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 幕間 往昔煙雲
我試著活動左手,手指、手腕、手臂,感受肌肉、筋骨的每一分移動,打量著汗毛與帶著疤痕的皮膚。
這就是我原本的左手嗎?
總覺得十分陌生,微微出力時冒出的青筋,還有賁起的肌肉都似乎更強壯了一些,而跟之前四處奔波所曝曬的微黑膚色相比,左手也白了少許。
但不管再怎麼不習慣,當血脈相連,還有彷彿在骨髓中流竄的力量,都在歡唱著我重獲失落已久的肢體。雖然我甚至也不記得它離開了我多久。
我用右手召喚出了「精吸牙」,詭異的蟲獸血肉從手臂延伸而出,形成一根長槍般的武器,末端則充滿了尖銳的牙齒,隨時等待撕咬敵人的血肉。
這就是我過往愛用的武器?
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幕幕敵人被我用精吸牙貫穿,他們的生命流入我的身體,宛如暢飲美酒的快感……
齊達就是死在精吸牙之下,想到這裡美酒也瞬間變得苦澀起來。
我嘆了一口氣,收起獸魔往營地走去。回到營地時,圖雷伊剛好朝我走過來。
「海都大哥……你來得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跟大家談談。」瞧他生無可戀的頹喪模樣,我已經忍不住罵了一回,但看來也沒什麼作用。
營地裡已經分不出收割者的老兵或是近來投靠的傭兵,經歷了連日生死交關的守城戰,早已無人在乎這些身份區別,能並肩作戰的就是伙伴。眾人躺倒在一個個的火堆邊,儘管先前糧食無虞,傷勢也在我召喚獸魔「導息」的治療下痊癒,但身體的疲勞與精神的緊繃早已超過了常人的極限,如今奈列佩利解圍,好好睡上一覺也是他們應得的。
圖雷伊領我走到之前充作指揮部的帳棚中,裡面人不多,除了拉烏斯和羅倫斯之外,就是農娜與埃爾。
圖雷伊拉了一張板凳坐下,拉烏斯則遞給我一杯熱蘋果酒,香甜中帶著一絲肉桂的辛辣。圖雷伊垮著肩膀,弓著背,眼中甚至看不到過去一直支撐他的熱烈仇恨,只有茫然與疲憊。
「我打算卸下收割者團長之位。」
「其實我本來是想解散收割者的,反正也沒剩多少人了。」
「但我想到大家不是因為我而集合的,大家是為了阿拉斯才集合到一起。」
「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失意而影響大家。」
「總之,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鬥了。」
「所以我打算卸下收割者團長一職。」
「在和全體....宣布之前,我先和各位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大家先說一聲。」
他話說完之後,就只是垂著頭,不知道是氣力全失,還是害怕看到其他人的失望表情。
一直以來跟圖雷伊並肩成長的拉烏斯最先回應。
「阿拉斯嗎,」拉烏斯喝乾杯裡最後一滴酒精,再倒了一杯。
「半年前我是這麼想的:找到阿拉斯,揪他的領子,弄明白這堆狗屎是怎麼發生的。」
「過了這麼久,連個阿拉斯的屁風聲都沒聽說,感覺這件事也沒希望了。」
「既然你要卸任,我這個掛名副團長也別幹好了。」
拉烏斯看向收容戰死同袍的倉庫,「但我要跟迅爪還有天譴派戰到最後一刻。」
「索拉他們要是沒事,應該已經到了以實巴替,我還有卷軸得還她。之後會回來奈列佩利吧,大家。」
「圖雷加斯你休息一陣子吧。你打算接下來幹嘛?」
「以實巴替之前雖然出過亂子,那裡還是比較安全。不過這邊熟人比較多,能彼此照應。」
圖雷伊似乎是聽到了阿拉斯的名字而有了反應,他抬起頭,眼神透出一絲憤怨。
「問阿拉斯?拉烏斯,你覺得阿拉斯一個人就能讓一場戰爭爆發?」
「我想人類應該是天生喜愛互相屠殺吧。」
「覺得阿拉斯就能引發一場戰爭,也未免太瞧得起他。」
「接下來要幹嘛我還沒想清楚,在搞清楚方向之前我會繼續和大家一起行動。」
「繼任者若有人自願那最好,否則就讓剩下的人推選也可以。」
「名聲和價值不是我追求的。」
