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r leben Omi'Ana

個人創作分享區

版主: loio

回覆文章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Wir leben Omi'Ana

未閱讀文章 tropicalo »

  猶豫了一會之後,我最後還是坐了下來。那金髮的女孩對我笑了笑:「我是
安潔凱倫‧雷索斯托。」

  聽起來像是北茹斯海因或是夏羅沙克夫那邊的姓氏。

  我多看了她一眼,她約莫二十五六歲,水色雙眸又圓又亮,柔順的金色長髮
被她盤在頭上,以一條天藍色的絲絨髮帶纏成一個髮髻,髻上並以冷鋼質地的釵
子穿過,釵尾則是垂吊著一顆以細鍊扣著的珍珠,隨著她說話而不住晃動。

  「大個子叫做吉爾伯,而她則是愛西莉絲。」安潔凱倫繼續說道。以我六呎
的身高,在帝都已經是非常引人注目了,而吉爾伯坐在板凳上甚至還比我高出一
個頭。雖然我也頗以力氣自豪,但他的力氣我是領教過的,光從他輕鬆地以雙手
分別控制住我和艾西莉絲的表現,我就知道自己恐怕是遠遠不如他。但那是光就
力氣而言。吉爾伯向我點了點頭,而她旁邊的愛西莉絲則是惡狠狠地瞪著我,彷
彿要一口咬斷我的喉嚨,痛飲我的血液,就像是茹水平原的座狼般。我只能說,
她是一個可以因一言不合就在公眾場合下拔劍砍人、沒禮貌的野丫頭。

  「我是卡謬。卡謬‧艾克。」我說,同時迎上愛西莉絲那充滿挑戰意味的野
性視線。

  如果視線像劍一般,那我和愛西莉絲應該已經打得渾身是傷了吧。

  安潔凱倫咳了兩聲:「莉芝……還有艾克先生……呃,我可以叫你卡謬吧?
你們倆手也握過了,過去的事就別計較吧,讓誤會隨轉變之風飄逝。」

  方才以蠻力迫使我們握手的吉爾伯點頭表示同意,接著露齒一笑:「一敵不
如一友,讓我們乾了這杯,以麥芽與酒麴釀成友善的美酒吧。」他說完,將面前
盛滿的陶杯舉了起來,喝了一大口。吉爾伯打了個嗝,抹去嘴邊的泡沫,接著將
酒杯推向安潔凱倫。

  金髮女孩帶著笑容雙手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以手帕擦了擦嘴角,再把酒
杯的把手轉正面對愛西莉絲。愛西莉絲猶豫了一會,又瞪了我一眼,最後猛地一
手拿起酒杯便往嘴邊送。橙黃色的麥酒從她嘴邊溢了出來,但愛西莉絲卻彷彿根
本不在意般,沒有換氣,又灌下兩大口的麥酒。最後,她把陶杯重重砸在我的面
前,同時以手背抹去她嘴邊的酒汁。

  我深吸了口氣,看來這應該是某種象徵友誼或者是和解的一種……儀式?果
然很多事情是待在宮裡學不到的。我又看了他們一眼,安潔凱倫臉上掛著鼓勵的
微笑,吉爾伯的表情則是期待,而愛西莉絲的眼神卻是挑戰。

  我從十三歲來到帝都起,面對的就只有挑戰。沙蘭斯人對我譏笑,發洩他們
對於北方人的怨恨,而一直以來,我以拳頭回應這些怨恨。

  一昧的退讓,只會讓敵人食髓知味,而後得寸進尺,直到無法收拾。

  所以我端起酒杯,讓麥酒以高角度俯衝、湧入我的喉頭,直到酒水全被我吞
入腹中。

  「聽說你在打聽『宮下蜘蛛』的消息?」酒過三巡,安潔凱倫忽然壓低了聲
音說道。

  我嚇了一跳,警覺地坐直了些,左手扶著木桌,同時右手則悄悄地按上了劍
柄,以便突發狀況時能夠應付。我眼神掃了三人一圈,但吉爾伯卻聳了聳肩:「
別緊張別緊張,只是剛剛你在和酒保對話時不小心聽到的。」他說著咧嘴一笑,
「也太過粗心了吧,關於蜘蛛的事情不適合這樣到處問的啊。」

  「初出茅廬的人才會犯的錯。」愛西莉絲冷眼說道。

  我不知道我的臉色有沒有因為被說成雛兒而紅了起來,但前一秒還在反省的
我,聽到愛西莉絲那嘲笑般的口氣,不知為何又強硬了起來。

  「這和你們無關。」我揚眉說道。

  安潔凱倫推了吉爾伯一把,又瞪了愛西莉絲一眼:「你自己也不是什麼老江
湖吧,還敢說人?」接著她轉向我,小聲地說道,「其實是我們和那些蜘蛛有些
交情,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我忽然了解,原來他們是想作為介紹人,從中分一杯羹──如果有的話。我
又看了三人幾眼,講好聽一點的話,他們三人是冒險者;講難聽一點的話,是賞
金獵人。

  讓這樣的人介入我的任務,應該不是個好主意。

  一整天下來,原本交談甚歡的人,只要一聽說我打聽的是宮下蜘蛛,不是立
刻翻臉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看來這些蜘蛛的確是非常難搞。但除了尋求蜘蛛的協
助之外,我又實在想不到更好的主意。這時候,眼前這三個人卻如雪中送炭般對
我提出能夠讓我與蜘蛛們接上線的交易。這樣的好運氣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但問
題就出在我對這三個人完全不了解,無法判斷他們的意圖,更是不知與他們合作
的後果是好是壞……

  「好,那你們要什麼作為酬勞?」無奈之下,我只得這樣回答。

  吉爾伯與安潔凱倫對望一眼,不知道交換了什麼訊息,接著安潔凱倫開口:
「頭一次合作,就當交朋友嘛……」她試探性地說著,同時右手伸出了三隻手指
頭,「這樣如何?」

  「三千枚公爵?」我問。

  吉爾伯愣了一下:「呃……我們的意思是三百公爵……」

  「喔。」我說,然後伸手進懷裡摸了一會,掏出一枚鑄於回歸後七七九年,
大概值一百五十枚銀幣,有著麗卡四世側像的白金幣,將它放在熱肉卷、醃肉拌
椰菜與香燒豬膝的中間。

  吉爾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旁邊安潔凱倫一連眨了好幾下眼睛,一旁保持沉
默的那野丫頭都將椅子挪近了些。

  好一陣沉默。

  「訂金。」我說。他們抬起頭來望向我,但眼神之中似乎多了一些懷疑。

  我做錯了什麼嗎?

  「好,」吉爾伯伸出大手將桌上的白金幣收進懷裡說,「我們馬上去連絡蜘
蛛,只要他們答應見你,我們就會通知你。不過……你找他們是為了什麼?讓我
們知道的話,或許對於交涉會有幫助也不一定。」

  「秘密。」我揮了揮手,「那是秘密。」

  留給他們連絡方式後,我離開了這家叫做遊蕩者之家的酒店。我抬頭看了看
天色,應該還是午後之時吧。離日沒還有些時間,看來應該來得及再去梅因獵宮
一趟。





  *    *    *    *    *    *    *  





  梅因獵宮在帝都南方,原本是皇帝行獵時暫居的行宮,後來皇權衰弱時,跟
著權力一併被烏姆地大公收歸己有。

  行宮的守備騎士屈指可數,而由於本次事件的隱密性,又無法派出更多人前
來協助,因此,佔地極廣的獵場僅由不到二十名的騎士與衛兵執行搜索任務。

  昨夜剛接到任務後我便來過這裡,與擔任指揮的卡因福特子爵會面。因此梅
因獵宮大部分的騎士與衛兵都認識我,在他們的引導下,我策馬進入獵場,很快
便找到了爵士。

  「子爵。」我騎到騎士的身邊,與他問好。

  就我所知,卡因福特子爵也是真識之焰的魔劍士,師承厄謬‧李爾登大師,
乃是戰鬥巫師一派的高手,同時他並具有深紅騎士團的騎士身分,是大公艾爾多
六世麾下的重要人物。而這個重要人物,年紀卻也才不過二十四五歲罷了,可以
說是少年得志,也可以說是跟對了人。

  「噢,是茹斯堡閣下。」子爵向我微微點頭,看到我身上的服裝,皺起了眉
頭。今天一大早開始,因為得在酒店商肆中穿梭搜索情報,我沒有像昨夜穿著真
識之焰的紅色寬袖法衣,而是換穿褐色的無袖綿質上衣、極為普通的白色襯衫,
還有土到不行的寬短褲,活脫就是個市井小民。

  「抱歉又來叨擾您。」我說。

  「別這樣說,守護公主本是我們的職責,但現在我們不僅讓公主被擄,而且
還沒辦法派出更多人手搜索,這是我們的缺失。」子爵蹙然說道。

  「我懂。」我說,「正因如此,大公才會讓師父授與我劍士資格,並且使我
擔任公主失蹤案的負責人。」

  卡因福特子爵點了點頭:「不錯,獅子山侯爵的中立身分的確適合擔起這樣
重任。」

  我聽不出來子爵的話語中究竟有無其他影射。這種外交辭令一向不是我拿手
的項目。但的確,自古以來,真識之焰教團中的魔與劍兩派便互相爭鬥,而在李
爾登一族的支持下,將魔法力擺在首位的巫士派壓倒了劍士派。我的師父、獅子
山侯爵亨利赫‧馬赫‧萊耶特梁納之所以能夠作為真識之焰的副座,便是因為他
的立場微妙,對事不對人的態度使他受到尊重,得以在教團中保有崇高的地位。

  高明的政治手段。

  來到帝都已經五年,我早已不再是個未諳世事的少年,更不是當年那個容易
相信人的單純小鬼。

  我知道師父將我帶到帝都收我為徒,不是因為我天賦異秉根骨奇佳,而只是
因為烏姆地大公將對奧克薩王國的動員進行反制,需要各地諸侯的人質作為忠誠
的保證,如此而已。然而我還是感謝師父,因為即便如此,他依然將他的一身武
藝毫無保留地傳授給我。師父昨夜說,他早就該授與我劍士資格,但大公不許。
我知道,在這充滿惡意的帝都,至少師父是疼惜我的。

