雙眼沒有
任何的光彩，蒼白臉龐上唯一的血色，是掛在她嘴角的一行血跡。維多莉雅懷中
還抱著一個人，一個擁有明亮金色短髮的女孩。

　　「蕾西！？」我大喊著向她跑去，然而吸血鬼赫然擋在我的面前，他將那把
帶著妖氣的長劍橫在我頸間，說道：「不要太心急，我話還沒有說完。」

　　我惡狠狠的瞪著吸血鬼，只聽見他繼續說著：「我相信你會很高興的知道，
我實現她願望的代價，只是要她成為維多莉雅的食物，」我還來不及對這段話做
出任何反應，只見他收起劍，笑著對我說：「恭喜你，你的妹妹現在擁有永恆的
生命了。」

　　我無意識的揮舞著風鈴，反手向吸血鬼砍去，然而本來吸血鬼所在之處卻什
麼都沒有，被風鈴刺穿的只有無盡的迷霧。艾瑪露西雅也消失了，儘管她愉悅的
笑聲還殘留在空氣中。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只剩下抱著蕾西的維多莉雅。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聲嘶力竭的大喊，喊出我
的憤怒和悔恨。然後風鈴發出清亮的嘯聲穿過空氣，筆直刺入維多莉雅的心臟。

　　一劍，又一劍，我發出沒有任何意義的呼喊聲，一劍又一劍的刺擊著，直到
維多莉雅的雙手沒有力量抱住蕾西，直到蕾西無助的倒在地上我才停手。維多莉
雅緩緩的跪倒，卻以充滿疑惑與遺憾的眼神望著我。

　　「到底，你也和羅爾哈曼大人一樣，」她虛弱的聲音說道：「只願意找盡理
由說服自己，而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心……」

　　「我……」我望著沾滿血的劍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微風吹起，劍柄上掛
著的風鈴卻不再願意為我而響。緊握風鈴的手鬆開了，我已不再有資格握持她。
我跪倒在地，掩著自己的臉哭泣了起來。

　　「為什麼？」維多莉雅不斷的問著：「為什麼你要來呢？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呢？為什麼，你沒有保護你的妹妹呢？」

　　「我……」我抱起蕾西冰冷的身軀，流著淚說道：「對不起……我根本就不
應該在這裡……」

　　「但是你現在就在這裡啊。」吸血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拍拍
我的肩，以開導孩子的語氣說：「醒醒吧，就算你不願意，事實還是如此，醒醒
吧。」

　　「醒醒吧！換班囉。」羅優用力的搖著我的肩膀，輕聲呼喊著。

　　「……」我甩了甩頭，環顧四周。四周什麼都沒有，沒有蕾西、沒有維多莉
雅、沒有染血的風鈴，什麼都沒有。

　　「是夢嗎……？」我喃喃說道：「又是夢嗎……？」

　　「你睡昏頭啦？」羅優又搖了搖我：「該醒醒了，接下來是你守夜喔。」

　　「啊……」沒頭沒腦的應了一聲，我坐起身來，等待自己的意識恢復。

　　「嗯，沒問題，我醒了，」呆愣了片刻後，我對羅優說：「你先去睡吧。」

　　「那就交給你囉，」羅優說道，解下武裝擱在岩石邊：「晚安。」他說著就
靠著巨石閉上了眼睛。

　　「嗯，晚安。」

　　四周又恢復了寧靜，我閉上雙眼，顫抖著回憶那可怕的夢境。

　　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先前的幻象中，我竟然是和吸血鬼辯論法羅斯的心態
了。仔細想想，既然幻像是自己對自己的考驗，為什麼我看到的卻是乍看之下和
自己沒有太大關係的幻境呢？

　　因為，我和法羅斯面對的問題其實是一樣的。

　　法羅斯對維多莉雅究竟是抱著什麼情感呢？我對蕾西，又究竟是抱著什麼情
感呢？並不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我一直告訴自己，在確定自己的情感之
前，我將只扮演她哥哥的角色；我要求自己在確定自己的情感之前，不會隨便回
應她的感情，不會隨便對她做出任何承諾。

　　然而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確定自己的情感呢？也許在我確定之前，蕾西就已
經找到最好的歸宿了吧？這樣也好，至少她可以幸福，這比我在什麼都還不確定
的時候胡亂承諾好多了。

　　但是為什麼？我在心中吶喊道：為什麼當我終於確定自己的情感時，卻是在
這個鬼地方呢？

　　我根本不該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