「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我追求的是什麼了,這也是我希望卸任團長的原因。」
埃爾看了看圖雷伊,又看了一下其他人才開口。
「阿拉斯跟我沒甚麼關係,跟我有關係的只有現在活著,並且還站在這邊的同伴。」
「你扛不下去了沒有關係,但是想活下去,就要戰鬥,除非你有本事能逃去南方。」
「但是話又說回來,即使去了南方那種有著牛奶般的河流、溫暖的陽光、肥沃的土地的地方,在座也沒幾個人能安分守己的當個農夫吧?」
「活下去就是戰鬥,誰來當團長我無所謂,但是我要活下去。」
埃爾的話倒是頗對我的胃口,讓我忍不住露出一點微笑。
我放下酒杯,對著圖雷伊說:「不幹就不幹了吧,當初……本來就沒有理由要求你們這些小夥子承擔這些事情。」
「我當初也只是想找到阿拉斯。但如今這個局面,這倒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目光轉向其他人。
「每個人在不同的時間點,戰鬥的理由都不同,」
「之前我只是想讓明天的麥酒更好喝而戰鬥,現在我戰鬥只是希望你們能好好活下去。」
「但如果你們不幸死去,我也不會替你落淚,我只會替你唱一曲鎮魂歌,願你在彼世的道途上,一路好走。」
「當然,我由衷的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著,享受明日的陽光,享受春天的到來。」
我輪流注視著每個人的眼睛,稍微壓低了聲音。
「有些話,我不想拖到事情突發時再說,免得橫生誤會。現在把話講清楚,能回答的我就回答。」
「前兩天,殺死齊達的那個德魯伊,不是在走前還鞠了躬?有人覺得是示威,有人開玩笑的說,是在對我行禮。」
「其實沒猜錯,他是在對我行禮。殺死齊達的那個東西,是我往昔用過的兵器,那人還把東西還給我了。」
大部分的人還沒辦法對我講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只是訝異地看著我。
「相信你們早就察覺到,我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我有著不死之身,活了多久,我自己也記不得。」
「我有過很多名字,而很久以前,這個地方的人叫我斯洛古提。」
「帶來恐懼與不幸的屠夫。」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們把我當成神靈一樣崇拜、敬畏,但這些人最後也背叛了我,砍下我的四肢、刺穿我的身軀,把殘軀分藏在各地封印起來。」
「我可能已經復甦了很久,或也許只有幾年,我的記憶很模糊,可能是因為我還有一部份的大腦依舊被封印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封印的關係,我的能力沒有比你們高明到哪去,當然也比不上那個迅爪。」
「又或許我只是一個有著奇怪妄想的不死傭兵。」露出微笑。
「但不知道為什麼對面那邊有些人發現了我的身份,向我示好,希望我回歸冬后的陣營。」「大概是他們歷史流傳有誤,或是我自己的記憶出了什麼問題。但總之,我在遠古的年代就已經跟冬后劃清界線。」
「過了這幾百幾千年,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應該改變我當初的決定。」
「接下來是我個人的推測,」
「異教徒中顯然也有著不同的派系,我想迅爪或許根本不在乎冬后,但也有人想要喚醒保巴斯或我這類的老骨頭……」
「我想冬后應該尚未甦醒,不然我應該會有所感覺。」
「目前異教徒的攻勢,也根本沒有運用冬后的力量,但局面卻很危險,這些生命的消亡卻實有可能進一步喚醒她。」
「我不確定南方人的神會獲勝?還是冬后會真正降臨,」
「但這場戰爭遠遠還未落幕,人命的犧牲恐怕才只是剛開始。」
「所以圖雷伊,我贊成解散收割者。」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逃得越遠越好。」