  「茹斯堡閣下……」卡因福特子爵的話語將我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呃,我想和最先發現公主失蹤的騎士,以及公主失蹤當時擔任守備職務的
騎士會面。」我連忙表示我此次再度造訪的來意。

  子爵頷首道:「沒有問題,我會立刻安排。」

  最早發現公主失蹤的騎士是依莉奴‧茨威格。她和卡因福特子爵同樣是厄謬
之徒,拜她師父的身分所賜,她不僅去年就達到了劍士資格,同時也是一名深紅
騎士。

  而且在我看來,她的年紀甚至比我還小,頂多十六七歲罷了。

  被喚來的依莉奴看見求見者是我,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容。

  「茹斯堡閣下您好。」依莉奴施禮說道,同時一手牽著馬匹,一手抱著頭盔
走向我。她身著一襲深紅色的全罩式板金鎧,高達下顎的護頸讓她只露出半顆腦
袋出來,其黑色的長髮綁成一條辮子,整齊地在腦後盤了起來。依莉奴有著彷彿
隨時在笑的眼睛,給人一種渾然天成的清新氣質,比起宮廷裡濃妝豔抹、裝模作
樣的仕女,不施脂粉卻又儀態大方的依莉奴更加吸引人。

  「茨威格小姐您好。」我還禮,「不到一天又來造訪,麻煩您了。」

  依莉奴笑著說:「為了公主整日奔波,真是辛苦您了。」

  我和依莉奴各自牽著馬匹走在梅因獵場中的小徑,晚冬的積雪並不厚,小徑
已經被踏平,顯露出其下的黃土路面。一些新芽已經鑽破積雪探頭出來,看來春
天馬上就要來了。整個獵場顯示出生命力漸漸甦醒的氣氛,而與可愛的女孩同遊
更是值得慶賀,唯讀我們談論的內容就沒那麼令人陶醉了。

  「我昨晚和卡因福特子爵會面時有聽說茨威格小姐是第一個發覺事情不對的
人,但昨天你們忙著繼續搜索任務,沒有機會長談,可以麻煩您說說看當時的狀
況嗎?」我說。

  依莉奴點了點頭:「昨天早上我是負責巡守獵場的職務,一整個早上,只有
幾個迷途的旅人與獵人誤闖獵場,此外根本就是毫無人蹤。我中午將任務交接給
山城的哈拉德後回去行宮,正在吃午餐時,我發現公主沒有出席,一問之下,侍
女才說妮娜英格麗公主一大早就去打獵了。」

  「公主還會打獵?」我插嘴問道。

  「聽侍女說,妮娜公主弓法並不高明,但騎術十分不錯。」

  我揚了揚眉,沒有說話,於是依莉奴繼續說道:「我本來是想,公主心情不
好,去外面跑跑馬打個獵也是很正常的,但仔細一算,守衛隊除去各個勤務的騎
士,其餘全員到齊,表示公主沒有帶上任何隨從,再想深一層,我在獵場待了一
整個早上,別說是公主,連人都沒看到幾個。很顯然的,這裡一定有什麼問題。
那天早上守衛獵宮大門的佛斯說,公主離開獵宮之後便往獵場的方向前去,而獵
宮與獵場之間就只有一條路,除非公主真的潛入黑森林中,否則她就只得穿過獵
場,才有可能往西方南方出去。」

  我思考了一下,接著問道:「但你們的搜索卻都是無功而返?」

  依莉奴嘆了口氣後點頭說道:「昨天一整個下午,我們先是展開搜索,但除
那個佛斯有找到公主的髮紗,還有瓦爾迪瑪‧薩爾茲巴赫找到公主的髮釵之外,
我們的確是別無所獲。卡因福特子爵派卡爾曼‧魯恩茲回去稟報大公,但大公不
願事情公開,所以無法派遣更多騎士前來協助……」

  「所以才會臨時授與我劍士資格,讓我來秘密進行調查。」我說道,忍不住
帶有點酸溜溜的口氣。

  「我們巫士派與大公關係過於密切,只要一有行動,馬上就會被察覺,這樣
公主失蹤的事情根本無法隱藏……茹斯堡閣下,身為獅子山侯爵之徒、置身於派
系鬥爭外的你,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依莉奴安慰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往前走去,依莉奴則是落在我身後三步之遙,安靜
地跟著。沉默一陣之後,我開口說道:「有撿到公主的物品,證明公主的確是往
獵場過來的……」我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女騎士,「有想過是外來的力量造成
公主的失蹤嗎?」

  還只是個少女的依莉奴大吃一驚,用力眨了眨眼:「是……是說綁架嗎?怎
麼可能……把公主綁走……有什麼好處?」

  「對某些人而言,或許就是有什麼好處。」我回答。

  看著依莉奴驚慌失措的表情,我意識到這種推論或許對人生一帆風順,從沒
經過什麼波折的她而言,似乎是太刺激了些。

  「建議子爵往獵場的西南方搜索,任何行蹤鬼祟者都要仔細調查。」我說,
等依莉奴點了點頭,我才繼續道,「往回走吧,我還要問問佛斯。還有,請子爵
針對撿到的那兩項公主的物品對偵測,或許會留下什麼線索。」

  佛斯是他的姓,其名叫萊因哈德,出身燦納雷斯河伯領,雖然與依莉奴年紀
相仿,但還只是個見習騎士。他膚色偏黑,眼睛小了些,理了頭短髮,鬍子剃的
乾乾淨淨。

  我和依莉奴回到獵宮,萊因哈德已經在宮外等待著,看來已經收到卡因福特
子爵的命令了。見到見習騎士,依莉奴皺了皺鼻子,細緻的眉毛也揪在一起。

  萊因哈德大踏步走向我們,太過熱情地說道:「茹斯堡閣下您好!辛苦了!
還有茨威格小姐您也辛苦了!」

  「茹斯堡閣下,我去和指揮官回報,先告辭了。」依莉奴‧茨威格沒有回答
他,只是對我如此說道之後便快步離開。

  等依莉奴的身影消失在獵宮內,萊因哈德和我才將視線轉向對方。或許是看
到我微蹙的眉頭,萊因哈德用安慰的語氣說道:「辛苦您了,閣下。茨威格小姐
一向就是這個樣子,驕傲而難以親近,您不用太在意。」

  我隨口答是,接著將話題轉向:「卡因福特子爵說您是公主離開行宮時的大
門守衛。」

  萊因哈德點了點頭:「是的,公主離開的時候才剛破曉,她穿著獵裝,帶著
把短弓,說是要去跑跑馬,順便看看能不能打些什麼回來。我想公主心情不佳,
想要活動一下也沒什麼,於是沒有多問,就讓公主離開了。公主騎著馬往獵場的
方向過去,很快就消失在森林裡,誰知道這就是最後一次見到公主……」他說,
同時垂下頭去,看來是真心為公主的失蹤感到擔心……或者是為自己的失職而感
到不安也不一定。

  「對了,依莉奴也有提到公主心情不好,這是因為……」我問道。

  萊因哈德重重地嘆了口氣,彷彿難過的是他自己般:「閣下您一定知道,妮
娜英格麗公主自小就給大公許配給羅德山的楊恩。」

  我點了點頭,這不過是艾爾多六世策劃的眾多政治婚姻中的一樁罷了。

  「那閣下您一定也知道,楊恩這次捅出的簍子了。」萊因哈德咬牙說道。

  「是指搶親案?」我問,見習騎士用力地點了點頭。

  搶親案,是烏姆地的頭號麻煩人物楊恩最新惹出的麻煩。楊恩是羅德山一族
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藉著出身高貴與不錯的天資,從他十三歲初陣起便嶄露頭
角。烏姆地大公艾爾多六世當時也非常賞識他,所以才會和楊恩的祖父、羅德山
公爵古特理布十三世為孫子孫女定下了這門親事。

  誰知,向來順從的楊恩兩三年前忽然轉了性,不斷試探著艾爾多六世的忍耐
力。從改變軍隊編組、擅自募集兵卒、不服軍令任意行動,直到這次更是獨自招
標採用奧克薩匠人設計的新式盔甲。再也無法忍受的艾爾多六世,決定把將滿十
七的妮娜英格麗公主嫁給將滿十八的楊恩,看看是否能夠使楊恩定性。沒想到楊
恩居然公然宣稱他已經另有新歡,隨即強奪了薩斯提海姆的莎莎莉雅公主,而莎
莎莉雅公主卻早已許配給貝彥的年輕公爵謝蘭格必斯……

  「婚約遭自己的未婚夫公然漠視,甚至還被片面撕毀,要公主不生氣果然是
很困難。」我說。

  萊因哈德又嘆了口氣:「楊恩這傢伙從以前就是這樣,只顧自己而完全不在
意他人的感受。」

  「……你和楊恩很熟?」

  他搖頭說道:「也沒有很熟,只是從前在聖安斯加軍校中有認識罷了。算是
前輩吧。」萊因哈德說到這裡,笑了一笑,「聽說楊恩和茹斯堡閣下您是系出同
門,您和楊恩應該比我更熟吧?」

  「系出同門嗎……」的確,楊恩的武藝是獅子山公爵所傳,而我則是公爵之
子的末徒,真要論輩分的話,楊恩還算是我師叔呢。然而,獅子山公爵父子由於
政治立場不同的緣故而關係不佳,因此我和楊恩也僅止於互知其名的關係。但據
我所知,楊恩的劍技頂多只比普通水準略高,而巫術能力則還要比他的劍技更遜
一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為了能夠成為真識之焰魔劍士而犧牲了一切,自然
也有那種得天獨厚卻又不知珍惜的紈褲子弟。

  「聽說大公這次是真心要好好懲罰楊恩了?」萊因哈德問道。

  我不置可否:「楊恩的確是需要一點教訓。」

  「卡因福特子爵說,大公準備動員進攻楊恩的領地蘇士米赫,楊恩這次真的
是大難臨頭了。但這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啊。」萊因哈德說。

  我點了點頭,一直以為所有的年輕騎士都是毫無例外地崇拜楊恩,看來還是
有人無法認同楊恩的種種行跡。這大概算是好事吧,至少年輕騎士崇拜楊恩並非
是一種失去了理智的盲目。

  「可以詢問閣下對於本次事件的看法嗎?」萊因哈德問道。

  我橫了騎士一眼:「先不排除外來力量介入的可能性。」

  萊因哈德臉色一白:「……是指綁架嗎?」

  「雖然還不清楚公主的失蹤會對哪些人帶來好處,但這可能性的確不小。」
我沉吟道,轉向騎士,「或許是羅德山的陰謀,好讓大公討伐楊恩的計畫中止;
也可能是羅德山擄走公主,作為人質阻止大公的軍事行動……雖然說羅德山公爵
一向對大公順從,但福路肅法伯爵可不是那種會看兒子受罰而一點行動也沒有的
人。當然也有可能是末日使徒的恐怖活動,只要對社會能夠造成衝擊的事情,他
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幹的。再深一層去想,真識之焰內部的派系之爭引發此事件
也是不無可能;甚至,貝彥公國的復仇行動也是值得考慮的。」

  臉色不太好的萊因哈德眨了眨眼:「請茹斯堡閣下一定要救回公主!」

  我揚了揚眉毛:「這個自然。我就是為此而來到這裡的。」





  *    *    *    *    *    *    *  





  說得斬釘截鐵,但事實上還是沒有什麼頭緒的我回轉歐米亞那,並沒有回去
真識聖堂,那裡除了師父外,充滿了太多虛偽與惺惺作態的人。我也沒有去父親
購置的清心莊,偌大的府宅,唯命是從的下人,我在那裡只能感受到更深刻的孤
獨。

  事實上,我今天一早在太平街上,才剛以卡謬‧艾克的名義租了一間客房。
客房的地點經過了精挑細選與慎重的考慮,既不離聖堂太遠,又不會位處鬧區而
不得安寧,同時又比旅店的客房更能保有自己的隱私權。

  我抽出鑰匙打開大門,有種回家的錯覺。

  房東洛克斯一家人正在等我。他們今早便邀請我,要我今晚務必與他們共進
晚餐,而我也理所當然接受了他們的好意。幸好沒有遲到。

  沉默寡言的洛克斯先生操著一口賽費隆口音的蹩腳沙蘭斯語,加上他健壯的
體格和軍人特有的氣質,我猜他或許是第一次獅鷲戰爭時寶劍太子的遺部,戰後
於帝都留了下來。而洛克斯太太則是典型的帝都人,故作冷漠但又期待他人的主
動攀談,言談中充滿了驕傲、戀舊情緒,但又嚮往著外地的自然隨性。這就是矛
盾的歐米亞那人,更是帝都的靈魂。洛克斯夫婦的女兒芮雅(事實上她的全名叫
做哈曼芮雅,這名字源自奧克薩王國的開國君主羅爾哈曼)年方十五,有著繼承
自父親的柔順金髮,也有著母親的閃爍黑眸,是個美人胚子。

  晚餐的主菜是香腸烤餅。烤餅十分香脆可口,從餅皮的硬度來判斷,洛克斯
太太應該是用翠登陶勒起司揉製的餅皮。烤餅搭配上杜松子調味的泡菜,十分開
胃。洛克斯先生還特別繞路去買了冰鎮啤酒,說是要與我喝一杯,吃吃自製的醃
李子聊聊天。

  洛克斯一家的熱情讓我有些難以拒絕,最後只得坐在客廳和他們聊了快一個
小時才以需要休息的理由躲回樓上的房裡。

  我躺在有著新漿洗味道的潔白被套上,說是休息,但實際上腦中思緒並未停
歇。

  依莉奴‧茨威格去年獲得劍士資格,年僅十五歲;羅德山的楊恩與我同年,
兩年前,也就是十六歲,獲得劍士資格;獅子山公爵的嫡長孫伯格哈特比我小一
歲,去年同樣以十六歲之姿得到劍士資格;蓋索家的溫澤爾小我三歲,半年前成
為劍士,才不過十五歲。

  這些人或者出身高貴,或者天資聰穎,但就是沒有一個像我這樣十八歲才成
為劍士,而且還是臨時授與的。我並不認為自己的表現輸給了任何人,但事情就
是如此。師父也知道我比很多人還要更強,但他依然是無能為力。

  「你就這樣想,當作他們怕你,所以不敢認同你,不敢釋放你,就像是火角
獵犬非得要繫上項圈主人才能放心一樣。」師父曾經這樣說過。

  但我不這麼認為。我不是獵犬,我是茹斯堡的次子。

  正在胡思亂想,敲門聲卻忽然響起。芮雅‧洛克斯來告訴我,門外有一名女
士拜訪。

  一面下樓,一面還在懷疑於這種不適合登門拜訪的時間還會有什麼樣的「女
士」拜訪。誰知門一打開,這位「女士」原來便是愛西莉絲。

  我揚了揚眉毛說:「哎呀,我還在想是哪位女士深夜造訪,原來是愛西莉絲
小姐啊。」我打量著愛西莉絲,期待她會做出怎樣的反擊,卻意外發現她臉色蒼
白,頭髮凌亂,看起來邋遢無比。

  「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艾克先生,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她說。

  「出了什麼事?」

  愛西莉絲吞了口口水:「吉爾伯和安潔被抓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但愛西莉絲的反應卻比我更大、更令我吃驚。她忽
地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搖了兩下,手臂被她的指甲掐得有點痛,但男女授受尚且
不親,這樣當街拉扯實在太不成體統。

  「天啊!你得想想法子啊!」她驚慌失措地說。

  我不留形跡地把她的手扳了下來:「冷靜點,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愛西莉絲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著又是一次:「他們被宮下蜘蛛給抓了。他們
要我在巷口等他們,但那兩個人一開始就打暈了安潔,接著就是吉爾伯,所以我
只好逃了出來……」

  「宮下蜘蛛抓他們?為了什麼?」我自言自語地說。

  「我哪知道為了什麼?總之你非得想個法子不可啊!」愛西莉絲說。

  我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地點在哪?」





  *    *    *    *    *    *    *  





  我和愛西莉絲在骯髒泥濘的小巷裡穿梭。這裡是皇家河港區,也是夜裡依然
營業的繁榮貿易區。

  我回頭看了愛西莉絲一眼,原本想讓她在洛克斯宅子裡休息片刻,但她卻堅
持要跟著。不過臉色蒼白的愛西莉絲速度倒不慢,跟在我身後絲毫沒有減緩我的
速度。

  「到了。」我忽地停了下來,眼前的漆黑巷道正是水手街的後巷,也是安潔
與吉爾伯被抓的地方。

  「沒錯,就是這裡。」愛西莉絲不安地說,同時四處張望。

  我沒有回答,而是逕自走到了巷道的起點。

  等了好一下,愛西莉絲看我什麼動作也沒有,終於失去耐性。

  「喂!」她用刻意壓低音量的氣音叫道,「你是在發什麼呆?」

  我轉過頭,食指比在嘴上示意她安靜,接著回過頭,凝神秉氣。

  遠方酒肆的吵鬧聲逐漸模糊,暗巷中,只剩下愛西莉絲那彷彿充斥不滿的呼
吸聲。

  「兩個魔法警報。」我趕在愛西莉絲爆發之前說道,接著伸手指向街角建築
的屋簷,以及第二棟屋前的空地處,「這裡……還有這裡。」

  愛西莉絲的眼神充滿懷疑:「……你怎麼知道?」

  我橫了她一眼,逕自走向屋前的空地。

  「喂!」愛西莉絲低聲喊道,「你不解除那個警報?」

  「他們是在這裡被抓的對吧?」我回答。

  「對。」

  我回過頭說:「我並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們,但是觸發了警報他們就會找上門
來……這樣比較快吧?」

  愛西莉絲還在嘀咕著什麼,我沒有多加理會,而是繼續往前走,直到踏上空
地。

  什麼也沒發生,看來是無聲的警報。

  「我是卡謬‧艾克,拜見宮下蜘蛛的……呃,英雄好漢。」我朗聲說道。

  我饒富興味地猜著敵人會從哪裡出現,而愛西莉絲卻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過了好一會,卻依然沒有動靜,我不由得無聊了起來,忍不住抬頭朝夜空看
了一眼。不知是因天氣不好還是角度不好,今夜又是個無星之夜。

  身後忽有動靜,轉過身去,發現暗處似乎多了兩個身影。他們皆身著黑衣,
蒙住半個臉部,只露出雙眼。

  「我是卡謬‧艾克。尋找宮下蜘蛛的不是你們抓的那兩個人,而是我。」我
說。

  「知道朋友被抓還敢單身赴會,好膽識。」其中一個黑影說。

  我揮了揮手:「不敢當,不過我是要見能夠說話的主事之人,不是你們這種
等級的人物。」

  另一個黑影哼了一聲,舉出一把十字弓對準我:「傍晚那兩個傢伙說話彬彬
有禮,絲毫不敢得罪我們,我們尚且把他們倆給抓了起來,你想不想知道這樣說
話的下場是什麼?」

  「就怕把他們兩個抓起來的不是你們。」我笑道,然後側身閃開對方忍不住
射出的箭矢。

  兩個黑影中,拿十字弓的那個縱身一躍,跳上了屋頂,另一個則是拔出一把
短劍,朝我衝刺過來。

  對方來勢洶洶,於是我往左邊踏出一步,原地向右做了個旋轉,同時左手搭
住對方持短劍的右手。速度過快的劍手右手被我擒住,下半身卻繼續往前衝去,
於是整個人失去重心,在空中甩了半圈。我沒有等他穩住身形,而是左手畫了個
圈,將他帶向自己,接著朝他往下的臉部伸出膝蓋。劍手悶哼一聲,重重地以四
腳朝天的姿態摔在地上。