圖雷伊和其他人顯然對我的驚人發言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支吾一陣才說,「我沒有說過我要解散收割者。我也不覺得我有這種權力。」
「我只是打算卸任團長一職,之後收割者的方向,還是要由大家一起決定。同時我也沒有要離開收割者,我只是希望能夠卸任休息一陣。」
「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收割者的大家就是我的親人,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圖雷伊停頓了一陣子才看著我,吞了吞口水問:
「海都大哥,你可以跟我講,到底誰才是你的敵人嗎?」
我大笑地拍拍圖雷伊的肩膀,
「傻小子,想要傷害你們的人,就是我的敵人。」
「這場戰爭沒有誰是壞人,種田仔想守護自己建立的家園,部落民想奪回過去的生活方式與先祖的土地。」
「然而雙方都自認正義正確的戰爭,往往比為了一己私欲掀起的戰爭,要濺灑更多的鮮血,犧牲更多的人命。」
「我不會再為了這些犧牲與鮮血而感到興奮,想必是個不合格的神靈……」再次哈哈大笑。
在笑聲之中大家也似乎沒打算糾結於這個話題,開始討論誰能接下團長這個重責大任。講了一圈之後,居然想把這個擔子往我身上推。
我只好告訴他們,「我不適合,而且等這邊局勢稍穩,我有些事情得一個人去處理。」
又講了一陣子,依舊沒有討論出結果。而更多援軍與商隊抵達了奈列佩利。
其中更有些拉烏斯和圖雷伊的熟人,收割者剩下的成員還有最近一直跟著我們的傭兵決定前往護送商隊返回以實巴替,聽說有不少團員撤退到了那邊。
我們在以實巴替跟維克多、索羅克、諾加斯和索拉,還有俾斯米爾和可可納重逢。稍微安頓後,圖雷伊打算把團長的位子敲定,於是再次把其他人聚集起來討論。
圖雷伊看向了我。
「我們在奈列佩利的時候就討論過這件事情,當時票數最高的是海都。」
圖雷伊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
「老實講,我也認為身為海都大哥是最能領導眾人的選擇。」
「如果海都大哥能夠接下重擔對我們是最理想不過。」
「只是……海都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們也不能勉強海都大哥。」
「海都大哥,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接任的話,那麼你推薦的人選是誰呢?」
圖雷伊說完,看向拉烏斯看他有沒有要補充,
接著又看向先行回到以實巴替的眾人。
「或者是你們也有想法也歡迎提出,不用擔心自己是不是收割者的問題。」
「早從維督澤米艾化為灰燼的那天開始,大家就已經是我的家人了。」
我看了看圖雷伊,嘆了一口氣走向前。
「這樣不是辦法,拖拖拉拉的,怕是等對面那邊都兵臨城下還決定不了。」
我把目光掃向在奈列佩利就聽過我的故事的人,
「你們聽了我講的那些神怪故事之後,還是想讓我當團長?」
看到他們幾個肯定的眼神,我無奈地搖搖頭。
「好,我做。」
「天要崩了,也由大個子先扛著嘛。」
「但我有個前提,有件舊事我得先去處理。如果我沒事回來,我就扛下這個擔子。」
「至於誰要暫時先替我扛一下,你們自己商量。」
可可納‧燕麥粥舉手問道:「什麼神怪故事?」
俾斯米爾也跟著追問。
我只好把先前告訴他們的故事再說了一遍。
我本來以為最難接受的應該是身為神眷者的俾斯米爾,沒想他只是手抵著下巴歪著頭想了想。
「其實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你說不需要神術治療,我有猜想過是不是某種巨魔血脈,或受了什麼詛咒……」
「原來是不死之身啊。」
倒是維克多詢問了我為什麼要回幽靈堡,他直覺地想到被囚禁在幽靈堡地底的絲楚莎。並且提到諾俄米似乎對那個地方有所感應,他們先前遭遇的血玫瑰妖精也說諾俄米流著春后米哈拉的血脈。