  我轉過頭,看到弓手蹲在屋頂上,做出了瞄準的姿勢,但他身後卻多了個影
子──那是愛西莉絲。不知愛西莉絲跟他說了什麼,弓手猶豫一會後把十字弓從
屋頂上扔了下來。

  「憑兩位的身手,要把傍晚來拜訪的客人抓起來恐怕有點困難。」我笑道,
同時往愛西莉絲與弓手的方向走去。

  愛西莉絲拗住弓手的右臂,押著他回到地面。

  「現在可以請你們帶我們去見見主事者了嗎?」我問。

  弓手哼了一聲,轉開頭去。

  愛西莉絲顯然是失去了耐性,將他的右臂用力扭了一下:「說話啊你!」

  俘虜哀嚎了一聲,接著用惡毒的眼神瞪著我,看來他是把自己受難的帳也算
在我頭上了。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正要說話,卻忽然聞到了某種味道。香檸檬的味道。

  我警覺地轉過身,發現巷子更後方不知什麼時候又多出現了一個黑影。

  「才女!」弓手叫道,然後慘嚎了一聲,看來是又吃了愛西莉絲的虧。

  我望向那個被稱做「才女」的身影,她穿著同樣的黑衣與面罩,但曼妙的身
材可以看出是個女性。

  「放了他們吧。」才女說,「你們要見主事之人,就讓你們見主事之人,不
需要這樣動手動腳的。」她的聲音輕柔,搭配上她的服裝,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協
調,有種神秘的違和感。

  「先動手的可是你們啊!」愛西莉絲叫道,「剛剛也是,傍晚也是!」

  才女咯咯笑了一聲:「生在歐米亞那,不小心點不行啊。」

  我伸手制止愛西莉絲回嘴:「多說無益,小姐請領路吧。」

  才女拍掌道:「爽快!那就請兩位跟我來吧。」說完,她打開身後的木門,
回頭望了我們一眼,隨即閃身進入。

  我回過頭,正巧與愛西莉絲眼神相對。

  她猶豫了一下:「要跟嗎?」

  「那還用說。」我回答。

  「那這兩個人怎麼處置?」

  我思考了一下:「放著別管吧。」

  愛西莉絲點點頭,一腳把弓手踹飛。弓手哼了一聲,在地上滾了一圈,用不
懷好意的眼神掃了我們兩個一眼,接著跑向他的夥伴,把昏迷中的劍手揹走。

  我走向才女消失的木門,愛西莉絲跟在後方。

  「會是陷阱嗎?」愛西莉絲問道。

  我聳肩。

  「那我們還進去?」

  「難道棄吉爾伯和安潔凱倫不顧?」我回答。愛西莉絲更不猶豫,甚至還率
先出手開了木門。

  門後是普通的走廊,燈光昏暗,地板破爛無比,每踏出一步都會發出驚人的
慘叫。

  才女在走廊末端等著,手裡拎著個牛眼燈,待我們走到身邊,她才打開身後
另一扇通往地窖的木門。

  「請。」才女側開身子,向我們倆施了個禮。雖然面容蒙著看不見,但我相
信她此刻臉上必然是帶笑容。

  我還沒回答,愛西莉絲便搶著說道:「讓她先走!」

  我攤手,而才女則是搖頭嘆了口氣,接著領著我們往下方走去。

  外表看來是普通的老舊建築,誰知其內竟別有洞天。從地窖往下又走了至少
兩層樓深,最後到達一條石製走廊。「才女」一句話也不說在前帶路,在幽暗的
地下迴廊繞了約莫十分鐘後,她在一扇木門前停下。

  「主事之人便在裡面,兩位請近。」她說。

  我與愛西莉絲對看一眼,最後我伸手推開木門,走進房內,愛西莉絲也跟了
上來。

  房間內與外面老舊而毫無裝飾的石廊大相迴異。首先吸引我的目光的乃是那
個大火爐,以及爐上掛著的油畫。油畫的主題是某個朝臣,使用的顏色素雅,筆
法細膩,應該是上個世紀奧舒寂風格的作品。

  地板上舖了一塊南角進口的地毯,旁邊擺著三張各自不同的椅子。一張是綠
色布面的躺椅,一張紅色金邊,還附帶腳墊,最後一張椅子,則是有著細緻的木
雕扶手以及有點顏色暗沉的白色絲質椅面。

  一個渾身包裹在白色長袍,兜帽拉的甚低的神秘人物坐在白椅之上,身邊站
著一個女人。其濃眉小眼,嘴唇稍厚,乍看之下應該二十七八歲,但猛一看,卻
又似乎更為年輕。

  此外,神秘人身後的兩個角落,又各自站著一人,左邊那人身材較高,右邊
那人較矮,但面容依稀有些相似。

  「闖入我們地盤,還和我們的人動手的就是你們倆?」女人問道。她的鼻音
甚濃,不知道是哪裡的口音。

  「我是卡謬‧艾克,這是愛西莉絲,請問小姐怎麼稱呼?」我說,沒有回答
她那顯而易見的問題。

  女人哈哈一聲,接著繼續用鼻音甚重的口音說道:「我是安奴,你們可以叫
我安庫。」

  「你是宮下蜘蛛的主事之人嗎?我們的朋友被你們給抓了起來,我們是來要
回他們的。」我說。

  「不錯!」愛西莉絲高聲說道,「快把安潔和吉爾伯給放了!」

  安奴哼了一聲說道:「不是,我只是穴蛛之眼罷了,但和你說的主事之人倒
也差不多……」她說到這裡,看了白椅上的神秘人一眼,「至於你們的朋友……
那傻大個被我們賣給真識之焰的大師去當實驗體,而那個金髮小妞則被賣到窯子
裡去了,恐怕你們來遲了一步。」

  我還沒回答,愛西莉絲便回嘴道:「胡說八道,販賣人口是黑薔薇獨占的事
業,諒你們這些蜘蛛膽子再大,也不敢挑釁他們。更何況……怎麼可能會有真識
之焰的魔劍士願意和你們這種藏身地下的的臭蟲子打交道?」

  安奴臉色一變,正要發作,她右後方那人卻搶先了出來:「這小娘們還真是
伶牙俐齒,我倒想看看看她牙齒被拔光之後說起話來又是什麼樣子!」

  愛西莉絲後退一步,躲到了我側後方,但依然沒有忘記回嘴:「你也不看看
你的樣子,眼睛又腫頭又上扁下尖,活像隻青蛙,莫非你是半青蛙人?」

  「什麼?」被說成青蛙的男子拔出一柄匕首,「大姐!不要阻止我,我要教
訓教訓這丫頭!」

  「哎呀抱歉!」愛西莉絲在我身後也拔出了短劍,「我不應該說你是半青蛙
人的,畢竟青蛙吃蟲子,蜘蛛雖然也吃蟲子,但應該還是會被青蛙給吃了吧?」

  安奴與青蛙男臉色一變,前者頗含戒備地看著青蛙男,而後者則是看了安奴
一眼,猶豫著不知是否該繼續行動。

  「大姐,我們兄弟是你提拔的,命是你給的,自當為你拼命。」一直沒有說
話、站在安奴左後方那人忽然開口,說完,他轉向青蛙男,「老哥!我們為大姐
教訓教訓這兩個小子!」他從斗篷中取出一柄連枷,一面甩動著一面走上前。

  安奴轉頭在神秘人耳邊說了什麼,隨後點了點頭。我看安奴沒有說話,而是
任由青蛙男兄弟擺出攻擊姿態,於是右手抽出了夢魘。

  愛西莉絲拿著短劍在我身後,我手持長劍,青蛙男漢凱握著短劍在右前方,
而青蛙弟舞著連枷在我左前方。四個人專注著,誰也沒說話,只有連枷揮舞的聲
音咻咻作響,戰事一觸即發。

  「你不是還有一柄劍?一起拔出來吧。」安奴笑著,指著我腰間的火舌。

  「……如您所願。」我揚了揚眉毛,左手反手拔出火舌,接著左手橫擺,右
手斜舉,重心後座,左腳虛步踏出。

  安奴哈哈一笑:「金頭髮和綠眼睛,難道你還真是舞劍者不成?」

  「我是茹斯海因人。」我喃喃說道,然後往左邊微微側身之後,向右方轉了
出去,掃向青蛙弟。

  青蛙弟倒不慌不忙,手中連枷就往我揮落。我扭動手腕,夢魘擋開了連枷,
而火舌則伴隨著火焰,利刃掃向敵手。

  此時漢凱也早已和身撲向愛西莉絲,漢凱戳擊速度極快,但愛西莉絲手中的
短劍倒也使得一板一眼,守得是滴水不漏。我自己是見識過愛西莉絲的劍法的,
應該是左手持小圓盾流派的劍法,但其手中無盾,活動卻更加敏捷,也才對付的
了漢凱手裡的匕首。

  青蛙弟險險避開劍鋒,但刃上的火焰卻還是讓他鬚眉焦黑。青蛙弟再次舞起
連枷,往我頭上砸來,我看對方身形遲緩,更不懷疑,一個猛衝,左手火舌在青
蛙弟的腰間畫出一道口子,接著一個打轉,右手夢魘隨即跟上,劃了一大圈後在
同樣位置上再補上一劍。

  青蛙弟哀嚎一聲,手中連枷落地,整個人還撞翻了紅椅,跌坐在地。

  我側頭閃開漢凱為搭救弟弟而扔出的匕首,接著火舌微提,劍尖指向青蛙弟
的頭部。

  「我已經放水了。」我說,看向安奴。

  「看得出來。」安奴回答,接著對青蛙弟說道,「起來吧,瑟佛林。以你兩
把劍的銳利,居然只有劃破皮甲而沒傷到其人,當真是高明的劍術。我代夏恩兄
弟感謝你饒了他們一命。」

  我揮揮手,將兩把劍收回鞘中:「我只希望你們能把我的朋友給放了。」

  「不錯!」愛西莉絲說道。她已經制服了手無寸鐵的漢凱,於是得意非凡地
走到我身邊,「只要你們放了安潔凱倫與吉爾伯,我們就不再跟你作對。」

  我伸手制止愛西莉絲繼續下去:「此外,我手上有個生意,也需要有人給我
幫助……」

  安奴嘆了口氣:「你們的朋友只是因為當時耳目眾多,我們才不得不把他們
給拿下,要放了他們自然沒有問題……只是……即便說我們宮下蜘蛛原本便不以
戰鬥力作為重心,但讓你們兩個人就搞得毫無反制能力,看來恐怕我們沒法給你
什麼協助。」

  「那倒未必。」我說,「大姐願意和我聊聊關於這個生意的細節嗎?」

  漢凱叫道:「大姐!別跟這危險人物打交道,我們已經……」

  安奴制止漢凱繼續下去,轉向我:「不能在這裡談嗎?」

  我搖頭。

  安奴嘆了口氣:「我知道了。」她說完,吩咐漢凱與瑟佛林將安潔他們放出
來,我讓愛西莉絲留在原地等待,我則和參扶著神秘人的安奴一同進入內室。

  一進入內室,我才將門關上,安奴就把那神秘人給放在一邊。

  「假的。」安奴說,「這是跟鍊金術士買的人偶。我們頭子半年前遭到刺客
襲擊,目前還躺在床上,為了不讓敵人知道,我們對外宣稱頭子已經康復,而以
這人偶代替。但事情似乎還是洩漏出去了,幾個月來,不斷有些小組織向我們挑
戰,也不斷有人離開組織,整個組織支離破碎……所以我實在不認為我們有辦法
給你什麼幫助。」

  「知道刺客是誰派出來的嗎?」

  安奴搖頭:「但那小丫頭說得沒錯,這半年來黑薔薇在人口販賣這個生意上
急速擴張,貧民區的連續失蹤案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我想了一下:「我有一個朋友失蹤了。」

  安奴苦笑:「這就是你所說的生意嗎?」

  我點頭。

  「雖然說我們很樂意給黑薔薇找麻煩,但現今的宮下蜘蛛沒有那個能力與他
們作對。請恕我們無法……」

  我制止了她:「失蹤的人是妮娜英格麗‧李爾登。」

  安奴傻了一下:「提爾的女兒?你是說這個妮娜英格麗?」

  我再點頭。

  「怎麼可能……黑薔薇膽子再大,也不應該敢挑戰烏姆地的當權者啊……」
安奴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看來,黑薔薇的確嫌疑最大。」我說。

  安奴瞪著我,沉默了好一會:「閣下是什麼人?卡謬‧艾克?我沒有聽說過
艾爾多六世的宮廷中有這個名字。」

  我聳聳肩:「你只要知道你幫助我,就等於幫助艾爾多六世。」

  她深深吸了口氣:「這對我們來說……或許是個轉機……好,我會調查這件
事情。」

  「合作愉快。」





  *    *    *    *    *    *    *  





  我和安奴回到房間,安潔凱倫與吉爾伯一見我們出來,立刻站起身子。

  「關了兩位實在很不好意思,雖說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但我還是代表宮下
蜘蛛向兩位道歉,委屈兩位了。」安奴先發制人地說,接著彎腰施禮。

  正要開口的吉爾伯目瞪口呆,和安潔凱倫對望一眼,接著雙雙坐下。

  「算了,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我們也算是成功了。」安潔凱倫說道。

  「雖然很想和各位喝一杯,慶祝一下雙方的合作,但我想艾克先生應該沒那
個時間吧。」安奴說。

  「我們走吧。」我表示同意。

  在夏恩兄弟的引領下,我們在地底迴廊又繞了一會,最後終於踏上了帝都的
地表。

  「有什麼消息,我們會找上你們的。」瑟佛林說。

  「沒事的話就別來啦。」漢凱翻著白眼說。

  離開水手街後巷,我們踏上往遊蕩者之家的路途。

  「這是後續的部分。」我掏出另外一枚有著麗卡四世側臉的白金幣,遞給吉
爾伯。

  安潔凱倫看了吉爾伯一眼:「真是慚愧,這次我們什麼也派不上用場。」

  「還被人莫名其妙抓了起來。」吉爾伯接口說道。

  「但我的目的達到了。」我說,將錢幣塞進吉爾伯的手裡,「感謝三位的幫
助,否則我恐怕多找幾天也找不到這些蜘蛛。」

  安潔凱倫點了點頭,於是吉爾伯便把錢幣收了起來。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打了個哈欠,「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慢著!」吉爾伯說,「是說沒我們的事了的意思?」

  我轉過身來:「我以為我們的合作就是你們幫我找到宮下蜘蛛……」

  安潔凱倫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但是這樣莫名其妙結束……連發生了什
麼事情也不知道……」

  「還被人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起來。」吉爾伯說,看來他真的很在意。

  「這樣的感覺實在很不好。」愛西莉絲說。

  我攤手說:「我的任務是個秘密。」

  一陣沉默。

  我當然也覺得對不起他們三位,但公主失蹤事關重大,而且還會影響到大公
的聲望。大公肯定不會希望讓太多人知道這檔子事的。

  吉爾伯臉色不悅,而愛西莉絲又回復了先前那般綜合了不屑、敵視以及挑戰
的神色,唯有安潔凱倫似乎比較能夠理解。

  她點了點頭:「我懂,畢竟我們也是第一次合作,更是剛認識而已,本來便
不應該對你要求太多。」

  「很高興你能理解。」我回答,向安潔凱倫微微欠身。

  吉爾伯揮了揮手:「好吧,那就以後再見了。」

  安潔凱倫笑道:「預祝你工作順利。」

  而愛西莉絲則是哼了一聲:「還是不見的好吧。」說畢,拉著吉爾伯快步離
開。

  安潔凱倫苦笑,嘆了口氣:「加油吧,晚安。」

  「晚安。」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忽然有一種孤單的感覺。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冒險者
合作。過去的日子裡,不是和其他的見習共事,就是獨自行動。和不認識的人打
交道、一起行動的確是很有意思的經歷。以後這樣的經驗應該會更多吧。

  我在心裡想著,邁開腳步往洛克斯宅離開。

  這個晚上睡的十分安穩,和蜘蛛們接上線讓我放心不少。

  雖然他們在我面前不斷示弱,但事實上宮下蜘蛛長年與和黑薔薇為敵,關於
黑薔薇走私人口的網路,如果蜘蛛們自稱不懂,那恐怕也沒有人敢說了解了。總
之,無論元兇是否是黑薔薇,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想必宮下蜘蛛會最快知道。

  於是我睡得十分安穩。

  次日直睡到晨時才起床,做過簡單晨禱,與洛克斯一家共進早餐後離開。我
計畫今日再去獵場了解一下搜索的狀況,也順便看看卡因福特子爵有沒有從公主
的髮飾上找到什麼線索。

  離開洛克斯宅,才剛走到神王大道,忽然一輛馬車由後方駛來。出乎意料,
馬車在我身旁停下。

  「我家女主人請茹斯堡閣下上車一敘。」頭戴軟呢寬沿帽的馬車夫彬彬有禮
地說。

  「女主人?」我打量了一下馬車,車子上僅寫著『梅爾斯馬廄』的字樣,顯
然是租來的馬車,「你家女主人是哪位?恕我無禮,但我認識你家女主人嗎?」

  馬車夫又施了個禮:「閣下您上車後自然就知道了。」

  好奇心驅使下,我點了點頭,於是車夫打開車門,我縱身一躍,跳上了租馬
車。

  車廂中瀰漫著某種熟悉的味道,而車廂內靠另外一側的窗邊,坐著一名貴婦
打扮的女士。她頭戴有著藍色駝鳥毛的氈呢小帽,帽頸部還襯有紫色絲帶,深棕
色的長髮梳成辮子後在腦後挽成假髻,而前方則留著額頭高的劉海。她臉上蒙著
黑色面紗,看不清相貌。

  「失禮了……」我連忙低下頭去,隨即發現自己身上那套平民服裝在這樣的
時刻實在是太也不堪。

  貴婦向我伸出戴著白色絲質手套的右手,手掌垂下。我先是一愣,隨即俯身
解開對方絲質手套上的細線,接著握住她手指前端,在其手指上輕輕一吻。

  她咻地收回右手,又嚇了我一跳。我順著往上看,只見她穿著百摺領的紫色
絨布禮服,袖子是流行的泡泡袖,以與主體同樣的紫色佐以白色,禮服的中央有
金色的花紋飾樣,搭配貴婦戴著的幾條珠寶,十分鮮明。她的禮服裙擺寬大,末
端繡有花朵與葉子的圖飾。或許這樣的禮服在綠海是已經過時的樣式,但在被稱
為流行邊疆的沙蘭斯,這正是當下最時尚華貴的設計,唯有少數對時代脈搏擁有
一定知覺的人才敢、才會擁有這樣的衣裳。加上佩帶了面紗的緣故,這位貴婦給
人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

  「呃……貴家僕說我上了車便會知道夫人的身分,可是我……」我才說到這
裡,對方卻咯咯笑了起來,我也猛然想起這個味道。

  「……香檸檬!你是『才女』!」我叫道。

  『貴婦』揮舞手中的羽毛扇搧了兩下:「我還以為你想不起來了呢,卡謬艾
克‧兀兒登‧茹斯堡閣下。」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的身分那麼快就給他們查了出來。

  「宮下蜘蛛的情報網果然厲害,佩服佩服。」我由衷地說道。

  才女露出的眼睛彷彿在笑,同時以那輕柔的語氣說道:「哪裡,要調查出茹
斯堡閣下可真的是費了我們好大的功夫。因為你的外表以及手拿雙劍的站姿以及
架式,我們一直往舞劍者的方向去搜尋,誰知道最後真正的關鍵還是你那把會冒
火的劍。若不是那把劍,我們說什麼也不會往真識之焰的方向找去。不過茹斯堡
閣下的身分的確是隱藏的很好,僅有真識之焰內部有極為少數的資料,即使是貴
族們的社交圈,都沒有多少人認識你呢。身為茹斯堡家族的次子,居然會隱姓埋
名到這種地步。」

  「我並沒有刻意隱姓埋名,我只是比較專注在修行上,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
並非我之所好。」我回答。