我也沒打算說謊,
「我是打算去見絲楚莎,不過不用擔心。我沒有釋放她的打算。」
「如果她就是我記憶殘片中的那個人,我們應該不需要見面也能溝通。」
「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麼真相,那些故事對我而言也有如迷霧般模糊。」
「但我確定的是,米哈拉或許並不像是佳涅宛流傳的故事那般純潔良善,」
「絲楚莎也未必就像是歷史記載的那樣是個邪惡暴虐的叛徒。」
「畢竟勝者的故事才有人傳頌。」
「至於奈瑪洛納納……我對她的感覺很陌生。我甚至不記得為什麼效力於她,或許單純只是服從比我更強大的存在吧?」
「總之,我想搞清楚,我跟米哈拉和絲楚莎之間的事情。」
「或許能有別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
總之,我拒絕了其他人同行的建議。傭兵團暫時由副團長拉烏斯代理,俾斯米爾和其他人都會協助他。
隔天早上,我就一個人出發往幽靈堡去。
前幾次都是乘坐狗拉雪橇,如今車伕都已經死去,狗兒也不知道下落何方。我脫了盔甲把甲冑收在包袱裡背著,還行動更迅速一些。我的體質不畏疲寒,而躲避殘兵與趕路,或許在過去都經歷了無數次。
幾天之內我就趕到了幽靈堡,幽靈堡獲得了譚古率領的援軍幫助,成功守住了此地。我原本不想驚動這些駐軍,最好能從地道悄悄進城。但或許之前的攻城戰讓密道曝光,如今雪崩騎士團也派人看守了地道的出入口。
於是我只好登門拜訪譚古,譚古只知道我是在幽靈堡處理一點事情,我向他承諾不會搞事之後。他才透露,如今戰局稍穩,他們的主力會撤回以實巴替,在交接期間駐軍人數很少,要做什麼應該不太會被發現。
於是我混入他們招募的人伕中,幫忙他們修補防禦工事。又過了兩天,譚古和阿德勒都撤走了。於是我重新回到了幽靈堡的地底。
地下出口有著不少石塊還有索拉當時留下的祕法鎖,但都並非蠻力所無法突破,而那些水中的怪物和藤蔓也是一樣。
當我終於來到封印的石門前,
一個聲音幽幽響起。「……這個味道……是蘇洛卡納嗎?」
女性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但不是在夢中呼喚我的那個人……
所以絲楚莎,那不是你?
「嗯……是我。」我開口回答。
「隔了多久了啊……」女子問。
「不知道,總有幾百年吧……時間的流逝有時候對我而言,就像微風吹過森林,連一片葉子也無法帶走。」
「現在是第幾代的春巫女了?」她繼續問道。
「世間已經沒有春巫女了,或至少她們不再掌握過去那樣的權柄。」
門內的聲音突然沉默了一會兒。
「母親啊……你處心積慮想要維持的東西,到了最後又剩下了什麼……」
「蘇洛卡納,你到我面前是為了什麼?」
「應該是不要找我敘舊吧?」
我想了想之後回答:「我幾年前才清醒,太多事情對我而言仍如迷霧般模糊。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人們流傳的故事太多太亂,不管是她,或我和你之間的事情。」
「你該不會失去記憶了吧?」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點開心?
我嘆氣,「你說的沒錯。」
「難怪氣息有點不同。哈哈哈哈哈!」
「我想大概有誰打破了我的腦袋,把裡面的東西藏去別處了。」我哼笑了幾聲。
「說的也是,畢竟你給母親分屍了。」
「所以是米哈拉做的嗎?」我忍不住有些困惑,這似乎跟我零碎的記憶有些差異。
「她心如蛇蠍,有甚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
「你是她死敵的爪牙,又是背叛她的女兒的盟友,只把你給拆了算是對你很好了。」
「……那我夢裡的人是誰?不是她……不是你……」我喃喃自語說。
「那自然是莎莉拉佳娜了。」
這個名字像是雷霆劈中我的腦袋,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對冬后奈瑪洛納納的名號陌生而毫無概念。因為對我而言,她從來不叫這個名字。
「奈瑪洛納納、妮茲莉帕帕、涅布里芭芭……都是母親奪取佳涅宛之後,替莎莉拉佳娜安上的醜惡形象。」
我忍不住猛搥了牆壁,「我真蠢如牛馬……」
「現在沒有春后,那冰霜之潮你們怎麼處理的?」
「我連『冰霜之潮』是什麼都忘了,但我猜跟最近的情勢有關。」
「呵呵。冰霜之心還在莎莉拉佳娜掌握之下時,寒氣是能夠控制的。」
「母親靠著欺騙與謊言推翻了莎莉拉佳娜之後,才發現根本無法控制冰霜之心。」
「每兩百年左右,冰霜之心就會累積了難以抵禦的冰之力襲捲大地,這根本不是米哈拉的力量能夠處理的災禍。」
「所以她創造了我們。」
「春之女巫,說穿了就是她的複製體。」絲楚莎的聲音蘊含著憤恨。
「她把我和姊妹們安上后座,代替她吸收大地的能量,冰霜之潮襲來之前,米哈拉再把我們,還有我們的血脈們通通吞噬,短暫地提升了她自己的力量,好讓她得以抵禦冰霜之潮。」
「能夠在寒冬後為大地帶來綠意與生機,靠得就是殘忍地吞噬自己的血脈,明明是這樣血腥的女神,母親居然能讓佳涅宛人民把她幻想成善良而正義的光明女神。」
「愚蠢的人類活該被她奴役。」
我也笑了:「呵呵,外頭現在講起我,都說我是鼻涕蟲呢……」
「哈哈哈哈哈……但凡打不贏的,就稱他是惡的、是壞的,讓無知的人民幫她打。」
「我疑惑的是,我幫你反抗了她,最終失敗。但米哈拉既然可以吞噬血脈來壯大自己,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難道我們成功了毀滅了米哈拉?」我忍不住提出疑問。
「雖然沒有贏過她,但保留的力量也足以自保。若要消滅我,等到冰霜之潮來襲時她將沒有足夠的力量抵禦。」
「只好把我先封印起來,盡快安上別的女兒去當春女巫,盡可能地提升女兒的力量比較重要。」
我點點頭。「外族人帶著所謂回歸真神的力量來到佳涅宛,打垮了春之女巫,征服了這片土地。讓凡人開始信仰他們的真神。」
絲楚莎哼了一聲。「說的好像莎莉拉佳娜和米哈拉都是假的一樣。」
「他們就跟米哈拉一樣,不服從自己的,一概都稱之為偽神、邪靈。」
「很好啊,那就讓他們自己面對冰霜之潮。」
「冰霜之潮來臨之前,米哈拉會先甦醒,以利她吞噬她的血脈,只是她的血脈早已斷絕,我還真想看看米哈拉那錯愕的表情。」
「倒楣的大概也還是那些外族人吧哈哈哈哈。」
絲楚莎的語氣在開心中,似乎隱約也有些酸澀。
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莎莉拉佳娜沒死,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你還記得這件事情啊?」
「雖然我找你出來幫手時,說要是我們打贏米哈拉我就幫你放出莎莉拉佳娜。但我沒有能夠從文獻中找到莎莉拉佳娜的位置。」
「畢竟像她那樣強大的存在,若是真心要把自己藏起來,那肯定是沒有人能找得到的。」
空氣中靜默了一陣。
我重新開口:「我之前在外頭遇到了一頭冰龍,好像跟冰霜之心有關。」
「區區一條冰龍,恐怕只有被冰霜之心控制的下場吧。」
「龍的小孩希望跟我聯手對抗他父親。或許他父親也只是被冰霜之心所控制。」
「他們怎樣都無所謂。」絲楚莎毫不在乎地說。
如果真相是這樣,或許我需要盡快恢復力量。「你覺得米哈拉會把我的身體藏在什麼地方?說實話我現在孱弱得很,在冰霜之潮面前,做不了什麼。」
「……這你就找錯人了。找那些古老部落的薩滿、德魯伊、或是極光王廷那些長壽者問吧。」
「事不關己的好事之徒,總是喜歡關注別人身上發生的慘事。」
「無妨,找得回來就找回來,找不回來也沒關係。」我故做豁達地說。
「冰霜之心有實體或所在位置嗎?」
「你去把那冰龍痛打一頓,叫他交出來?」
我笑著回答:「我連那玩意兒長什麼樣子都忘了,哈哈,所以它具有實體嘍?」
「我沒看過,我也不知道,文獻裡說是權杖,但可能也只是指權柄的意思。」
我思考了一陣子,在絲楚莎這裡得到了太多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有什麼希望我做的嗎?」我問。