  「我能夠了解。」才女說,不知為何忽然嘆了口氣。

  我說:「請問……是有什麼發現了嗎?」

  才女手中羽毛扇又搧了一下,接著朱唇微啟,緩緩說出一個名字:「萊因哈
德‧奧爾夫‧佛斯‧馮‧粲納雷斯。」

  「公主護衛隊的見習騎士。」我說。

  才女點頭:「他是粲納雷斯邦的騎士之子,自幼和牧者助理主教修維德‧佛
德‧柴格勒的族女有婚約,所以被視為柴格勒一門,也是因此才有機會在帝都得
到於公主護衛隊服役的榮耀。劍技不怎麼樣,騎術也不甚佳,去年還曾在訓練途
中落馬,摔傷了手臂。不過倒是小有才華,據說懂些詩韻,也能自己填詩。」

  「這麼說倒是個才子了?」我說,才女一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我正色
道,「這傢伙怎麼了?」

  才女點了點頭:「先說正事。」她在車廂內坐正,眼神直直地望著我,「楊
恩的搶親案你知道吧?」

  我揮手說:「當然。」

  「楊恩搶了貝彥公爵謝蘭格必斯的未婚妻,得罪了薩斯提海姆娘家與貝彥,
還為自己舉行婚禮,片面撕毀艾爾多六世與古特理布十三世定下的婚約,又惹毛
了烏姆地大公,於是艾爾多六世決定要出兵蘇士米赫嚴懲楊恩……」才女說。

  我伸出手:「慢著,這些我都知道。」

  才女以手中的羽毛扇揮向我的臉,我連忙側身閃過。

  「你不知道的是四天以前,也就是深影之月七日,公爵謝蘭格必斯已經對烏
姆地宣戰了。」她說。

  「什麼?」我大吃一驚,差點從座位上跌了下去。

  「接到消息的當下,艾爾多六世立刻著手封鎖情報,同時提出以將妮娜英格
麗嫁給謝蘭格必斯的和談條件,並且暫緩了進攻蘇士米赫的行動。」

  「又是英格麗公主……」我在心中為這位命運多桀的公主嘆了口氣,接著忽
然覺得有些不對。

  才女的羽毛扇又揮向我:「看來你想通了?」

  「被許配給楊恩是無可奈何,而楊恩不願履行婚約是種羞辱,但祖父將自己
如獎品般到處送人……這恐怕才是妮娜英格麗真正憤怒的原因吧……」我說。

  「似乎接近了點。」才女的雙眼微瞇,似乎在笑。

  我瞪大了雙眼:「難道公主是自己逃離行宮的?」

  才女自在地搧著手上的扇子,不置可否。

  「這麼說來,根本不是綁架,而是逃家?」我自言自語道,「但是憑公主孤
身一人,怎麼可能在獵場躲過騎士們的搜尋?」

  「聰明!」才女啪的一聲,用扇子拍了拍我的大腿,「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
話題。」

  我愣了一下:「是指萊因哈德‧奧爾夫‧佛斯?」

  「雖然和愛羅西雅‧柴格勒有婚約,但事實上,萊因哈德並不愛自己的未婚
妻。」才女嘆了口氣,「在宮中的傳聞,是說萊因哈德愛上了自己發誓守護的對
象……」

  「他愛著妮娜英格麗公主?」我這次真的跳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馬
車大力晃了一晃。

  「愛情就如蒲公英,落在哪,也只得在哪生根。」才女幽幽地說,聽起來是
在念某首詩,只可惜我對這方面是一竅不通。

  「這麼說來……萊因哈德的證詞可能完全都是謊言,他找到的,還有另外一
名騎士找到的公主隨身物品,可能根本就是他自己準備,用來矇騙他人的把戲…
…」我喃喃說道,「不止如此,甚至……公主根本就沒有如他所說地進入獵場,
而是打從一開始就往反方向去!」

  「你可以坐下慢慢想。」才女用扇子拍了拍我原先的座位。

  我依言坐下,但絲毫沒有停下思索的速度:「反方向?不就是聖烏多港?」

  「要快速離開帝都的話,乘船的確是比走陸路快得多。」

  「該死!」我說,「我得立刻去港口調查這兩天離開的船隻。」

  才女點頭表示同意:「的確。」

  我二話不說,打開馬車車門便欲離開,卻被才女叫住。

  「急性鬼,我還有兩件事沒說。」她說道。

  「洗耳恭聽。」我說,同時將車門關上。

  「首先,此次事件乃是公主借助佛斯的幫忙所獨自策劃的脫逃計畫。你是這
樣想的吧?」

  我猶豫了一下:「有錯嗎?」

  「錯了一半。」才女笑道,「公主並非是完全沒有外援的。」

  「什麼?」

  才女壓低了聲音:「公主失蹤,對誰的利益最大?」

  「這……」原本的推論短時間內被完全推翻,我腦中一片混亂,一時之間實
在想不出任何可能性。」

  「或者這樣想,公主若是真的嫁給謝蘭格必斯,誰的損失最大?」才女不厭
其煩地對我提示。

  我很少會痛恨自己頭腦不好。

  她看我一臉困惑,忽地嘆了口氣:「傻子,當然是黑薔薇啊。」

  「黑薔薇?」

  「黑薔薇向來在檯面下以某種程度控制著貝彥的國政,但是貝彥的年輕公爵
並不是那種甘願做人傀儡的人物。」才女說。

  「……所以?」

  才女用扇子敲我的腦袋:「娶了大公的女兒,等於就是成為烏姆地的親戚,
這時謝蘭格必斯要掙脫黑薔薇的束縛,他的丈人便是他最大的後盾。所以,最不
願意看見這樁烏姆地與貝彥之間的婚事成立的,當然是黑薔薇!」

  「你的意思是說……黑薔薇綁架了公主?」我試探地問。

  「呆子!公主是自己逃脫的啊!」才女怒道。

  我辯解道:「那你又說黑薔薇不願見到這門婚事成真……」

  「綁架公主就等於和大公直接作對,黑薔薇還沒有那個膽子挑上烏姆地的統
治者,更沒興趣在這種時刻和真識之焰敵對。」才女解釋,「但是在暗處協助公
主逃家,這就應該比較無妨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懂了。」接著又站起身來。

  「慢著我還有第二件事啊!」才女說,於是我又連忙坐下。

  「你被跟蹤了。」她說。

  「跟蹤?誰?」我感到有點疲憊,似乎已經再也無法接受其他的打擊。

  才女搧了搧風:「你昨夜的女伴啊,從你出家門就被盯上了,怎麼啦?小倆
口吵架了?」

  「……愛西莉絲?」我搖頭說道,「我才認識她一天,而且合作的關係僅止
於為我與宮下蜘蛛搭上線……我看他們是不滿被排除在這個事件之外才會試圖跟
蹤我吧。」

  「這事件的確不應該讓太多人知道,否則對公主、大公、對烏姆地或是貝彥
都沒有好處。」

  我點了點頭:「我會處理的,這次真的多虧了你們的情報,承諾你們的東西
我不會忘了的。」我說,再次打開車門,縱身躍出。

  馬車迅速離開,在前方不遠的聖堂大道右轉消失。神王大道上行人不少,我
在胡梅爾百貨前的人潮中看到了愛西莉絲。她頭上裹了一條白色長頭巾隱藏住她
的褐色短髮,同時穿著一套素面的黃色長裙。本來會是不錯的偽裝,但愛西莉絲
穿上長裙後縛手縛腳的樣子反而令她更引人注目。

  我以緩慢的速度向前走,在下一個街口忽地快步右轉離開,一面快跑,同時
一面唱起了迅捷隱形與舞空術的咒文。待法術效果發動,我更不猶豫,竄上了三
層樓的高度。街上,愛西莉絲提著裙子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左右張望一會之後,
繼續往街尾跑去。

  甩掉跟蹤後,我立刻趕回清心莊。正巧看到雅寇布‧旭爾茲在庭園裡做畫。
他是當年跟我一同來到帝都的隨侍,是茹斯海因騎士的兒子,但是他又矮又胖,
雖然弓術不差,但是其餘的武藝可以說是完全不行。但是在藝術之都歐米亞那,
他卻發現了自己對於繪畫的熱愛,最大的願望就是拜在德菲伯爵夫人門下學習。

  「雅普!」我叫道,同時現出身影。

  雅寇布被我嚇得連手上畫筆都掉落地面,他把畫筆撿了起來:「我還以為是
誰,原來是少君啊。」

  「這是隨侍看到主君的態度嗎?」我說。

  「你兩天沒回來,是調查完畢了?」雅寇布將畫筆擱在畫布邊,一面在圍裙
上搓著手一面走向我。

  我搖頭:「還沒,不過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叫保佛立刻準備好座騎,然後到
聖烏多港區跟我會合,越快越好。」

  雅寇布點頭道:「了解。」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未閱讀文章 tropicalo »

  *    *    *    *    *    *    *  





  聖烏多港的守備官十分配合,讓他屬下的小吏立刻準備文件備查。不過我看
到那疊如山般高聳的檔案,立刻就失去了調查的鬥志。

  「立刻開始調查,先把這兩天有載任何獨身年輕女性的船家找出來,特別注
意貝彥籍的船隻。」於是我像個大官般頤指氣使,命令這些小吏工作──雖然說
我的裝扮根本不像是什麼權貴。

  這時便是展現帝國政府機構辦事效率的最佳時刻了。不過半個小時,多達百
來筆的船客登記與船家的註冊紀錄便被挑了出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有點痛
恨易普河的貿易繁盛。

  這些河船有些往上游的冷水去,有些往薩斯提海姆,有沿著飛龍河開往茲威
夫海姆,也有向東去易普河往北或是往南行的河船。

  公主會往哪邊去呢?

  做這些思考推論實在不是我的專長,無奈地翻看了兩三筆登錄,深深感到宮
下蜘蛛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蒐集到情報,實在是厲害無比。虧他們還不斷說自
己無能為力,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或許只是安奴刻意示弱也不一定?就
像師父那樣,是所謂有意的退讓?

  「有了!」我叫道,指著其中一筆資料,「風行者號,乘客芬蘭地的妮娜,
目的返鄉,啟航時間十日晨時。快!快把當時執勤的督運匠找來!」

  督運匠乃是負責檢查商船,清點貨物以及核報關稅的小吏,而這位督運匠是
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頭戴呢質小帽,身穿整齊的深紅色制服,看來是個精明的
人。

  「茹斯堡閣下您好。」督運匠謹慎地說道。

  「這個人。」我將記載拿到督運匠面前,「芬蘭地的妮娜,有印象嗎?」

  他思考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地回答:「記得是個黑髮的女孩子,不會超過
二十歲,蠻漂亮的,眼睛很大,只不過……」

  「儘管說無妨。」我揮手說道。

  「是,那位小姐臉形方正,下巴也有點太長……」督運匠嘆了口氣,彷彿不
夠完美的是他自己。

  我差點笑了出來:「你倒觀察的仔細。」

  督運匠連忙回答:「是,工作無聊,難得有年輕小姐獨自乘船,自然會多看
一眼。」

  「就怕不只是一眼吧。」我說。

  「是、是……大人明察,其實是多看了好幾眼,還被那小姐擺了個臭臉,問
我看什麼,我回說小姐很漂亮,卻還被她罵了幾句,這位小姐的脾氣可不怎麼好
啊。」督運匠說。

  我笑著站了起來:「這個自然。」

  這時,一名小吏進來通報,說一個自稱保佛的人求見,我連忙趕了出去。

  辦公室外,保佛一個人拉著兩條韁繩,而韁繩尾端,繫著的竟是兩匹……飛
馬。

  港口群眾圍成一圈,指著兩批飛馬嘖嘖稱奇,引發一場小騷動。

  我快步走向保佛,咬牙低聲對他罵道:「臭小子,誰叫你大搖大擺地把飛馬
牽到這來的?而且……誰叫你租兩匹的?」說完回頭望了群眾一眼,這下可好,
不用明天,全帝都大概都知道有人從聖烏多港騎飛馬離開。

  保佛聳了聳肩:「雅普說越快越好的,飛馬當然比御風駒快得多,我覺得飛
馬是最好的主意。而且,少君要遠行,做隨侍的不千里相隨那成何體統?所以這
一匹是我的,我得隨行護衛少君才行。」

  「護你個頭!」我說,「我看是你自己想試騎吧?」保佛出身特蘭肯堡,馬
術精妙,從小就熱愛馬匹,自稱沒有他馴服不了的馬。

  保佛哀求道:「少君,我還沒騎過飛馬,就這一次,讓我一起去吧……」

  拿他沒法,只得順他的意思。告別了聖烏多港的守備官,承諾他與屬下小吏
們一定會得到獎賞之後,我與保佛雙雙跨上飛馬,在眾目睽睽下奔向天際。

  勁風在耳畔呼嘯,高度隨著飛馬縱躍的腳步與鼓張的雙翼迅速爬升,很快,
聖烏多港的人群漸漸在下方成為豆般模糊,房屋建築像是薩斯提海姆的黑蛋糕般
只有一口大小。北方不遠處,帝都灰白的城牆圍繞著其內的眾多高塔,歐米亞那
河自帝都南流,於大地間蜿蜒流洩,而飛龍河自西方滾滾而來,在南邊的龍口灣
合流,淡綠色的尼亞河隨即往東方奔騰,直到注入易普河。

  自四方而來,在帝都匯集,接著又往東方流去的尼亞河,彷彿沙蘭斯的血管
一般,活絡著帝國的脈動。尚未融雪的大地是一片雪白,唯有梅因獵場的森林屹
立著孤獨的綠。

  「嗚呼!」保佛在後方尖叫著,大概對他而言十分過癮吧。

  晚冬的天氣並不甚佳,高空的溫度更是低的嚇人,很快地我們身上便滿是霜
粉,多嘴的保佛也終於停止描述騎著飛馬是如何刺激。

  飛馬速度是很快,至少比騎馬快上一倍,但河船即便夜間只要有人掌舵,依
然可以順流而下,更何況公主又早了幾乎一天出發。如果不加緊腳步趕路是趕不
上風行者號的。

  我與保佛簡單地在高速飛行中吃了他帶來的幾塊結凍蘆筍烤餅,我還抽空看
了風行者號的資料,是一艘漆成藍色的槳式平底貨船。

  一路上,尼亞河面出現了許多船隻,有些運貨的筏子,有簡單的駁船,也有
與風行者號類似的河船。

  明知風行者不會在這,而是應該會在遙遠的下游,但我還是抱著微薄的期待
搜索河面。然而運氣似乎沒那麼好,沒有出現風行者號的影子,又冷又累的高空
趕路還得繼續下去。

  好在保佛當真是準備充分,不僅自己穿足了保暖衣物,還貼心地帶上了我的
真識之焰法袍。平常不覺得法袍有什麼特別,現在其阻絕寒冷、維持體溫的魔法
效果倒是派上了用場。

  艱苦的趕路持續了一整天,烈日漸漸落下,半掩在身後的西方地平線遠處,
將整條尼亞河染成了澄黃色,接著昏暗的夜色降臨,視線開始不清,而飛馬似乎
也已經體力用盡。雖然猜想已經離目標不遠,但再趕下去,恐怕兩匹飛馬會體力
不支,更別提在這樣的夜色下會否錯過目標了。

  就在我幾乎要決定先休息一會之時,保佛忽然大叫了起來。

  我讓跨下的飛馬稍微減速,以讓保佛趕上。

  「少君你看那邊。」保佛叫道。

  我順著看過去,卻發現百來呎遠的空中似乎有兩個黑影。

  「什麼鬼玩意?」我示意保佛慢慢跟上,兩個黑影也漸漸能夠看得清楚。

  我倒抽一口涼氣,那是兩個有著狗頭,長著十呎長羽翼的奇異生物。

  「長翅膀的豺狼人?」保佛說。

  我搖了搖頭:「瑪拉栩。」我在學徒生涯中雖然沒什麼冒險機會,但念的書
還是不少的。

  我伸手測了風向,隨即引導保佛試圖繞開對方。

  為什麼尼亞河上方會有瑪拉栩出現?在查探清楚前還是盡量避免不要的衝突
好。

  然而瑪拉栩的嗅覺實在是好得出奇,也或許是空中不像地表有各種不同的氣
味參雜,總之瑪拉栩轉頭發現了我們。記得他們在黑暗中的視力不錯,雖然距離
尚遠,不過要避開他們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兩隻瑪拉栩雙雙以腳握弓,身體在空中舉成近乎平行,對準了我們。

  「二話不說就要開打,這些傢伙還真是沒禮貌。」保佛說著,一面拿出了短
弓。

  我哼了口氣:「你什麼時候還會使弓了?」

  「比不上雅普,但我好歹也是騎士之子,玩玩刀槍還是要會的。」保佛反駁
道。

  就在這時,四支箭劃破寒冷的空氣向我們射來。我隨手一揮,在羽箭剛射出
的瞬間召喚出燃燒的火球出現在瑪拉栩的面前,朝兩名射手滾去。

  四支箭沒有能夠穿越火球,而是化作灰燼四散落去。但火球也沒有能夠發揮
多大的效用,它撞上瑪拉栩後爆出火光,隨即像個隕石般向下墜落。

  「原來熾燄法球不會飛啊。」我喃喃說道。

  長著翅膀的豺狼人身上冒火,翅膀似乎也略微焦黑。然而對他們的傷害似乎
比不上惹毛他們的程度。

  兩名瑪拉栩分散開來,分別往上爬升了幾呎,接著再度百出射擊姿勢。

  「吃我一下!」保佛高聲叫道,朝左側的瑪拉栩射出淒厲的一箭。

  不像瑪拉栩的射擊聲勢驚人,保佛的箭射出沒多久,便受到大地母神召喚,
哀傷地回歸大地。

  「看來是風速與距離沒有計算好啊……」保佛喃喃說著,開始做下一輪射擊
的準備。

  「忘了跟你說,中了他們的箭好像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我叫道。

  保佛回過頭,瞪大雙眼:「天啊怎麼不早講!」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念起咒文,在我們面前施放出大量煙霧。

  被濃霧遮蔽了視線的瑪拉栩胡亂放箭,但我與保佛卻已來到了濃霧的上方。

  「這次一定會中……」保佛說道,而我也開始念咒,準備補上兩發噴火的魔
法箭矢。

  保佛手指放開,羽箭這次準確地朝右側的瑪拉栩射去。

  「漂亮!」保佛忘形地叫道,但他的羽箭卻在瑪拉栩身前不遠處彷彿撞到了
什麼般,再度受到大地母神召喚向下落去回歸塵土。

  「魔法力場嘛……」我停下施咒,看來即便是魔法箭矢,也未必能夠打穿瑪
拉栩的力場。

  兩隻瑪拉栩怪叫著,再度對我們射擊,而我們則憑藉著飛馬的高速度閃開了
對方的攻擊。

  「好吧,那就看看書上寫的到底對不對……」我伸出手指,指間噴出一道藍
色射線,再次攻擊那右側的瑪拉栩。

  右側的瑪拉栩看射線來勢洶洶,連忙鼓動翅膀往旁一閃,但牠終究是晚了一
步,被射線直擊雙腿。

  「去吧!」我手一揮,讓射線做了一個接近直角的折射,然後從後方命中完
全沒有準備的另外一隻瑪拉栩。

  「漂亮!」保佛高聲叫好。

  瑪拉栩果然不是寒冷大地的居民,在溫度極低的寒空中作戰本來就已經降低
了他們的活動力,現在又被冰凍射線命中,他們的活動力顯然是更加遲緩。

  發覺不對的瑪拉栩似乎打算撤退,但保佛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

  「少君他們要逃了!快點再多來幾發剛剛那個藍色怪光線吧!把他們轟下來
啊!」

  我懶得回答他,而是自顧自地唱起了咒文。於是瑪拉栩身邊各自出現了一隻
大手,右邊的瑪拉栩被大手一把抓住,動彈不得,而左方的瑪拉栩則是被大手一
拳敲中,直直往下方墜落。