「把米哈拉幹掉?」
「打不贏的話,去揭露她的真實面目也不錯。揭穿她的謊言,讓大家看到她的真面目。」
「說起來,佳涅宛人崇拜的北方之星埃佛曼尼恩不就是被米哈拉害死的嗎?」
「米哈拉可是雅丹娜的女兒,而雅丹娜可是太陽鳥與雷鳥的妹妹。她的父親,就是亞卓阿啊。」
「大家都說雅丹娜與亞卓阿的么女變成了雪杉,根本不是雪杉而是殺人蔓吧。」
「米哈拉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亞卓阿,又絞死了埃佛曼尼恩?」這個消息連我都震驚了。
「她是海兒佳蘇芮的眷屬,作為陪嫁和風暴公主和北方之心住在一起。被罪之主誘惑的就是她,害死北方之心的就是她。」
「之後她被諸神關了起來,但在全聖之戰的時候逃了出來。」
「來到佳涅宛之地,又靠謊言等詭計欺騙了莎莉拉佳娜。奈瑪洛納納那些躲在森林裡欺騙旅人,用藤蔓和樹屋攻擊人們的恐怖傳說,根本就是米哈拉她自己的形象。」
「她趕走了莎莉拉佳娜之後才把這些自己的醜惡形象栽贓給莎莉拉佳娜。」
我忍不住說:「怪不得我要跟你聯手對付她。這女人真可怕……」
「你也是被她給騙了,不是嗎?」
我遲疑著,隔了半晌才把這個疑問拋出。「所以我背叛了莎莉拉佳娜?」
「如果只有保巴斯和姬兒汀的背叛,莎莉拉佳娜或許還不會輸。」
「不!」我大吼。
「又有誰能看清米哈拉的真相?如果不是你和她刀刃相對,她怎麼會把自己給藏起來?蘇洛卡納?」
「你……你……」你說謊!我在心裡大叫。
「讓我來講的話,米哈拉應該根本就沒有打贏過莎莉拉佳娜。」
我抱著頭跪倒在地。
「是莎莉拉佳娜自己把自己封印起來的。」
「別難過了。能夠在米哈拉那自豪的美貌臉龐上留下傷痕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她只把你分屍實在算是對你不錯了哈哈哈。」
絲楚莎講了這麼多,我才勉強回了一句。「不可能,我不可能背叛莎莉拉佳娜。」
「就算我想,我也辦不到。」我是她的伊菲倫,我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米哈拉怎麼說服你的。或許她不是靠說服,而是靠魅惑之類的。」
「但我想你應該是有發現這個事實,否則當年也不會和我聯手吧。」
「不!!!!!!!!!!!!!!」我的吼叫只是絕望的宣洩。
「我覺得你需要盡快找回你失卻的身體。否則別說是米哈拉,就連那冰龍你都打不贏。」
真的嗎?我背叛了我最愛的人?天地亙古唯一的一人。就算被巫后魅惑,我就能背叛她嗎?
我花了許久才勉強平復,重新站了起來。
「我……」
重新深呼吸,才繼續:「我本來以為你會要我釋放你。」
「我的真身已經被毀,沒有容器我出不去。何況,出去了要幹嘛?」
「米哈拉的憤怒、冰霜之潮,兩者我都不想面對,被囚禁在這裡反倒安全。」
「外頭有個女孩,她來到此地時,說她聽到有人在呼喚她。玫瑰的妖精說,她是你們的後代。」
絲楚莎難得地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幽幽地說:「……只是感受到類似的靈魂顏色,試著叫了幾聲而已。」
「我會盡量保護她」
「隨你吧。」她裝得倔強又毫不在乎。
「冰霜之潮結束,我再來看你。」
「……你開心就好。」
我輕輕地嘆氣,準備轉身。
「你要走了嗎?」
「嗯,束手旁觀不是我的風格。」
「嗯。……你能過來,我很高興。」
我輕輕摸了封印的石門,「對於一個失去身體又被封印的人說『你保重』,好像沒有什麼意義。但是『你保重』。」
「我會再來看你。」
我轉身離去,絲楚莎沒有再說什麼。
我經歷了太多,又遺忘了太多,但在此刻我只想奮力緊握,如今能守護的東西。
於是我回到以實巴替,成為收割者的團長,為了讓這些我在乎的年輕人,能活著看到更多的季節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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