  我看著瑪拉栩跌落尼亞河中,卻在附近看到了一艘藍色的、沒有帆的河船。

  「該不會他們是守衛風行者號的吧?」我說,策馬往河船飛翔而去。

  對高空上的戰鬥一無所知的船員們忽見飛馬從天而降,當然是大吃一驚。

  我翻身下馬,沒有理會船員的喝問,而是直接走向甲板中央的船艙。尚未打
開艙門,一名船員卻擲出飛刀,釘在我面前的木門之上。

  「強盜啊!」那船員高聲喊道,原本不知所措的船員們一聽,下意識地紛紛
取出身上的武器。

  「我是真識之焰的卡謬艾克‧兀兒登‧茹斯堡,烏姆地大公的代理人。現在
在執行公務,任何與我做對之人都是與大公作對的行為!」我厲聲說道。

  那些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船員們一聽,再度陷入疑惑之中。

  「強盜啊!殺人啊!」率先擲出飛刀的船員見情況不對,決意先下手為強,
一面胡亂大叫,一面做出了一個翻身,同時連續扔出三把飛刀。

  我往甲板右側一滾,避開飛刀,起身時也順便拔出火舌,接著引導力量,讓
火舌噴出熊熊火焰。

  「真識之焰魔劍士在此!」我大喝道,「快點抓住那反賊!」

  船員們被我震懾住,不由自主地聽命行事。飛刀客瞬間陷入重圍,在吃了船
員幾劍之後一個後空翻,跳入了尼亞河中。

  我趕往護欄邊,只見飛刀客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陰暗的河水之中。不通水性的
我,只得無奈地看著公主的綁架犯從水路離開。

  保佛這時也帶著瑪拉栩俘虜驅馬而落,我讓他控制甲板上的狀況,接著孤身
一人進入船艙晉見公主。

  一臉凶惡但卻驚慌失措的船長領著我到了那位芬蘭地的妮娜的艙房,我示意
船長離開,隨後敲了兩下後逕自開門進入。

  妮娜英格麗一臉驚恐地轉了過來,看著我這無禮的入侵者。

  「茹斯堡拜見公主。」我說,卻沒有俯身下拜的意思。

  「原來是你……」公主說道,打量了我幾眼,酸溜溜地說道,「看來為了把
我抓回去,祖父終於還是不得不給予你劍士資格了。」

  「托公主的福。」我哼了一聲,「若非公主離家出走,卡謬艾克恐怕現在還
只是學徒。」

  「好吧,被你抓回去總比被別人抓回去好……反正我也沒有想過真的能夠逃
走……就算是我命苦,註定得被當作禮物般送過來送過去吧。」公主轉頭說道。

  我還沒有機會安慰公主,卻聽到甲板上傳來騷動的聲音。

  「那是怎麼回事?」妮娜英格麗問道。

  我沒有回答,而是連忙趕回甲板,而公主也跟在我身後,一同回到了甲板之
上。

  只見甲板上情勢又是不同。原本抓住瑪拉栩,得意非凡的保佛現在卻被一人
從後方勒住脖子,一柄匕首抵在保佛的胸口。那人渾身濕漉,竟是先前跳船的那
飛刀客。

  沒想到他竟先假意逃去,然後不知怎麼又潛回船上,還挾持了保佛。船員與
船長們擠在另外一邊,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

  「保佛我不是要你小心的嘛……」我說道。

  保佛還沒回答,妮娜英格麗公主卻顫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目光盯著飛刀客,同時回答公主的問題:「公主與謝蘭格必斯若是真的成
親,黑薔薇就恐怕要失去貝彥皇室這個棋子了,所以公主您要逃家,黑薔薇哪有
不大力支持的道理……」

  「知道就好!」飛刀客叫道,接著用下巴指了指雙腿、雙手、甚至是雙翼都
給保佛捆住的瑪拉栩,「把牠給放了!」

  「放了牠,好讓你們又把公主給劫走嗎?」我哼了一聲。

  飛刀客猛力勒了保佛一下,面目猙獰:「快點照辦!」

  「他只是我的隨侍,你以為他的小命可以換走公主?」我回答,接著轉向苦
著臉的保佛,以茹斯海因語高聲說道:

  「Dit is de best keer om uw leven voor de natie te offeren.」

  「可是我是茹斯海因人啊……幹麻要我替烏姆地的公主捐軀?」保佛哀愁地
說。

  飛刀客顯然無法忍受我們的鬼扯,又用力扯了一下保佛的脖子,誰知保佛就
是在等這一刻。

  他順著飛刀客的動作往後擠壓過去,然後右腿向前迴旋一百八十度,從飛刀
客從未想過的角度直接命中他的顏面。飛刀客慘叫一聲,向後倒去。保佛迅速地
接連出腿,先將飛刀客手裡的匕首踢飛,接著又在飛刀客的腰間補上一腳。

  我走向不住抽搐的飛刀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注意茹斯海因人的腿。』你沒聽過這句話嗎?」我憐憫地說。

  保佛除了馬術不差之外可以說是什麼也不行,劍術差、弓術不行、不會任何
一種舞蹈、不通音律、更不懂詩詞,但他少數會的幾項東西中,很遺憾的包括了
一項茹斯海因的近身搏擊。

  「所有茹斯海因人都會飛腿。」保佛得意地說,接著彷彿想起了什麼般又補
上一句,「不過雅普可能是個例外就是了。」

  我想起雅普那矮胖身材,的確是很難想像他飛踢的英姿,於是忍不住笑了起
來。





  *    *    *    *    *    *    *  





  喝令風行者號立刻靠岸,我與保佛主僕二人將被捕的飛刀客與瑪拉栩交給地
方官,要他們將犯人押送帝都後隨即離開。這裡離黃金丘陵郡城不遠,於是我們
護著公主前往郡城,在城裡最好的旅店租了兩間房,打算次日一早便帶公主回往
帝都。

  然而一整個晚上,我都擔心公主又會逃走,於是在房外警戒了一整夜,倒是
保佛睡得可香甜了。

  次日,我與妮娜英格麗並騎一匹飛馬,保佛自己一匹,三人再次於群眾的驚
嘆聲中飛離黃金丘陵,往帝都的方向奔馳而去。

  連續幾天的疲憊,讓我在飛馬馬背上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直到發現公主在
我背後啜泣才終於回過神來。

  「有什麼好哭的?」我說,「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啊。隨便就跑掉,你知道會
給多少人帶來困擾嗎?」

  公主吸了吸鼻子回答:「你懂什麼?你又沒有被當作禮物許配給別人,也沒
有在人家不想收後退回,然後又被當作補償送給另外一個人。」

  「如果楊恩沒有亂來,最後你嫁給了楊恩,這樣你會比較快樂嗎?」我問。

  妮娜英格麗似乎陷入了思考,好一會後才回答:「我並不討厭楊恩。」她低
聲說,但隨即又補了一句,「但也沒有特別喜歡他就是了。」

  「所以你討厭的是被當作物品一樣送來送去,而不是討厭楊恩或者是謝蘭格
必斯?」

  我看不到公主的動作,但我猜想她是點了點頭。

  「我想我真正討厭的是祖父,還有容忍這一切發生的父親母親,甚至還包括
了把我抓回去的你吧。」公主恨聲說道,接著在我的法袍上用力擤了擤鼻涕。

  「……就當作是我命苦吧。」公主幽幽地說道。

  我哼了一聲:「命苦?生作公主還說自己命苦,那麼那些每天拼命努力,就
只為了活下去的人又怎麼辦?活該去死嗎?」

  妮娜英格麗似乎想要辯駁,但又想不出該怎麼開口。

  「別把自己的痛苦無限放大,然後自以為是天底下最悲慘的可憐蟲。較你命
運更慘的人比比皆是,要比不幸的話是比不完的。」我說道,不知怎麼忽然動了
氣,「你沒有被當作人質被帶到異國軟禁,你沒有被當作外國人處處受到歧視,
也沒有被自己的父母忘記。你說自己命苦,那我又算什麼?」

  「對不起……」沉默好一會之後,公主低聲說道,聲音小到我幾乎聽不見。

  我嘆了口氣:「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跟你講這些的。我只是覺得命運如此,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試著去接受它吧。聽說謝蘭格必斯很漂亮,而且是個絕頂聰
明的人,和他在一起或許會很快樂。」

  「……或許吧。」公主不置可否地說。

  「每個人都是這樣,生存在無奈的世間,但總是得繼續走下去嘛。這也是沒
辦法的事情,Wir leben Omi'Ana。」我說,同時夾了夾飛馬,加快飛行速度。

  「你說什麼?」妮娜英格麗大聲問道。

  「什麼什麼?」我問,公主的聲音也因速度加快而模糊不可聞。

  公主拎住我的耳朵,將我整顆頭拉了過去,接著在我耳畔說道:「我說,你
剛剛說什麼?」

  「我說,『Wir leben Omi'Ana.』」我大聲回答。

  公主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笑容中有點苦澀,也有點無奈,但終歸是個
笑容。

  「是啊,我們住在歐米亞那,住在歐米亞那的人又有誰是沒有經歷過傷心事
的呢……」她說。

  高空中的氣溫依舊冷冽,寒風如刃般銳利,但身後的旭日高掛空中,散發出
源源不絕的光和熱。在這種溫度下,積雪看來不用多久就會融光。

  春天要來了。

  「對了……」公主又拉住我的耳朵,「那個……可以多說一點謝蘭格必斯的
事情嗎……」
頭像
tropicalo
劇院合夥人
文章: 3273
註冊時間: 2006年 5月 30日, 21:58

未閱讀文章 tropicalo »

年節那陣子寫的

本來是打算要以茹斯堡先生和一堆帝都的冒險者寫幾篇連載的冒險故事
這就是第一篇

初稿而已,根本就懶得修orz
一定是當兵的錯

應該只給小黑微光和那個誰誰誰看過
小黑說看起來很像劍豪小說XD
這麼說來應該取個什麼什麼抄的篇名了XDXD

「才女」「蜘蛛」幾個詞的確是有點東洋味,
不過我也想不岀別的詞可以用。
加上我練的終究是東洋武術,砍殺起來像是東方人也是很合邏輯低。

到底會不會有續篇?
我也不知道....
回覆文章

回到「文藝迴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